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少傅(1 / 1)

<>都说,凶残暴戾的续祁娶了个祸水男妻;都说,年轻有为的少将军娶了个足可以祸水天下的美妻;都说,续府的续祁娶了个连皇帝圣上都赞为天人的夫人……

总有许多的传言,见或没见过的,好奇,羡慕,妒忌,嘲讽……无一不有。

这会儿,看得呆住的一行官僚神情不一,心绪不一。

因着宿醉,宫沐的脸色不太好,心情也不是很好,出了马车看到那伸过来的手,瞥一眼也懒,将手搭上头,轻轻一跃便下了马车。

他长相本就透着一股子的高冷衿傲,脸色不佳时愈发如是,旁人看着了不免有种被神明厌弃之感,生生地不敢凑上前去自讨没趣。

巧在此时,离得虽不算最近,却也不是很远的一年轻人凑了上来,脸带着惊喜夹着几分慕绪。

“宫少君!”

宫沐是已成家的少君,有些人喜欢冠他以夫家姓会喊他一声‘续少君’,如宫里头那些侍人太监;亦有人只当他是宫家出来的,唤他一声‘宫少君’,如方才这一声。不管哪一个称呼,离不开‘少君’一语,这称呼就跟某某‘夫人’一样。

脸色不是很好的宫沐瞥着来人,只觉得有些面熟,在这大庭广众之下他也不好甩脸色,便不是很热情甚至有些冷淡地回问了一句,“你是?”

来人先是作揖,态度倒也恭谨,“敝人萧恒,侍讲学士(主要任务为文史修撰,编修与检讨,从五品)。”态度也不错,似并没有在意宫沐那过份冷淡的反应。

萧……?

“哦……”看了眼对方,与记忆中那个严肃被罚站似的在议政殿外一身正气的青年有些出入,难怪他一时认不出来,“萧侍讲亦是上早朝么?”

见得对方不但未无视自己,还语气甚好(雾?)地与自己问候,萧恒内心那一点忐忑顿时就消了,年轻的脸上露着笑,“是啊,朝于尾,末后,常在翰林院中。”

宫沐轻点了头,表示明白,转身时他淡淡地看了一眼一直搀扶自己未松手的续祁,这男刚才在二人寥寥交谈两三句中,却握紧了一下力道,宫沐感觉到,虽疑惑,却没表现出来。

这一眼,看得续祁心里头火挠似的,说难受不难爱,说好受亦不好受。瞥了一眼被掰开的手,五指轻轻动了动,那感触仿佛还萦绕在掌心之间。

萧恒见人往前,欲跟上,品级不如人,他只得匆匆朝续祁拜了个礼,对方却快他一步,跟上了前头那一抹银色。

“……”也罢,毕竟人家才是夫夫,只要那位不厌弃自己,便是好的。想到自己先前在议政殿外对那位恶劣的态度,他就悔不当初!也幸在那位不是个心胸狭隘的,不然自己那可怜的小外甥也难保全了。

想起那位可怜的小孩,萧恒难得溢上脸的笑也消了,也怪他萧恒无能,给不了皇子外甥一个强大的后盾,不然哪容得下那此龌蹉小人践踏这许多年岁!

甩开这些不甘与懊恼,萧恒快步追上前方人,不过未靠得近,就远远地跟在两丈之外。看着旁人与其搭讪,看着那人对谁都一副不熟且冷淡的模样,他的疑惑便越来越重。这样的人,为何独独帮助自己那外甥,且不止一回?

宫沐这次也跟着走的是神武门……的侧门,路遇不少官员,任着周身冷气的续少将这屏障,一些想着巴结或者结交的宵小未敢靠近,他倒清静,偶有威高权重的,他只管躲在续祁身后便罢了。

只还是,有些人是越老越是倚老卖老,非得要拽着他说上几句才罢休,也不知图的怎样一个心态。

“……哎呀,这么漂亮的娃居然是个男孩子。”太傅笑呵呵的,跟个慈祥的老人家一样,续祁若是不介绍他一点都看不出来这是一品大官。

宫沐翻着死鱼眼,一脸木然,“谢太傅大人谬赞,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与性别无关。”

太傅大人:“……”

续祁赶紧的把人带走了,省得一会再儿说出个些什么惊吓人的话来,老太傅可不年轻了,到时他也不好收场。而宫沐只是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沉默不语,这一眼跟方才的那个眼神很像,续祁有些莫名。

