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朝洋没说话,只传来轻微地啜泣声。
曾经的隐忍,压抑的感情,早就在这数小时的担忧与恐惧中,全面崩盘。
“简直是大胆妄为!”为首的长老发话,“乐朝洋,你给我注意分寸!”
没有以往‘二皇子’的称呼,是怒不可遏的语气。
乐朝洋听见这声,微不可察地抖了抖身子,却没有选择退出乐净川的怀抱。
乐净川察觉出他细微的变化,眸色微变,更是紧紧护住怀中的人。
他抬头,平静道,“多谢各位长老疗伤,请先退下吧。
”
“海君!你切莫不可一错再错!”为首长老强硬,脸上还带着倨傲的神情。
乐净川的瞳色沉沉,如同覆上了一层寒冰,他睨了长老一眼,提醒道,“于长老,怕是活糊涂了。
都什么时候了,还不注意自己的身份?”
于长老听出他语气不善,质问道,“海君,你这话什么意思?”
“难道不是长老暗中挑起了族内的纷乱?”乐净川勾起一抹笑容,只是这笑意限于表面。
明明带着虚弱的身体,却显出一种不可压制的气场,“之前我一而再、再而三地容忍各位长老,可没允许你们压在我的头上!”
于长老闻言,瞳孔微缩。
几位长老面面相觑,不敢答话。
“鲛人族乃至东俪海……”乐净川顿了顿,一字一句道,“能做主的,只有我!”
说罢,于长老的脚边突然生出一根尖锐的冰刺。
只差分毫,就会刺破他的脚心!
于长老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攻击给喝住了!他原本以为乐净川受伤颇重,无法奈何得了他。
可现在看来,是他低估了乐净川的实力。
乐净川登位以来,对他们的态度,一直颇为尊敬。
又加上,长老们在族内威望很好,所以作为长老之首的于长老,近些年便有些得意忘形了。
乐净川不显山不露水,实则比上一代海君更难对付。
想到这一点的于长老气焰全收。
“长老们,可是想清楚了?”乐净川问道。
说话间,其余几位长老的跟前也突然生出冰刺!
众人只觉得脚上竟无端攀上些许寒意,冷到了心底。
无形的威压袭来,在场的几位长老只觉得额头不断冒出冷汗。
乐净川瞧见他的样子,显出一丝玩味的笑意。
出口的话仍是冷冰冰的,“还待在这里做什么?”
“臣告退。
”于长老倒是能屈能伸,毕恭毕敬地行了一礼。
“臣等告退。
”其余长老紧随其后,退了出去。
乐净川瞥了一眼在旁的侍从,也挥手将他们遣散。
一时间,就只剩下了乐净川和乐朝洋两人。
寝殿内安静得可怕,只有乐朝洋偶尔的抽泣声。
乐净川松下神情,咳了两声,却又硬生生止住了不适感。
他的身体哪里支撑得住?刚才不过是故意做给长老们看,免得他们给乐朝洋压力。
乐净川用手一下一下地抚着他的后背,极尽温柔,“朝洋,对不起,是我让你担心了。
这段时间,你是不是也跟着很不舒服?”
“抬头让我看看你,好不好?”
乐朝洋抬头,红着眼睛,哭过的痕迹很明显。
明明是乐净川受了重伤,反倒他的脸色比乐净川的更差劲。
乐朝洋向来能隐忍,几乎没在乐净川面前哭过。
所以,正是因为如此,此刻的他才更让乐净川怜惜心疼。
“脸色怎么那么差劲?”乐净川关切道。
乐朝洋摇了摇头,伸手小心翼翼地触摸着心上人的脸颊,“你没事就好。
”
乐净川没能忍住,低头攫住他的唇,轻柔地吸吮亲吻了一会儿。
兴许是因为害羞,乐朝洋的脸上总算有了点颜色。
他想起之前的事情,心里不安,“你、你刚刚那样对长老们说话……”
他知道,族内的这些长老最反对他们。
“管那些老头子做什么?”乐净川眼中透出一丝不耐烦,“要是放在以前,我还能看在父君的面上,忍着他们。
可如今,族内会沦落成今天这样,大半是拜他们所赐!”
