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起沉重的眼皮,却又无力耷拉下来。
沈西张了张口，发觉嗓子干得冒烟。
“水。
”他沙哑且轻声地唤着,“宗辞……”
身旁传来轻微的动静，立即就伸来温暖的手掌,抚摸着他的脸颊,“西西？你醒了？”
耳畔传来温柔的呼唤，带着一丝担忧。
沈西费力睁开眼睛，看清楚眼前的恋人后,脆弱道，“我难受，想喝水。
”
人在生病的时候，面对最亲近的人，总会露出些许委屈。
宗辞心疼，连声安抚,“好,你别动。
”
“嗯。
”
宗辞匆匆离去。
沈西躺在床上,耐心地等待着他。
他用余光打量着周围的环境,很陌生，是他从未来过的地方。
沈西只觉得大脑昏沉,又被身上的疼痛弄得不舒服,不由自主地委屈哼哼着。
没过多久,脚步声重新传来,是宗辞回来了。
“西西,来。
”宗辞小心翼翼地将他扶起来。
沈西抵在宗辞的怀中，见对方一点一点地将温水送入他的口中。
干燥到冒烟的嗓子，终于有所缓解。
沈西这才有力气，伸手拉住宗辞的手掌，“宗辞，这是在哪里？”
“还在鲛人族。
”宗辞回答道，用唇吻了吻他的额头，“你已经昏迷两天了。
”
“两天？”沈西下意识地重复了一句。
他看向宗辞，发觉对方面容憔悴，甚至眼睛里还多了血丝。
“你是不是一直没合眼？”沈西心间泛起感动。
宗辞勾唇，伸手将被子往上拉了些，“只要你没事就好。
你受了很重的内伤，虽然已经治疗过了，但是接下来，还是需要好好休息。
”
“嗯。
”
沈西靠在他的怀中，乖巧点头。
很快地，他便想起宗辞背后的伤口，担忧道，“对了，你的伤呢？有没有关系……咳咳咳。
”
由于太过急切的缘故，沈西话还没说完，就岔了气，顿时猛烈咳嗽了起来，还带动了身体上的疼痛。
“我没事，你别着急！”宗辞连忙抚着他的后背，替他顺气，“乖，呼吸。
”
沈西被疼痛折磨得眼泛水光，一只手攥紧了被子。
等到好不容易缓了下来，脸色却更差劲了。
宗辞渡出些许灵力，缓缓传入他的体内，“我没事，已经治疗过了。
你比我严重多了。
”
沈西担心宗辞骗他，不放心地打量着。
见他面色除了疲倦憔悴外，并无不妥，这才微微安心。
宗辞一边给沈西渡着灵力，一边主动给他解释起了这两天的事情。
“那日你昏迷后，凤叔他们就带着一大帮人马赶到了。
这一次海族受损严重，而头一批到来的妖怪局成员，也受了不同程度的伤……”
再加上，封印阵刚稳。
凤凰等人并不放心，所以决定暂时留下来。
一来是为了帮助海族，二来是为了让成员们稍作休息养伤，三来便是为了加固封印阵。
沈西听见宗辞的这一段话，眉头紧皱。
“这些事情，不需要你去担心。
”宗辞伸手，抚上他的眉眼。
沈西应了应，随即想起一事，却沉默着没有开口。
宗辞察觉出了他的失落，浅声开口，“……海君他在重肃海族。
这几日，他没提过那件事情。
”
沈西垂眸，极力隐忍着自己的悲痛。
“宗辞，我是不是做错了？要不是我……”
“西西，你听我说，这事根本怪不到你头上。
”宗辞打断他的话，“海君和朝洋之间，有他们自己的选择。
那一日情况危急，我想他们两人都怀了同样的打算。
”
他们早就做好了牺牲自己的准备。
何况，以他们的性格，不可能眼睁睁看着那么多人，因为他们和海族的缘故，受伤、甚至死亡。
“别把什么都往你自己身上扯。
”宗辞搂紧了他，无力道，“……我不想看到你这样。
”
这两日，宗辞也在反复回想，心里的不安感就越发浓重。
沈西的性格，比起乐朝洋有过之而无不及。
乐朝洋肯在最后关头，为乐净川牺牲。
那么沈西，又何尝不是？
