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上坐着的几个人见她没有开口也都没再说话,尴尬的气氛一时蔓延开来,就连苏白最后给她夹的几口青菜都没注意到直接吃下去了。
苏妈妈接连看了好几眼苏白,都没得到反应,只能自己找着话题开口:“芯芯啊,说起来你怎么还叫苏白小小酥啊,不怕在外人面前说漏嘴什么的吗?”
唐芯啊了下,反应过来后笑着接口,“其实没事啊,我和小小酥在工作上根本碰不到,更别提说漏嘴了。”
小小酥,一个很久没叫,还挺怀念的绰号了。
那段时间,也不知道是受电视上广告的影响还是周围同龄人的影响,唐芯几乎从早到晚都捧着那个叫“小小酥”的零食吃。早上吃完了早饭明明不饿了,也还是会拿在手上,一路去学校,一路吃。
突然在她放学后的一天,母上大人回来的时候后面还跟着一个小男孩,大约十岁出头的年纪,见到她的时候只是跟着唐妈妈干巴巴地喊了一句人。接下来一晚上的时间就再也没有开过口,只挂着一张面无表情的脸在他们家吃了点心、晚饭,然后就被加班回来的苏母领回家了。
母上大人给她介绍的时候她在忙着吃东西,注意力也只够她勉强听清他的姓,当时还在纳闷,竟然真的会有人叫这个名字。
从那以后,唐芯就多了一个可以一起捣蛋的小伙伴,每天乐此不疲地跟在他身后“小小酥,小小酥”地叫。
苏白刚开始的时候还板着脸很认真的纠正过她几次,见她只会乐着一张脸对他傻笑,默默地就随了她去。
现在想想,原来他这种性格还真是天生的。
天生的从小就不爱讲话,天生的那张脸永远摆不出除了严肃,冷漠,面无表情以外的神情。
真是个怪人。
碗筷相撞的声音,很清脆。
苏白听见她说的话,皱了皱眉,刚想开口手中的手机就响了起来。他看了眼显示屏,打了声招呼就去了阳台。
自从他走了以后,唐芯一下活泼了不少,话也多了,就像压在孙悟空头顶上的那座大山被移走了。时不时穿插在三个长辈话里,倒是比和苏白在一起自在的多。
见她这样就气不打一出来的唐母,索性换了个位子坐在她边上恨铁不成钢的说她,“刚才怎么闷的和只死兔子一样,一句话都不说,苏白一走你倒活络了。”
“是啊,苏白走了芯芯话都多了。”苏妈妈好像还嫌不够似的补上一句。
苏妈妈不说还没什么,她一说唐芯更不好开口了,总不见得当着人家妈的面说,你儿子坐在我旁边让我坐立难安,最好快点走了吧。
“......”唐芯扁扁嘴,知道这时候说什么都是错的,继续低着头玩手机。
“苏白还没回来,你去看看。”唐妈妈发出指令。
“他又不是三岁小孩子,去接个电话还能丢,我去干嘛。”这次干脆连头都不抬了。
眼见唐妈妈火气又要蹭蹭蹭地往上冒,苏妈妈也开始了劝解,“苏白最近心情不太好,你去看看吧。”
“喔。”
她心情也不好,怎么没见着有人来劝她。
无论她们说什么,唐芯都不愿意再接话。两个人都已经多久没见了,过去了也没话说,还不如待在这儿呢,至少有暖气。上一次见面好像还是过年的时候,这一转眼没多久又要过年了。
手机上闺蜜发来的消息还迟迟没有回过去,一个震动,催促的短信又过来了:你倒是回消息啊,难不成他又和你表白了?
苏妈妈凑过来想看她玩手机玩那么久是什么东西那么好玩,回去也学着打发打发时间,结果凑过来看到了这句话。
这个“他”显而易见,指的就是苏白。
被一双似笑非笑的目光打量了一会儿,饶是唐芯心理承受能力再好也顶不住,说了句:“我去看看小小酥”就拿着手机仓皇而逃了。
夜晚的城市相较于白天更显宁静,唐芯家所住的房子又在高层,站在阳台上望下去灯火阑珊的一片,倒是多了许多平日里不常接触到的烟火气。
里间传来苏妈妈的喊声,让她出去以后把门关了,串风。唐芯随意应了几声,转身把透明的玻璃门合拢,站在阳台的另一边去看那个男人。
他趴在栏杆上,背对着她的方向,身体微弓起来,指尖有一个忽明忽暗的光点正在闪烁,在漆黑一片的夜空下显得格外刺眼,同时随风飘散过来的还有她异常不喜欢的烟味。
皱了眉头站在原地仔细打量他,岁月仿佛格外优待他,这么多年都没有在他脸上留下什么痕迹,反而更添了几分成熟的感觉。
算起来,他们自从她大学毕业后就没有很多的联系了,最多不过是一年几次两家人聚在一起的时候才能见到面。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他...
已经变的这般陌生,都已经有了她不知道的习惯了...
听见身后传来的脚步声,苏白把烟摁在一旁废弃的易拉罐上转了几圈,熄灭了。他还记得,她从来都不喜欢烟味,很不喜欢。
强迫自己转移视线,不去看她,“外面冷,怎么出来了?”
