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袍魔法师并没有发现在人群中低着头的二人,他回头冷漠的看了一眼那座沉默千年岁月的雕塑,然后离去。
苏格抬起头来,看着那一片雪色之上蔓延的鲜红。
有什么东西仿佛被轻而易举的击碎了。
信仰的愚民。
人群渐渐散去,留下那一具渐冷的尸体,和从没有让他们真正重视过的“荒诞”预言,一同在那塑像下等待清理。
莫克修走到那个死不瞑目的老人身旁,弯下腰去,取下来一只老旧却蕴含着一种神秘力量的指环,莫克修摩挲着那个指环上面的玄秘花纹,看着老人并不安详的面孔,然后叹了口气。
苏格想要帮玛尔扎做些什么,只是因为莫克修的一再阻拦而罢休。
二人随着人群离去,只是因为经历了这件事情,二人对于先前那个地宫的探寻欲望也被掩盖下来。
因为担心那个黑袍人会在附近,莫克修和苏格也不敢在这附近多做逗留。
一路的返程,苏格都显得尤为沉默,莫克修知道他此时的心情,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二人在走过某一条天桥下时,遇见了一个不该以这种方式出现的人。
默焓德尔像个路人一般站在桥下,二人的身前,尽管他身上那些华贵的服饰已经注定了他不可能成为一个路人,但是这个时候他真的很像一个路人,因为他手里拿着半个小黑麦面包,一个铜板两个那种,他一边看着二人,一边啃着手里的那个面包。
“不介意我在这里堵你们吧。”默焓德尔嘴里鼓鼓囊囊的塞满了东西,但是吐字依旧清楚。
莫克修有点懵,但是他看得出来眼前这个当年最富有的贵族公子对他们并没有表现出什么恶意来,所以他点点头,又有些迟疑的说:“你怎么知道我们会在这里?”
默焓德尔三两口干掉了那块面包,拍了拍手上的余渣,平淡却无比自信的说道:“在这座城里,没有我不知道的事。”
莫克修也想起了那晚明明自己已经掩盖了身上的气息,可是依然被那个黑袍魔法师发现了,想来便是拉希德家族对于这座城市的绝对统治力的体现。
苏格一直都保持着沉默,可是默焓德尔却看向了他。
“你好,情敌。”
苏格抬头看了一眼默焓德尔,缓缓说道:“你好,贵族。”
谁都没有表现出什么不善的意味,但是空气里就是这样莫名的出现了一丝火药味。
莫克修插到二人之间,打断了二人的对视,然后看着默焓德尔问道:“你找我们是有什么事?还是专门来看你情敌一眼?”
默焓德尔在听见莫克修的那略带嘲讽意味的情敌二字时脸色明显变了变,他看着莫克修有些强忍怒气的说:“换成平时,这样说话的人都会死。”
莫克修毫不在意的耸耸肩。
“我找你们的确有事。”默焓德尔收回之前的一切神色,认真的看着莫克修。
莫克修有些诧异的看着他,问道:“什么事?”
虽然莫克修觉得自己二人和默焓德尔的唯一交集就是那天苏格的“横刀夺爱”,但是他总有种奇怪的感觉,总觉得自己好像忽略了什么东西一样。
苏格看着默焓德尔,想起了那天晚上的那个黑袍人,很明显,当晚黑袍人就是在默焓德尔的示意下,才会追杀自己等人,但是当晚据莫克修所说,有人出现阻止了黑袍人的行为。
这里面或许有着什么不为人知的隐秘。
只是苏格并不想知道。
或许有理由,或许没有。
“我先走了。”苏格看了莫克修一眼,然后从二人身边走了过去。
莫克修看着默焓德尔,直截了当的说:“说吧,什么事。”
.......
此时刚过正午,夏初的阳光依旧耀眼,行人们都走得有些匆忙。两旁房屋的白色的尖顶上偶尔会飞过几只青羽红喙的鸣夏鸟,这是希里亚南方独有的一种季节鸟,每年的春末时节从某处海岸飞来,奚落在南方大地。在希里亚的早期民间传说里,夏天便是这种从海上带来的。
苏格站在路边停下来,此时他已经走了很远,但是无论在哪里,克斯摩的人都很多,有人匆匆忙忙撞过苏格的肩膀,也有人礼貌的让他让一下。
玛尔扎的死给了苏格无比的震撼,让他突然也有点看不懂这个世界。
所有人都在这个庞大而纷乱的世界上扮演着什么角色?
赤血忠诚的人死在千万句唾骂中,而暗地里杀人放火的强盗换了副面孔反而活的无比滋润。
苏格看着来来往往却只能看见脚下的路的人们,突然觉得他们不再可怜,说到底,他们都是被自己的愚昧杀死的吧。他们高举信仰与远方的旗帜,却只敢在安逸里止步不前。
苏格想了很久,感受到了自己的心跳声,不由得自嘲一笑。
笑他人愚昧,却不知道自己同样也是那样一种人,一面和黑曜骑士说自己对于这片土地有着忠诚的信仰,一面却不敢像那个死去的老人一般站在希里亚的塑像之上用生命呼喊。
“呵呵....”苏格捂着胸膛,有些奇怪的笑着。
路过的人,看见的人,都当他是疯子。
苏格也确实是个疯子,一个安静的疯子。
说的无畏,走的胆怯的疯子。
苏格想着,拉过一个路人,一脸认真的说:“克里特人要打过来了。”
那是个抱着一堆布料的小裁缝,围着块陈旧的围裙,他莫名其妙的被苏格拉住,又听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然后想起了前几天有顾客订做的夏衣还没有裁布,于是一把甩开苏格的手,头也不回的走进人流里。
“有病。”
苏格听见那个小裁缝咕哝着离开了。
有病吗?苏格想着,是的,以一个正常人的角度来看,的确是有病的,不是幻想症,就是分裂症。
苏格不知道说什么,此时也的确没有什么可以说的。
........
