有两个夜晚对长乐来说最为难忘,一是他与嘉懿潜入丞相府后院发现自己的长姐尚在人间而且是罗云门细作的那晚,那晚之所以难忘,还有一点就是,在他被点穴弄晕,莫离送他进房睡觉时,他其实已经醒了,却还装睡着,听她在耳边柔声说道:“长乐公子……你真好……未央小姐肯定很高兴有你这个弟弟……莫离也是很高兴能够见到你……明天醒来就当今晚什么都没发生好吗?该听书就听书,该喝酒就喝酒,该听曲就听曲,继续当你的长安小霸王,好吗?那些复杂丑恶的事,就由我们来操心吧……”
那是他第一次感知到她的心意,然而此后,他总觉得自己忽略了些什么,每每想起莫离,他都是沉浸在那些美妙的少年心事里,而有些线索和信息真是被他直接忽视了……
到底是什么呢?
当他最难忘的第二个夜晚来临,这个问题才有了答案。
他恹恹地推门进屋,尚未点起烛火,抬头却见莫离独自坐在他房间中央的桌子旁,月光从一面窗户外照射进来,恰到好处地笼罩住了她,映得她一身月白色的衣裙如梦如幻。
那一眼,他真觉得自己是在做梦,那一刻那么不真实,那一下,他连日来的苦闷都被驱逐,他笑逐颜开,不及细看莫离的神情,直接喜悦地走上前去,唤道:“莫离……”
而他一上前看清了莫离的脸,感觉到她眼里疏离的冷漠,他的心又一瞬间黯淡下来,“你……”
莫离起身,后退一步,弯身致礼:“奴婢莫离见过长孙公子。”半点礼数都不乱,直接用这种卑微的方式在他们之间划一道天堑。
他还欲靠近她,她直往后退,“为什么呀?你怎么就这么狠?说不理我就不理我?我们之间的事一定要让我父亲来决定吗?他反对又怎么了?莫离,我就是中意你!与你的出身身份无关!谁说丞相府就有多高不可攀?我不能决定我的出身,你也不能,但是,我们能够自己决定要不要在一起!”他愈加激动,将这些激昂的话脱口说出,好像怕少说一句就表达不了自己的决心,急切地想劝解她回心转意。
“可是,我的决定是,远离你。”莫离冷淡地说道。
长乐顿时哑然无声,如鲠在喉,少年冲动的心性又让他实在难以甘心,月光下只见他睁大的双眼有湿润微光,倔强不不甘的面容紧绷,他扑上去抱住莫离,紧紧拥抱住她,强硬地喝止:“不行!我说不行就不行!”
亲密如斯,两人互不见对方眼中的悲哀,莫离深呼吸一下,控制自己的声音不要发抖:“长孙公子,莫离告诉你一个秘密,其实丞相不是嫌弃我的出身,他之所以会反对,是因为,我是个细作,罗云门的细作,而长孙家的细作已经够多了……”
“细作?”
这就是他忽略掉的那部分吗?
他的肢体僵住,眼里瞬间黯淡无光。莫离抑制自己的留恋,推开了木讷的他,两相疏远地对立。莫离终于满意了,她觉得此行的目的达到了。
“莫离本非自由身,所以,请公子你勿要再纠缠了,之前是莫离不对,让公子产生了误会,今后还望公子自重,莫要再因此惹事生非,让丞相大人与公主殿下心忧。”她嘱咐道,在他尚在愣怔时,她颌首附礼,便欲离去。
长乐突然拉住她的手腕,让她停下,他一下一下地摇头,看着她的眼睛,无比坚定地说道:“不行!我不管你是不是细作,细作又怎么了?罗云门的细作是为国效忠,可敬可佩,既然长孙家已经有那么多了,就不多你一个!莫离,不要因为这种理由放手好不好?”