宗辞敢肯定，若是有一日，遇到相似的情况，沈西绝对会毫不犹豫地做出同样的选择。
那是宗辞绝对不愿意看到的！
可在远古凶兽的面前，那么多人的力量都显得渺小。
宗辞活了千年，这样的不安感，只寥寥出现过数次。
“西西，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能丢下我一个。
”宗辞忍不住，浅声请求。
“……宗辞？”沈西微怔。
他发现，此刻宗辞说话的语气，是前所未闻的无措与恐惧。
“答应我。
”宗辞又是催促。
“嗯。
”沈西认真应道，“我不会丢下你，你也不准丢下我，嗯……”
余音未落，他便被轻柔地吻住。
宗辞含住他的唇畔，舔舐勾勒。
沈西感受到他不同于往的态度，轻启牙关，主动攀附上他的肩膀。
没了以往的激烈，只剩下脉脉温情。
两人的舌尖触在一块，缠绵纠缠了一会儿。
宗辞心里还记挂着沈西的伤势，没过多久，就分开了。
沈西的脸上终于带了点红晕，唇色红通水润。
宗辞见他如此，终于带上了些许笑意，“再睡一会儿？”
“嗯……”沈西其实并没有多少睡意，但他却想让宗辞多休息一会儿，“你陪我睡。
”
说罢，还扯了扯宗辞的衣服。
“好。
”宗辞明白他的用意，露出一抹笑意。
两人躺在床上，紧紧贴在一块。
沈西闭眼，没有多说。
没过多久，他便听见了身旁平稳的呼吸声。
他悄咪咪地睁开眼睛，见宗辞睡意深沉，这才安定下来。
沈西伸手，握住宗辞的指尖。
而在下一秒，宗辞便回握住了他。
即便是在睡梦中，他仍下意识地给出的反应。
沈西由心一笑，重新闭上了眼睛。
***
四日后，沈西体内的疼痛感散了不少，终于能下床走动走动。
而妖怪局成员也已经休整完毕，准备一同回金都。
临行前，沈西特意来到了乐净川的寝殿门口。
他踌躇着，不敢敲门。
突然间，门吱啦着，打开了。
乐净川还没出门，就和沈西打了个照面。
“沈西？”“海君。
”
两人异口同声，却又同时停了下来。
乐净川换了一件便服，身后还带着一个黑色的背包。
款式很眼熟，是乐朝洋先前的那个背包。
“海君，你这是……”沈西欲言又止。
乐净川打断道，“喊我名字就行，海君……已经不关我的事情了。
”
沈西闻言，眉间微蹙。
“海族的内乱已经解决，海君这个位置，别人来当，也是一样的。
”乐净川的眸中难以悲哀与落寞，“连自己心爱的人都护不住，挂着这个名头，更像是一个讽刺。
”
沈西在来的路上，本来准备好了很多话。
可事到如今，却连一个安慰的字都说不出来了。
他停顿了了好久，才涩涩问出。
“那你接下来，要做什么？留在鲛人族？”
乐净川提了提黑色背包，“去找他。
”
简简单单三个字，却让沈西瞬间瞪大了眼睛。
“找他？朝洋他……”沈西停顿了下来，他生怕一切都是空欢喜。
乐净川摇了摇头，低声说道，“我也不知道。
相传，所有的海族在死后，无意识的灵魂会归于海洋，继而慢慢消散。
而每一任的替灵，都是由远古而神秘的海洋之神挑选出来的，他们拥有最坚韧的心志……”
若心志不灭，灵魂不损，或许还有能够重见的一日。
即便千百年来，从未有过这样的事情存在。
“海君。
朝洋他……”沈西依旧这样称呼乐净川。
他想起乐朝洋生前对他说过的话，认真而坚定地说道，“很爱你。
”
“所以，他一定会在某个地方等你。
”
就像之前，乐净川等乐朝洋回东俪海一样。
心甘情愿，亦是无怨无悔。
乐净川闻言，终于释然一笑，“沈西，谢谢你。
朝洋能有你这样一个朋友，他一定很开心。
”
沈西听见这话，突然就红了眼眶。
他胡乱抹掉眼泪，灿烂点头，“嗯，我也是。
”