“族内到底发生了什么?”乐朝洋紧接着追问,“你又怎么会伤成这样?”
乐净川垂眸望着他,叹气,如实将事情说了出来。
由于海底的能源武.器试验,海底层动荡频发,深海处的封印阵一直处于不稳的状态。
知道内情的长老们一直忧心忡忡,寝食难安。
长老们被人捧得久了,不由重了私心,只想让乐朝洋这个‘替灵’祭献,以此来再度镇住封印阵。
于长老为了给两人施压,一直在私下扇动言论,导致族人们议论纷纷,连带着对乐净川的信服,也失了几分。
昨天乐净川回来后,海底再度动荡,竟然将封印阵震出了一个小口。
镇内的邪物咆哮着而出,顿时掀起巨浪,搅得海底不得安宁。
乐净川为了护住东俪海,无奈之下,只得用自身血液祭献封印,硬生生抗下了封印阵一拨又一波的伤害,将其稳固住。
与此同时,其他早有预谋的海族竟趁着这个时机,围攻鲛人族!
鲛人族被前段时间的舆论影响,军心涣散。
要不是,乐净川及时赶回,镇压住其他海族,只怕伤害还会更大!
“你怎么想着回来了?”乐净川将事情经过说完后,看着待在自己怀里的乐朝洋,愉悦不已。
所有伤痛,都变得无足轻重起来。
“朝洋,你能回来陪我,我真的很开心。
”乐净川蹭了蹭他的耳畔,低沉道。
乐朝洋很少与他如此亲密,一时不好意思,喏道,“是西西点醒了我。
他说得对,如果我一再逃避,或许会错过对的人。
我不想失去你,也不想让你一个人承担。
”
“……就让我陪在你的身边,好不好?”
“好。
”乐净川应道。
“这次,你是和他们一起来的?”
乐朝洋点了点头,“嗯。
”
话音刚落,门外就响起了敲门声,“海君,是我。
”
是何生的声音。
殿门被打开,走进来的却是沈西和宗辞。
“朝洋!”沈西拉着宗辞的手,走了进来。
看见床上紧紧抱在一起的两人后,顿时露出笑意,“抱歉,打扰你们温存啦。
”
乐朝洋被沈西闹得不好意思,急欲退出乐净川的怀中。
后者哪里允许,反倒将他搂得更紧了。
沈西耸了耸鼻子,故作埋怨,“我现在可不想吃狗粮。
”
说罢,还直接冲宗辞张开手臂,“宗辞,朝洋他们真的在虐狗,我也要抱抱,反击回去!”
话语间,满是调侃。
乐朝洋彻底红了脸,“西西,你别故意笑话我了!”
沈西冲他做了个鬼脸,“我替你开心还来不及呢!海君,这回我的功劳可不小,你记得以后要好好感谢我。
”
“当然。
”乐净川回应。
宗辞无奈,眉眼间皆是宠溺,“西西被我宠得闹惯了,让海君见笑了。
”
“哪里。
”乐净川根本没打算放开怀中的人,随意道,“君上请坐。
”
沈西闻言,立刻将手中的药膏丢给了乐净川,“这是我从毕方前辈那里拿来的!海君,快给朝洋的脖子上涂一些,马上就能好了。
”
乐净川的视线往下探去,果不其然,乐朝洋白皙的脖子上多了一道干涸的血痕。
他脸色严肃起来,“谁干的?”
一直待在寝殿门口的何生突然抖了抖,紧张得咽了咽口水,暗自苦恼:他招谁惹谁了?