她心中一震,久久不能平息,然而她还是甩开了他的手,回头,冷笑道:“你果然还是个小孩子……”
“我只比你小两岁而已!”他吼道。
她摇头:“可是,我已经杀过很多人了,你没有,我只能隐姓埋名地过活,不能与家人相认,你不是。我是活在黑暗中的细作,你是前途光明的贵公子,这就是我们的区别。别傻了,长乐公子,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吧,明天一醒来,该怎么玩儿就怎么玩,该怎么闹就怎么闹,就是不要再纠结这些没有结果的事情了。莫离把话都说明白了,希望公子珍重,就此别过。”
她决然离去,广袖一拂,门开合一下,如一阵风吹面而过,她就消失无影。
长乐独自站在月光下,看她离去的方向看了很久,然后他累了,倒在榻上,双眼望着窗外撒进来的那抹白月光,在黑暗的夜色中。
莫离回到宫中,深夜间,昭明殿灯火已休,她进了殿,关上门,然后再支撑不住,背靠在门上,滑到在地上,很努地制止自己不要哭泣,还是落下泪来,不敢出声,捂住自己痛苦扭曲的脸,独自在昏暗中哭泣。
她杀过很多人,可不见得落一滴眼泪,但是,这世间比杀人更残忍的是诛心。
翌日,长乐恢复了正常的课业,自凌烟阁修课完毕,他没有按规矩出宫去,他又去了昭明殿,他强闯进去。嘉宁与莫离听到外面的骚乱,出来看,长乐正和阻止他进来的暗卫们纠缠着。
看到他,莫离甚是无奈,嘉宁瞥了莫离一眼,“没事,我去劝劝他。”
嘉宁让暗卫们停下了手,长乐决然地冲过来,嘉宁正要开口训他:“长乐,莫离不愿见……”
长乐看都没看她身后的莫离一眼,直接在她面前噗通跪下,打断她的话:“皇姐,我不是来找她的!我是来见皇姐你的!”
嘉宁微愕,“你有何事?”
长乐抬起头,让嘉宁看到他的一脸凛然坚决:“皇姐,我要加入罗云门!请皇姐成全!”
“胡闹!”嘉宁怒喝一声,她着实被长乐惊了到了。他的话脱口而出,莫离如挨重锤,差点身形失衡向后摔倒。
长乐郑重地叩拜一下:“我并非胡闹,我是真的立志加入罗云门做一名细作,请皇姐成全!”
嘉宁被他气得有点颤抖,痛斥他:“长孙长乐!你简直荒唐!你把罗云门当什么地方啊?望月楼还是风云堂?你以为罗云门也是给你消遣的地方吗?”
长乐再拜:“皇姐!你怎么也以为我只会消遣作乐呢?难道我就不能有点什么志向嘛?如今大战在即,我想加入罗云门为家国出力不行吗?”
“志向?你的志向在此吗?别自欺欺人了!你扪心自问你是不是真的把家国安危放在心上!你要是直接承认你是为一己私心我尚且佩服你的坦诚,可你竟然以家国志向为借口!荒谬!”
长乐倔强直言:“皇姐你要这样想我我也没办法!皇姐!反正你要是不答应,我就在你这昭明殿前长跪不起!皇姐你只把我当纨绔子弟,我就让皇姐看看我的男儿慷慨……”
他义愤填膺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莫离一下点晕,直直倒在地上。
莫离忧思难解,一时也忘了礼数,她一下制止长乐的聒噪,看着倒下的长乐,垂头难言,“殿下……”
嘉宁心绪已乱,伤神地看了她和长乐一眼,“让人把他送出宫去吧。”吩咐一句之后,嘉宁就转身去往内殿。
长乐再次被罗云门暗卫送回相府,长孙丞相得知这事,再次大发雷霆,责打了他,罚他在祖宗祠堂跪着自省,对着祖宗牌位磕头认错,于是他就将他长孙家的列祖列宗一一拜过,每拜一位就说一遍:“我没有错!”气得长孙丞相心中郁结了好些天,将他禁足在府里。
得知他是因为想加入罗云门才被长孙丞相处罚的,画音十分同情他,而且只有画音同情他,所以这一对欢喜冤家几乎都成“患难知己”了。
最不能理解他们的是嘉懿,几天后嘉懿到长孙府去探望他们俩,长乐被关在宗祠里,他知道嘉懿会跟他说那些劝解的话,所以他就不见嘉懿了。
嘉懿只好自己去宜兰园找画音,吸取了前几次的教训,这次他没有从正门入,他也学长乐爬起墙来,翻进了宜兰园,摔得一身尘土,狼狈得没个皇子样,他就这样往画音的房间走,看到他的婢女一边给他行礼一边偷笑,他示意她们不要出声,然后悄悄向画音所在的那间房靠近,让婢女替他敲门。
画音以为外面只是婢女而已,就开门了,谁想看到一身狼狈的嘉懿,她余怒未消,啪地把门摔上,嘉懿不肯放过这个机会,明知她摔上门了还往里冲,脸撞到门上,把鼻子都撞肿了,所幸终于进了画音的门。
画音背对着他不看他,他揉着鼻子,无奈地嘟囔:“画音……我都这样了,你都不肯看我一眼啊……”
她转过身来,无理取闹地对他咆哮:“你今天怎么知道来了?昨天怎么不来?前天怎么不来?我还以为你放弃了呢!”