“两个妈怕你想不开,让我来看看。”唐芯踢了一脚边上的易拉罐泄气,他也知道冷啊,还以为是永远不需要保修的机器人呢,没有温度。
苏白转过身略微弯了弯嘴角,没再说什么,就着室内透出的,那隐隐的光在看她。没有上妆的小脸上肤色依然雪白,只是没有了平日里的血色,眼底一大片黑黑的乌青,好像就连眼睛看起来都有点肿。
可还是...那么好看,好看到他眼里根本再也容不下别人。
唐芯见他也没什么要说的,扁了扁嘴,真是无趣,也不知道他那么多粉丝哪儿来的。
风忽然变得有些大,把窗外衣架上晾着的衣物都吹的飘在了空中。唐芯搓了几下手掌,缩了缩头转头就想回屋里继续吃饭去了,这大冷的天,谁乐意陪他这种脑子时不时抽一下的人站在外面吹冷风。
见到她明显发冷的动作,苏白下意识的把外套脱下来想披在她的身上。刚一迈步,她就谨慎地向后退了一步,紧紧抵着身后的玻璃门,一双闪闪亮的眼睛透着谨慎的目光看他。
就是那种小红帽见了大灰狼时的表情。
苏白的手一下落了空,就这样空落落地举在空中。停留了半晌,终是收回了手。也没把衣服再穿上,随意地挂在臂弯上站在原地。
唐芯憋了一晚上的气像是终于找到宣泄口一样,喷泄而出,“苏白你能不能不要再这样,我们就只是朋友,朋友而已,你不觉得你已经越过线太多了吗!”
她喘了口气继续说,语气也更为急切,“你总是这样,只要你认为对我好的事情不管我的意愿全部都强加在我身上,从来也没有问过我愿不愿意。我初中的时候早恋你一声不吭的就告诉了我妈,我考试考砸了在房间里模仿我妈的笔迹签名,你进来的时候看到了一转头就和我妈说了,你能不能不要再这样,我也真的很累!”
即使是在对他发火,唐芯也不敢放出太大的音量,就怕里面的长辈察觉到不对劲后假借关心之名问东问西的盘问。
苏白没有再说话,微低了头无措地站在原地,看不太清脸上的表情。
让唐芯一下子就想起上学时候一被老师叫去办公室,等着她开口时候的那种手足无措的感觉。
她最见不得他这样,弄得她像那个欺负纯良少年的坏姐姐一样,一下子又有些心软。
她刚才...是不是说的太过分了......
想要伸手去拉他,却被他像她刚才那样躲了过去。
心一沉,更内疚了。
她好像...真的说的有点过分了。两人再怎么说都是多年的好友,后悔刚才的一时冲动,可又找不到补救的办法。
苏白向前迈了步,想越过她的表情去猜她是不是还在生气。眉毛拧着,鼻翼两侧一吸一吸的在动,嘴角下压,手背还时不时地贴上嘴唇。
这个习惯性的小动作,表情,哎,像极了那次她被唐母发现早恋后,批评她时那副唯唯诺诺可怜极了的样子。
也是让他最没有抵抗力的表情。
小时候也是,他比她大了许多,每次闯了祸自己不知道该怎么善后的时候就这样看着他,仿佛是知道他一定会心软帮她。
时间过了很久,久到唐芯以为苏白不会再开口的时候,他回过身低声说了句:“对不起。”
万家灯火,那么明亮,那么温暖,可没有一家属于他。
他也想不要,可就是忍不住,忍不住在看见有其他的男孩子靠近她时嫉妒吃醋,忍不住不关心她,忍不住--不在意她......
房间内的嬉笑声和电视声传来,这个点,晚上六点半,新闻联播的时间。主持人熟悉的声音和开场白逐渐入耳,时间好像又回到那年她中考完两家人关系最亲近的时候。家就在隔壁,唐母每天晚上吃完晚饭就准时去隔壁唠嗑儿。
唐芯也是这样的,在每天的这个时间段,在家长里短的唠嗑儿声中和他一起看着新闻联播。
她从小到大的记忆力好像就没有哪件事是和他分开的。
见他这样唐芯的内疚之心更甚,果然话说重了,唉。
算了,这样也好,以后他们两个大概,就真的只是朋友了。在原地跺了跺脚,拉开门进去了。
苏白听见关门的声响后望向她离开的背影,和那扇关门声有点奇怪的门,思考着什么时候再来她们家的时候帮她看一下门。平时她回来的时候家里也总是只有她一个人,女孩子,总归不安全。
晚风一阵阵从窗外吹来,他像没有知觉一般静静地立在窗边,完美的好像一座雕塑。
是什么时候开始的,是什么时候发现自己爱上她的,这件事可能连他自己都不确定。原本以为她拒绝了自己以后就能死了心,大不了以后再见就是以朋友相称,很好的朋友。可直到事实到了眼前他才知道,这一切根本不可能,就如同他永远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的目光去追随她。
每次见到报道中她的绯闻,见到她在剧中是如何自然地牵起别人的手,和别人拥抱,亲吻的时候,他不得不承认。
苏白,你在嫉妒,你嫉妒的发狂,你嫉妒他们能如此轻而易举的靠近她,而她一直在远离你,躲着你。
回想起她离开时毫不留情的背影和刚才言辞激烈的话语,无力地靠在身后的玻璃上。慢慢从口袋中又摸出一根烟,点上。
可是怎么办呢,他就是爱她,这辈子还就非她不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