“没事,你帮我涂一下就好了。
”乐朝洋也不多说,直接微微仰头,让他帮忙解决。
乐净川闻言,不敢耽误,连忙细细帮他上了药。
还怕乐朝洋的伤口刺激,吹了吹。
看样子,体贴得很。
沈西笑嘻嘻,拉着宗辞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还悄咪咪地对宗辞耳语,“宗辞,这都多亏了我!”
宗辞轻笑,习惯性地伸手拍了拍他的额头,“就你沈老板最厉害,为员工的幸福操碎了心。
”
沈西狡黠地眨了眨眼睛,补充道,“朝洋还是我朋友呢!”
“嗯。
”宗辞揉了揉他的脑袋。
等到乐净川上完药后,宗辞便主动开口道,“海君,这两天发生的事情,我已经有所了解。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乐朝洋怕乐净川不舒服,退出他的怀抱,转而坐在床沿。
乐净川随手捡起一件外衣,披在肩上,“鲛人族与其他海族的争斗倒是其次,现在重要的是,深海处的封印阵。
”
封印阵已经岌岌可危了。
“几个小时前,我才用自己的灵血封印了一次。
”乐净川拧着眉头,神色不见轻松,“可是也不知道能持续多久。
”
沈西不解,问道,“那以前都是怎么解决的?”
乐朝洋知晓其中一二,便同沈西说道,“原先的东俪海由龙族统领,传闻千年前,龙族布下封印阵时,为了不让邪物逃脱,有一位龙族成员献祭了。
”
“献祭了?”沈西吃惊不已。
作为如今的海君,乐净川自然更为清楚这段往事。
“嗯,是当时的东俪海海君,以灵血祭献,用身体堵住阵眼。
”乐净川将事情一五一十地说出,“而四周的八根阵柱,则是耗费了许多神明、妖兽的灵力。
所以,才能让封印阵完全得到效果。
这么多年来,一直没出过大事。
”
沈西看了一眼宗辞,忧心忡忡,“阵法里面,到底封印了什么邪物?它很厉害吗?”
“不是他,是他们。
”宗辞接替着回话。
沈西瞪大眼睛,吃惊更甚,“你的意思是,里面不止一只邪物?”
“嗯。
”
“千余年前,神明、妖兽与邪兽间,曾经有过一场恶战。
”宗辞开口,缓缓说道,“那一场战争,维持了不下十年,双方都死伤无数。
”
沈西是近些年才诞生的小妖,而乐朝洋最开始则是普通人。
所以,两人对这些往事,一概不知。
“后来呢?怎么解决的?”乐朝洋看向宗辞,企图得到答案。
没想到,旁边的乐净川先出了口。
“后来,神明和妖兽分成两派,去对付作乱的邪兽。
他们花费巨大的灵力,布下两处阵法。
”乐净川将事实说出,“其中一处,就是在东俪海。
”
“若是阵法完全破裂,里面的邪兽势必会冲出东俪海,分散到各地。
如今妖兽、神明的数量锐减,若是真到了那种情况,怕是后果不堪设想。
”
沈西闻言,顿时紧张感满满。
而另一侧的乐朝洋,也凝重了神色。
乐净川见两人如此,开口想要缓解气氛,“你们先别担心,我已经去查看过了。
封印阵四周的阵柱,虽有裂痕,但还都足以支撑。
只要不再继续武.器试验,不再导致海底层晃动,阵法应该还能撑住。
”
宗辞点了点头,“只要时间足够,就能想出应对之策。
现在怕的是……”
言下之意,三人都听了个明白。
只怕海底层再度波动,导致阵柱碎裂,到时候阵法骤然破裂,怕是连应对的办法都没有!
乐净川眸色中闪过一丝复杂,直道,“我是东俪海的海君,我不会让那种事情发生的。
”
乐朝洋闻言,眉心掠过一丝担忧,刚欲回话。
外面忽然想起撕心裂肺的哭叫声。
四人皆是一惊,沈西最先起身,问出口,“怎么回事?”
话音刚落,守在外面的何生急冲冲地推门而入,“海君,外面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