嘉懿顶着一张苦瓜脸:“我怎么会放弃?只是,皇姐让我在谭国师面前多多表现争取成为他的入室弟子,这些天听国师讲课论道,也不好出宫,所以就没能来看你嘛……”
他这样解释,画音非但没有消气,反而更气,把一个杯子向他砸去:“那你管我生不生气呢!反正什么谭国师什么储位才是你最在乎的!你就去讨好国师哄你皇姐开心就好了!干嘛来烦我!”
“画音……”他叹了口气:“诶……我知道,不能进罗云门对你的打击很大,所以你冲我发火也对,可是有的话是不能乱说的,进罗云门对你来说真的那么重要吗?让你气到这么口不择言……”
“原来你到现在还觉得进罗云门对我来说是不必要的?”她气得发抖,瞪着他。
他低头道:“我只是有些不明白,觉得你没必要这么执念……”
画音不发怒了,她仰头冷笑:“没必要这么执念?哼!苏嘉懿,罗云门对我来说不是必要的,那储位对你来说就是必要的吗?”
被她这么突然一问,嘉懿骇然地抬起头,一瞬间惊得说不出话来。
不是她的话有多么吓人,而是他开始思考这个问题了。
其实画音只是赌气,她的确是口不择言,也没料到自己的话会对嘉懿产生什么影响,说道:“其实我一直不想你真的取得什么储位做什么太子你知道吗?哼,你不愿我入罗云门,这是你的意愿,那对你自己呢?你又真的愿意当储君吗?你一直按你皇姐的意愿行事,那你自己的意愿呢?”
“苏嘉懿,你真的想做储君吗?”
良久,他开口,艰难地回答:“我……我不想……”
北梁新皇的后宫里出现了第二位红人,一时间与一进宫门就深得皇宠的阑妃平分秋色,那就是周美人周锦瑟。
她的简单活泼甚得荀韶陵欢心,又不似其他妃子那样拘礼,该撒娇就撒娇有什么就说什么,而且大胆好动,上蹿下跳的,着实是北梁皇宫中的一抹清新亮色。
一个月多以来,荀韶陵都在玉棂宫和锦绣宫之间徘徊,不过还是去玉棂宫的回数居多,因为相比未央宠辱不惊形喜不显露于色的恬静,周锦瑟总是有办法把荀韶陵留下来。
月末时,深秋已至,锦绣宫门户关闭,未到隆冬,就生起了暖炉,即便如此,倚在美人靠里的未央还是有些颤抖。若不是中了那一支毒剑,她何至于虚弱至此?尤其是每逢体内的毒素遇寒时,都会发作一番,折磨得她痛苦不堪,憔悴不已。
“娘娘,陛下的銮驾将到了。”如意从宫门外跑进来,她们都没想到今晚荀韶陵会来,如意是怕未央无所准备,所以有些急匆匆的。
痛楚从肩上蔓延至全身,她紧要牙根,睁开眼,撑起虚弱的身体:“恩……快些与我整理仪容……接驾。”
是啊,身为妃嫔她还能怎样呢?不收拾好妆容,难道要让他看到自己这一身憔悴惹他厌倦吗?
如意扶起她,锦葵过来帮忙,扶起了她另一边身体,随着这样起身的动作,她的额上渗出一些冷汗,锦葵看得愣了下,如意却只张罗着拿来脂粉给她上妆,指挥若定地吩咐锦葵:“锦葵,快,帮娘娘把衣襟整理下,把厚袍子拿掉吧,把火炉撤走。”
如意站在未央面前动作迅速地给她扑粉补妆,用胭脂掩盖她苍白的脸色,一阵忙乱之后,妆容已整,两人目光对视,如意这才露出些许心疼,低声向她确认:“还行吧?”
未央微微颌首。
殿外传来通传太监的声音:“皇上驾临锦绣宫!”