进宫是同一条路的,但大家伙集体去上早朝,宫沐无官无职的,即便被皇帝召见也不可能同去华夏宫,也只能去议政殿的偏殿等,于是在华夏宫前就与续祁分道扬镳了。

续祁的模样是有些不放心他,伺候的随从早就被拦在了宫门外,无人照拂,他是不放心自家夫人一人在这深宫之中的,夫人太过貌美,总有种随时会被拐跑的可能。

此时,漫廊边匆匆而来了个年纪很轻的内侍,见着二便行拜礼,“少将军大人,少君。”

行过礼,他又转向宫沐,说明来意,“圣上命奴前来引少君往议政殿去等候。”

宫沐看他,认出了是皇帝身边的老内侍刘总管的徒弟春分,一时也安心,便转头向身边的男人,“那我先过去了。”

续祁朝他点首,却在此时伸出了手撩了撩他耳边的青丝,往后挂,叮咛一两句,“莫乱跑,下了朝我便过去。”

朝上本也无他什么事,他恨不得直接就跟着去作陪了,皇宫复杂,他总有些不放心。

被男人这举动弄得一怔,宫沐愣愣地点首,应了一声“嗯”就转身跟着内侍走了,走了老远回身时,还能看到那道宫门外的身影。

边上的春分笑得十分讨喜,“少将军大人与少君是真伉俪情深呐,半刻都不愿分离!”话里就不知有几分真心还是羡慕了,毕竟宫里人城府,且内侍今生如何还有得到那份情深的机会?

二人身高相差不远,只是对方一直微鞠着腰,宫沐瞥他一眼,走了几步才接了一句不相关的,“四皇子近日可到过中和院(议政殿就在中和院里面,旁边还有皇帝歇息的谨身殿,平日不回主宫都会在这里)?”

春分微微一顿,又弯了下去,如实回答,“并未。”四殿下过于谨慎,无诏是不会前来的。

宫沐看他一眼,没再问,也没再开口,缓步往前走。

皇宫里除了某些特殊人群,就是嫔妃也不见得可坐轿撵,他一个外臣也不太想坐那玩意儿,走就走吧,左不过宫里风景也天下少有,就当逛园景罢了。

见他不语,春分也不敢多说些什么。

许是经上一次,这少君给春分的印象太过深刻,那双透着冷淡的眼,仿佛只需要淡淡地瞥你一下,便能将你彻底看透似的,叫人不寒而栗。

一个敢三翻两次撩拨当今天子脾性底线的人,定也是不简单的。

心头思绪一阵,一路默默地为其引路,到了御花园的一角,宫沐习惯地往那边看了一眼,当初那个烈日下被罚跪于那里的少年,边上的宫人与宫女远远就避着走开了,无人上前,无人敢上前,哪怕是问候一下。

而此时,他望过去,再见那少年,还立于那儿,此时不是被罚跪着,懂得找荫凉的地方了,他身边跟着一个不大的内侍,不再是那个略有些年迈的姑姑。

也是,是个小大人了,身边还跟着老姑姑也不成样,到底还是个皇子呢,身份规矩也重。

那边的少年像是站了许久,远远地见着路过之人,小脸上立马挂上了难得的笑意,微微举着手,犹豫着,知晓不应该,便才慢慢地放下了。

宫沐是正好在这个举动时看了过去的,不由得动容,朝身边的春分问,“四殿下在那儿多久了?”看着不像恰巧路过那儿的。

春分低腰往那边看了一眼,心有怯怯,不敢隐瞒,如实回道:“有一个多时辰了。”

皱眉,一个皇子,没事在御花园一角站立两个多钟就为见一个无权无势之人一眼?这样的举动,实在是……

太孩子气了。

尽管明白那也真的只是一个小孩子。

但,生在帝王家,不该还有孩童的天真烂漫,那种情怀放在皇王家,只有被逼上绝路,无其他一份好处。

宫沐心里头如是想,面上没再表现出来,也不会说出口,即便这里只有一个似乎是向着四皇子的叫作春分的内侍。

收回视线,到了这里,宫沐已经知道路了,他走了在春分的前头,往议政殿方向走去。春分面带疑惑看了一眼往前走的身影,又转首望向御花园的一角,最后只是快步追了上去伺候着。

而御花园的这一角,四皇子姜卫华原本高兴的小脸一白,眼底有些慌乱,以及……不安。

他是知道不该此行的,却又忍不住想见见那人,仿佛是迫切地想知道父皇那个决定是不是真的。

到底他是没忍住就跑来了,方才看那人的态度,想必是生气了,

想到对方生气,小皇子脸色白得很,可内心又有一丝的暖意,是为自己而气恼的,是因为关怀才会生气的罢?