“你和君上，祝好。
”
“海君。
”沈西停顿了几秒，说道，“你们……也是。
”
***
回程时，凤凰特意调来了几艘载人飞行器。
这一次，妖怪局不少人都受了伤，甚至也出现了牺牲情况。
作为妖怪局的局长，凤凰自然要让大家以最安定的方式回到金都。
宗辞、沈西和凤凰等几位祥瑞，坐在了一个舱房里。
“有件事情，我必须要和大家说一下。
”凤凰一脸严肃，“这一次的事件，估计有不少邪物出逃。
”
那些他们在海底所见识过的黑色邪物，都是在封印阵里消磨了千年，而存活下来的。
戾气很重。
海族遇到它们，不过一小会儿，就会被吸噬完灵力，继而死亡。
而普通人，更是没有任何抵抗力。
“我第一时间，就派人在东俪海周围海域，以及附近城镇进行消灭拦截。
但总归还是会有漏网之鱼……”
重明赞同地点了点头，“若是真等它们重新恢复原身，怕是后果严重。
”
凤凰看了一眼在场的好友和小辈，叹气道，“这段时间，怕是要辛苦你们几个了。
”
宗辞没有异议，点了点头。
沈西想起东俪海事件的罪魁祸首，出声问道，“凤凰前辈，海底能源武器的试验，有结果了吗？”
“嗯。
”凤凰拧着眉头，“是非法的军.火商。
”
凤凰说起这事，显然也有些来气，“前段时间，我和人类领导沟通过这事后，他们就秘而不发，私下排查确定后，一举拿下了不少人。
只可惜，还是慢了些时间。
”
想这些走.私军.火商，行踪一直很隐秘。
这回也是一直在东俪海边界无人海域，借着人类军部内的无量高官，里应外合，弄了这个试验。
“结果呢？”
“一旦抓到，按照现在的法律规定，全部要判死刑。
”凤凰也知乐朝洋的牺牲，不免又加上一句，“小西，你放心。
这一次，我会全程盯着，给人类那方施以压力。
”
“……一个都不能放过！”
“嗯。
”沈西点了点头。
他知道，这是当下唯一还算公正的做法。
但是这些人的死亡，却永远换不回，那些无辜海族的生命了。
***
回到金都后，宗辞就借着工伤的名义，让沈西在家里休息了好几天。
沈西也知道，自己这回受伤，的确损了身子，便也老老实实地待在家中。
流火听闻他们在东俪海的遭遇后，揪心不已。
他主动接过事务所的活儿，替沈西分担着，还让对方好好在家中休息。
宗辞见流火还算懂事，直接将他分配去了事务所，还给他加了工资。
乐得小狐狸差点找不着北。
沈西一直留着乐朝洋给他的珍珠，将它牢牢保存了起来。
他坚信，总有一天，海君能够重新找回乐朝洋。
***
转眼就过了十余天。
沈西天天现在家里，不知不觉被宗辞惯出了懒虫。
这一天，直到日上三竿才爬了起来。
“醒了？”宗辞床沿，看着他。
沈西伸了一个懒腰，挪动着身子，移到了宗辞的身侧，“你怎么还没去侦探所？今天不是周五吗？”
“这周最后一天工作日，迟点过去也没事。
”宗辞一反常态。
沈西爬起来，俏皮地吹了吹自己额间的碎发，他顶着‘鸡窝’头，笑嘻嘻地调侃道，“宗队，你这样可不行啊，带头翘班。
”
宗辞浅笑着，忍不住伸手拍了拍他的额间，“还不是为了等某人睡醒。
”
“等我睡醒？做什么？”沈西耸了耸鼻子，显然不信，“你平常不是都照常上班吗？”
宗辞拉开一旁的抽屉，拿出一个小锦囊。
“送你一个东西。
”
“嗯？什么？”沈西看见他手上拿着的东西，好奇道。
宗辞将锦囊打开，从中拿出一抹红色。
紧接着，他直接伸手，将这东西戴在了沈西的手上。
沈西垂眸一看，发现是根红绳。
上面只多了一颗白玉圆珠，款式简单。
可这红绳，却莫名让沈西移不开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