锦葵打开殿门,主仆三人出门接驾,在微凉的秋风中,未央身形一颤,如意挽住她的手臂,帮助她跪下,作安然状。
“臣妾恭迎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声音听起来如琴音般婉转,而无人知这动听的“万岁”声下是怎样的咬牙切齿,伤口的疼痛让她在落音的那一瞬,想到的是,荀韶陵,我不要死在你之前,若这伤痛真的会送掉我的性命,我也不会让你真的“万岁”。
荀韶陵款步走过来,怜惜地亲手扶她:“爱妃平身。”
“谢陛下。”她垂面,艰难地起身,不曾正视他。
此刻她浑身都在疼,所以她尽量不与他相触,随在他身侧,一同走进殿去,后面的如意便关上了殿门,不让冷风入侵。
荀韶陵看到了锦葵还没来得及撤走的火炉,有些疑惑道:“未进寒冬,爱妃就需生炉取暖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未央的目光滑过锦葵,伪装笑道:“不是身体不适……臣妾只是有些怕冷罢了。”
不是故意不让他心生怜惜,而是这个时段,她不想他又把注意放到她一人身上。
荀韶陵深望着她,靠近她,伸手去碰她的手,她有些畏缩之意,他以为她只是羞涩,便大方地拉过她的手,拢进自己的手心里,不由得眉头一皱:“怎么这么冰啊?”
她淡淡地回了句:“怕冷,向来如此。”
他的目光太过让人捉摸不透,是置疑还是心疼,还是看出了什么,谁也说不清。
“臣妾给陛下奉茶……”未央想找个理由挣脱他的手,他却不放,反而握得更紧,加了些力气,直接拉过她欲离去的身体,揽过她的肩,把她环在怀里,她心中一颤,身体也一颤,在那一瞬,疼痛从她的肉体一直蔓延到她的心里。
他紧凑在她耳边,“向来如此?”
她不解他话中是不是有别的意思,没有侧头看他,“嗯。”
他就这样望着她的侧脸,伸手抚过她的脸颊,让她侧头与自己对视,凝眉细看她的面容。
未央近乎难以呼吸,这样的距离,这样沉默的对视,没有动作没有语言,必须靠自己的眼神来伪装,这个时候,她心里好像失了衡,她有些不知所措,再这样下去,她知道自己肯定会出现破绽让他起疑,或许不会让他起疑——那才是她最怕的。
她避开他的目光,他搂她搂得更紧些,手臂压到了她的肩膀,她不禁皱起了眉,倒吸一口冷气。
他放开她,看着她的肩部,“还说不是不舒服?”
她低头退后一步:“只是小恙,让陛下不悦了,臣妾有罪。”
荀韶陵眸色幽暗,看她恬淡无惊的样子,默叹一声,忽而拂袖而去:“既然你身体抱恙,那就早些歇息,朕今夜还是去玉棂宫吧。”
她低垂的目光一僵,抬眼看了下他的背影,开口道:“臣妾恭送陛下。”心里莫名有些自嘲。
听到她波澜不惊的声音,他驻足,仰头,又是默叹了一口气,回过身:“哦,对了,母后提议让朕封周美人为妃,你觉得如何?”他在期待那双静如止水的眸子里会有一点波澜。
然而她没有。细作做到她这个份上真的已经可以什么都不形于色了,温婉大方的妃子才能让君王舒心,于是,她就温婉大方地回道:“臣妾觉得,甚好,甚好。”
她回答完,准备再次行礼恭送他,他却没有再次转身离开。
“诶!”他彻底无奈,叹了一声,返身走向她:“阑妃啊阑妃,朕是拿你没办法了……”
未央眼神一凝,恍惚片刻,他已走到了眼前,再次握起她的手:“方才,朕是哄你的,你身体不舒服,可是因为余毒又发作了?哪里不适你尽管告诉朕,你放心,朕不走。近来朕少来锦绣宫了,冷落了你,今晚来这,以为你会有所介意,可你呀你,究竟是太贤惠大方了还是太寡淡了呢?朕真想看看你不这么寡淡的样子……”
未央平稳的神色中闪过一丝慌张,她转过身,还是缓缓抽出了被他握着的手:“周美人侍奉陛下周到万全,得陛下盛宠,这也是好事,臣妾应当为陛下和周美人心悦,何来介意?”
荀韶陵被她一言噎住,心中郁闷,想来可笑,她这软绵绵的话无喜无怒,却让他不由得介怀,觉得有的时候真是无法知她心意,明明互为知音明明相敬如宾,两人之间却又好像始终有一层隔膜,为什么她就不能像周美人那样明言自己的喜怒?