“殿下?”身边跟着的少年声音都未变全,略有些沙哑,脸带着不解唤了一声。

姜卫华收回了视线,恢复了那小大人的严肃低调的模样,“走吧。”

宫沐未进议政殿的偏殿前,在外头逛了一圈,还在御花园走了一遭,看得时辰差不多了,这才往回走。

这时的日头也开始毒辣了起来,他回到偏殿未多久,皇帝就传话来了,让他到政府殿去。

殿里,除了老皇帝还有其他其人,除了那个一眼就最先认出来的续少将军之外,还有一个有些面善的老人……清早冲自己笑呵呵说自己可爱的那位太傅大人。

宫沐行跪拜之礼之后,得到平身的告示立马就起身得很快,仿佛多跪一秒都不愿意,看得众人:“……”

老皇帝也不介意,还跟头一回见面一样先是好态度十分平易近人的关怀了几句,才进入主题,“朕与何爱卿(太傅大人)商议过,华儿今年也有十一,先事特殊此时也不太适合与南书房的其他皇子同堂读书。”

他停了一息,看了眼沉默不语垂首一副乖宝宝模样的宫沐,非常不要脸地又说,“少君的文采,想必几位爱卿亦耳闻或是有幸目睹(原身宫沐的画有些流在外,叫价极高),本是想让少君为华儿伴读,少君十六也是合适,怎么也是个皇子伴读,想是有些委屈少君了。”

“朕与太傅都觉得,斯才智天下无双,虽年少,甚是合适为华儿之师,诸爱卿觉得如何?”

你自己都把话说全了,说自己觉得合适旁人敢说觉得不适合吗?再加,还句句添一添是与太傅一起商议的,太傅是谁?德高望重的文臣,学生学子遍天下,敢反驳你都不敢反驳他好吗?

当然,在场的几位大臣也真没敢多说什么,放小了说,这不过是皇帝给自己儿子找老师罢了,他们插什么嘴?

若放大了说……众人不免看了眼一直垂首乖宝宝模样的宫沐,心知四皇子向来不受宠又不懂圆滑不够聪慧,毫无背景,根本不是帝王之才,皇帝必不会是为了培训为将来储君才给其找的少傅,既不会成为储君。

既然不是国之大事,他们为国之栋梁,才没那个闲心却管谁家少年请了谁家人为师呢。

想通的一众人点首附议,并无一人有异议,而续祁眼底复杂,最后也没说什么。

大家无异议,老皇帝笑得一脸慈爱转向宫沐,“少君觉得如何?”

而当事人宫沐垂着头,心里小九九一波又一波,忍不住吐槽这果然是做皇帝的,多会算计,先说想让你做伴读而已,又说现在给你直接当老师了,你要是觉得不如何,那就去当伴读吧。

这伴读和老师可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好吗!

想来,这就是续祁闭口不提抗议的原因了。

皇帝太任性怎么破?

还能怎样?宫沐又是一跪拜,“谢圣上隆恩,臣君定竭尽所能不让圣上失望。”

皇帝就不怕人家受了气不认真教他的儿子?当然不怕,别说给了你这分荣耀你也得对得起这份事儿,就说宫沐对姜卫华屡次帮助的情份上,他不能不尽心。

再言,皇帝是否真心找人好好教导自己一年里都不看一眼的儿子还要另说。

这份差事是个烫手的芋,抛谁手上都不是,皇帝老子觉得那到底是自己的血肉,无作为便是有损自己的龙面,且像往日般放任又不太妥当,要妥当也不会搞出最近这么多事来。

这万里挑一的人选,非宫沐莫属了。

若往后出个什么事,他拿为师是问也是个由头。

想到这些,老皇帝心情就甚好,高兴地留了几位重臣赐了膳,续祁宫沐也在当中,只不过他们身份低,只管吃不言语。

正经的少傅是太子少傅,是有品级的,低的也有二品官,不然怎么可能做未来储君的老师?很显然宫沐这水货是不同的,虽挂着少傅的头衔,却只是个无品无级的教书先生,想来给他当学生的,也不会有何地位。