默焓德尔看了看四周,没有人注意到这里,显然也不会有人认出自己来,平民向来无法接触到自己这些人。
“我记得那天晚上,你曾经说过一句话。”默焓德尔犹豫了很久才说出了这句话,只是说的很含糊。
莫克修看着默焓德尔,想起了那天晚上的那个黑袍魔法师,或者说黑袍巫师。
“你是说那个黑袍人?”莫克修问道。
“是的,他叫俄罗迪亚尔。”默焓德尔皱着眉头说道,看着莫克修,“可是我都不知道他是一个克里特人,你,怎么知道的?”
这种质问的语气让莫克修十分不爽,他看了看不远处走过的行人,随意的说道:“猜的。”
默焓德尔久久的看着莫克修,面色阴沉,但是依然没有发作,一反往日作风诚恳的道歉:“抱歉,但是我还是希望你可以告诉我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怎么知道,等等.......”莫克修突然想起了什么,一脸震惊的看着默焓德尔,“你刚刚说他叫什么名字?”
“俄罗迪亚尔。”
莫克修沉默下来,许久看着默焓德尔说道:“他是你们家族里的人?”
“不是,他是几年前父亲从南方海边带回来一个魔法师,如果他真的是克里特人,我怀疑....”默焓德尔没有说下去,只是静静的看着莫克修,等待着他的回答。
莫克修听到这个名字,回忆着过往在书中看到的记载。
俄罗迪亚尔,四百年前那代大巫师的学生,拥有近乎妖孽的天赋,同时修习了魔法和巫术,高等魔法师以及半步大巫师,那是一个疯子,当年那场战争,死在他手里的人仅次于大巫师。那一场克斯摩屠杀便是由他亲自坐镇,克斯摩十万贵族让他杀了个一干二净。
可是现在他居然是拉希德家族的一个魔法师,莫克修隐隐的感觉到四百年前那场战争或许并不是如同帝国方面所说,对于土地资源的觊觎那么简单。
莫克修没有说话,默焓德尔也没有说话,然而这时越沉默,二人心底越发惊涌。
不远处有行人因为一点小冲突而起了争执,但是两人都没有移开视线,只是默默的注视着对方。
“今天上午广场那边的动静我知道。”
默焓德尔想了很久,说道。
“那是真的。”
“什么?”
莫克修看着默焓德尔,一字一句缓缓说道:
“那个疯子说的话是真的。”
不远处的冲突平息下来,这边也再次陷入沉默。
“如果你相信我,”莫克修想了想,说道,“克斯摩的未来在你手里。”
“这和我....父亲他们有关?”
“我不知道,但是,和俄罗迪亚尔有关,他是大巫师的学生。”
话很轻,但分量极重,就像一片夜色砸落默焓德尔心头。
“你,是不是和那个老疯子玛尔扎是同一种人?”
听见默焓德尔的话,莫克修想起了那个老疯子,也想起了一个老头子。
“我们不是同一种人,但我们是同一类人,而且,我们也许知道同一个故事。”
“什么故事?”
“悲剧。”
........
莫克修是在一处酒馆里找到的苏格。
无论什么地方,都会有酒馆,有人的地方就有酒馆。
“你们说了什么?”苏格看着莫克修走进来,晃着手里的瓶子,有些随意的问道。
莫克修没有说,看着酒馆里的布置,这是一个别出心裁的酒馆,不像其他酒馆一样大桌坐人,反倒是一个个小座位排列起来,中间留着些空当,也没有老板,酒都在墙上挂着,下面有钱袋。或许是这个原因,这样的一个酒馆显得有些安静,没有那些大声呼喊老板的声音,只有一个个低头喝闷酒的人。
这样的风格让莫克修觉得有些索然无味,喝酒的人都是为了发泄一些东西,骂骂咧咧的喊老板也算是一种发泄,而这里显然不存在这样事,是以来这里喝酒的都是沉默的人,比如苏格。
莫克修还是从四面的墙上挑了一瓶蓝色的酒,酒名蓝色忧郁,小忧伤格调的酒。
“对了,帮我把酒钱付了。”苏格漫不经心的说道。
“卧槽。”莫克修骂了一声,“在哪里拿的。”
“左边第三排第五个。”
付完了酒钱,莫克修坐到苏格身旁,碰了碰他的酒瓶,问道:“你知道吗?我也许发现了一点不寻常的东西。”
“嗯。”苏格淡淡的应道,此时他并不想知道莫克修所说的那种不寻常是什么东西,他只想找一下那种喝醉的感觉。
莫克修见苏格兴趣不大,也没有多说什么,二人喝着酒,看着窗外。
人流匆匆走过,每个人都带着各自不平凡的梦想过着平凡的生活。
其实所有人都一样,在命运面前,都是那样的无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