未几,如意入拜,给未央奉上药汤,荀韶陵接过来,要亲自喂她。
之前他从未如此体贴过,何况是九五之尊的傲气,何曾放下过?跟周美人相处这么一段时日,他也有了如此柔肠了?未央这么一想,再次心乱,一时全然乱了阵脚,手一抖,不小心将他伸过来的汤匙打落在地,她心里惊骇,连忙跪拜借由请恕,一旁的如意都受了惊吓。
他却未有动气,只当真是她失神失手了,扶她起来,从如意那拿过绢巾给她擦拭手上的药渍,“烫着了吧?都红了这么一块了……疼不疼?”
第二日,未央与如意独处时,如意暗问她:“昨晚,你为何一下那么慌神?险些露了破绽。”
未央凝眉深思:“昨晚荀韶陵……太不寻常了……忽然那样屈尊降贵……”
“就因为这?”如意想了下,尚有不解:“好吧……我看他是真对你动情了吧,不然何至于那样哄你?”
未央冷笑,摇摇头:“不,如意你多想了,动情?我先前那样一场生死相许的戏码他都没有真的动情,还听上官天元之言处处防备我,怎么可能到如今就动情了?荀韶陵是帝王,我只不过是个妃子,在他眼里跟后宫中其他美人有何异?他念的不是真情而是温情,周美人正受他盛宠,他又不想落下我这边,三心二意,又不想我心里不舒服让他不开心而已。”
如意望着未央冷静淡漠的面容,欲有所言,还是罢了,转而言道:“那既如此,他虚情假意,你更应该迎合他这虚情假意啊,他昨晚的意思就是他想你在乎他为他吃醋,你总是那么淡然,他又怎么知你“心”意呢?”
未央笑道:“好啊,你倒是看得明白……昨晚我是有意疏离他,不然他又怎么会对我那么体贴?”
“可是忽冷之后就应当及时忽热不是吗?”如意掩嘴偷笑。
未央颌首,若有所思:“是的,的确应该“忽热”一下了。周锦瑟那边顺也该顺到头了,是时候做我们的事了……”
“恩,哪有她一直得意的道理?”
想到周锦瑟,未央目光一凛,叹道:“要说动情……恐怕只有周锦瑟一人是真动情了……”
本月的月中是吉日,荀韶陵接受魏太后的建议,为防阑妃在宫中一人独大,封周美人周锦瑟为锦妃,赐笺表金印。未央用丧命之险才换得的东西,就这么轻而易举地送给她了。
当日傍晚,荀韶陵去了玉棂宫,并未有仪仗跟随,只是一时兴起想去看看周锦瑟。进入玉棂宫,跪迎他的却不止周锦瑟一人,还有未央。
“阑妃?你怎会在此?”荀韶陵下意识地问了一句。
未央回道:“今日锦妃妹妹受封,臣妾特来拜贺,跟锦妃妹妹几日不见了,话多了些,说着就说到现在了,正要告辞,没想到陛下今日这么早就摆驾玉棂宫……”她大方地一笑,看了眼荀韶陵与锦妃,道:“如此,臣妾就不叨扰陛下和锦妃妹妹了,就此告退。”
周锦瑟一行完礼就亲密地挽上了荀韶陵的胳膊,调皮地倚在他肩上笑语盈盈。
未央见了也无什么表情变化,恬然告退,只是走出两步后,稍稍回头,瞥了一眼,果然荀韶陵还在看着她,她那一眼,如秋水之望,目含幽光,明灭显然,将所有想表达的情绪及心意都倾注在这样一个眼神里。
看过这一眼,荀韶陵顿时心头一颤,倏忽间不知所措,心中甚怜她眼里的愁思,被这样一个眼神打动,以为自己看到了她从不显露的内心深处。
她又走出一步,突然间,手腕被人从后面握住,“阑妃……”
未央回身,疑惑地看向荀韶陵,注意到他微愕的神情,她就知道自己赢了,但是这种赢却只让她感到满足,而并非快乐。
“陛下还有什么吩咐吗?”
荀韶陵回过神来,道:“朕也是有几日不见你了,走,朕与你一齐走回锦绣宫如何?”
未央佯劝他留下陪锦妃,而他还是揽起未央走出了玉棂宫。
周锦瑟没法子只好装作大方地恭送荀韶陵,然而简直气急败坏,心里埋怨与未央交往会害自己不得盛宠,她的婢女也劝她此后少与未央来往。
但是,之后,她却与未央来往更密了,就似从前,时常往锦绣宫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