不用想,宫沐也觉得往后的日子不会太好过。

唉。

皇帝的餐宴,是何等荣誉,宫沐却食如嚼蜡,正胡思乱想之际,感觉桌下的手被轻轻地捏了捏,抬首便见身边的男人正望着自己,深邃的一双眼里,是他看不懂的。

这个时代的桌椅都还是宴几(故名思义,就是那时朝代的餐桌,统称案几,宴几比较上等尊贵些的一种)与凭几(一种跪坐时可靠的三足椅,)一人一位,中间有些距离。许是知二人是夫夫关系的缘故,内侍在摆二人案几与凭几时,位置比别人的离得近了些,所以此时被握捏着手,旁人也看不出什么来。

皇帝偶尔摆宴众大臣也习惯,虽都还有局促却还是说说笑笑,仿佛真当作自家一样自在,可仔细观察一众人的神情,局促忐忑总免不了的,谁知哪个小举动不会引起帝王的不悦?

伴君可是伴虎,脑袋总是栓在裤腰带的。

午膳过后,该忙的依然忙,皇帝老儿还要开会商讨国之大事,当中还有关于边关安宁的军事,所以续祁目也需要留下来,前虽然只是五品云麾将军,但他有极大的军权,他老子的权力都没他大,可见皇帝有多忌讳续府一家。

宫沐没有参与的资格,便先行离宫了,

其后两日他闲着就处理一下自己的那点小事业,白松是个做实事的,铺子已经找好,连伙计也请得差不多,只等着挑个吉日正式开业。

虽无品级,到底是个少傅,一道旨下来,很快便传满了京城,至少,他是首个十六岁的少傅,年少扬名天下,百年前那个十八岁的太子少傅再次被人忆起,拿来对比。

这些都与宫沐无关,接了旨他便开始了解宫里的结构,最主要还是人皇子与各宫错综复杂的关系,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再来,便是好好地备课,虽说皇帝那意思,也不过是给他挂个名做皇子保姆罢了,不见得有多器重,不然真是赏识他为何不直接下旨太子少傅的品级?

有了专属的入宫腰牌,宫沐第一次以少傅,以皇子老师的身份入宫,同行的自然还是续某人。

“……其实我自己可以。”

续祁难得休沐,不好好在家里歇息,一大早跟着送自己入宫什么的,他又不是没去过,走不丢的。

续祁本来就是一意孤行又特别随自己喜好做事的人,他决定了的事谁说也不通,这会儿也不过敷衍着,还是要把人送进宫。他也有入宫的腰牌,偶尔一两次不通过皇帝也是能入宫的。

在家多无趣,看着自家夫人那神采奕奕的小模样,多有趣!

自上次酒醉之后,夫人便总是跟防贼似的防着他,简直叫人心伤,早知如此当时就该趁人之危将人办了才好!也省得如今老惦记着吃不着。

尽管打定决定,续祁也不过平日时常偷着机会就吃吃豆腐,偶尔摸几下,亲几口,到底未做强硬之事,他似乎也慢慢了解自家夫人那性子了,只道待哪日完全摸清了也好下手!

“……干嘛盯着我?”坐在马车上,那双视线一直未离开过,宫沐被盯得很不自在,往边上又挪了挪,只得瞪回去。

续祁勾嘴一笑,做个沉默的美男子。

宫沐:“……”这个男人这几日总有点被鬼付身的异样,很是渗人。

进宫时,同样有重重守卫,层层检查,宫沐的小模样见一次就能叫人给记牢了,即便未见过,凭着传说,守卫也是不看腰牌都能认出这是新鲜出炉的皇子老师,貌美年少的少傅大人,自然是轻易就放行的。

只是——

“少将军大人,可是圣上有传咐?”宫卫很是尽管盘问,而给他们的回应是一身寒气加一张黑脸,吓得尤其宫中护卫都不禁自个寒颤。

边上的侍卫长赶紧见缝插针,一铁沙掌着自己的手下,叱喝,“没长眼睛的东西!少将军大人送自家夫人入宫岂不正常还需要多问?!”

被打得垂头的护卫:“……”明明清早头儿您还吩咐过咱们要严守岗位刚正不阿……

护卫放行,二人并肩而行,走在宫道与宫道之间,边上三丈一守卫,常有宫人匆忙路过,见着二人,该拜礼的还是会行礼,该退避的亦退避,宫规森严。

“……为什么要牵手?”实在是那些退避的宫人的表情太过明显了,宫沐翻着死鱼眼瞪视拉着自己手不放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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