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胤禛看向自己,苏溶溶赶紧低下头,御书处原名文书馆,主要负责摹刻、刷拓皇帝御制诗文、法帖手迹,并制造墨、朱墨等用品,同时还负责保管一部分朱批御折,就像是个小型的图书馆。
苏溶溶正在想书目如何存放时,胤禛已经走了进来。他目光扫过低着头的苏溶溶,然后身子略微向左侧转了转,苏溶溶当即明白那些折子应该就在左侧部位,连忙侧身从长几和文书柜旁走了过去,抬头一看,果然一排排的金丝楠木书柜上方按照年份贴着相应的标签。苏溶溶找到康熙二十九年的柜子后,又对照着“折、贴、诗、墨”一排看过去,终于找到了胤禛所要的二十九年两广巡抚呈送上来关于加筑太湖堤坝的折子。
双手捧着拿出来躬身送到胤禛面前,苏溶溶以为胤禛会拿起来就走,没想到他接过之后竟然没有要走的意思,而是站在那里静静地翻看。两人站的很近,苏溶溶大气也不敢出,躬身低头等着胤禛看完。
胤禛看了会儿又说道:“给我找来二十八年太湖水灾奏报。”
苏溶溶也不言语,低头又钻进了书柜中,不一会儿捧出来一份折子。此时,胤禛已经坐在了长几上,苏溶溶见长几混乱,便赶紧伸手去收拾。胤禛看的投入也理会,开口道:“二十九年关于太湖的所有朱批、圣旨。”
苏溶溶不敢怠慢,赶紧又去仔细寻找,因为二十七年、二十八年两年太湖水灾严重,因此二十九年关于太湖的奏报与朱批特别多,苏溶溶一边寻找一边将找到的文书按照奏报、请复、朱批、回旨分门别类取了出来,然后分成四个部分给胤禛抱到了长几上。
胤禛一直在低头翻阅,没有注意到苏溶溶无声无息的声音。待他看完了一部分,正要取“请复”之时,才发现长几上按类别放置的四摞文书。胤禛看了看不仅露出赞许之色,这才仔细看向苏溶溶问道:“这是你整理的?”
苏溶溶一愣,赶紧将头低了低:“回王爷,是奴才整理的。”
胤禛点头道:“是个细心人。”
苏溶溶躬身:“谢王爷夸奖。”
胤禛看长几上还放着笔墨,那细管的毛笔正搁在砚瓦之上,便问道:“你还会写字?”
苏溶溶顿时额头冒出丝丝凉汗,略一抬眼便看见自己刚才用的毛笔,那笔尖还沾着墨汁。显得饱满又明亮。没办法了,苏溶溶只要回道:“奴才只会写几个字。”
胤禛一撇眼正看见苏溶溶刚才翻看明陵资料时在一张纸上誊抄的笔记,他伸手抽了出来。看着看着,神情有些异样:“你这字写得很是眼熟。”
苏溶溶吓得身子一颤,赫然想起自己曾经在胤禛写过的诗上改过两个字,不会吧,就两个字而已。而且过去了两年,自己笔记也有了些变化,应该不会被认出来才对。想到这儿,苏溶溶颤着声音回道:“奴才没有读过书,这字都是……都是自己对着笔贴练得……所以……入不得王爷的眼。”
胤禛放下笔记,对着苏溶溶说道:“既然会写字就给我誊抄两份文书。”
没办法。苏溶溶只好双手捧住胤禩递过来的折子,坐在长几另一端,开始一笔一划仔细誊写。此时已经快到中午。胤禩应该很快就过来寻自己吃饭了,可是胤禛却还没有要离开的意思,这让苏溶溶不禁有些着急。
果然是怕什么来什么,苏溶溶誊抄完一份时,院中传来胤禩的脚步声。苏溶溶下意识提高声音道:“王爷。这卷誊抄完了。”立时间,院中脚步顿了顿。胤禛也侧头看向苏溶溶,一直以来这个小太监都无声无息的,怎么突然这么大声起来。
这时候,胤禩的声音响起:“我当时谁,原来是四哥在呢。”
胤禛听见胤禩说话,也站起身,转头看了过去,只见胤禩拱手道:“见过四哥。”
胤禛抬抬手:“过来找一些关于太湖的折子,想着你在内务府公事繁忙也就没有打扰,这不,自己来了。”
胤禩跨入门内,笑道:“四哥真是客气,需要什么只管开个条子过来,我让小厮找齐了一并给您送过去便是,何须这么大热天的亲自跑一趟。”
胤禛笑道:“那里用得着那么麻烦。”
胤禩扫了一眼长几,又扫了眼苏溶溶,语气加重了几分:“怎么这么没眼力,四爷来了也不奉茶。”
苏溶溶赶紧躬身:“奴才该死,这就去准备。”说着,苏溶溶就要往外走。胤禛连忙开口:“不用了,我也找的差不多了,待他誊抄完这两份便要离开,不必麻烦了。”
胤禩看了看苏溶溶手中提着的笔,眸中闪过一丝紧张,但很快被谦和的笑容隐去:“这个奴才笨手笨脚,做不得细致活儿,我还是让文华殿的师傅来帮四哥誊抄吧。”
胤禛最不喜欢麻烦,听胤禩这么一说,直接开口道:“反正是自己用,笔记好坏都无所谓,就让他抄吧。”
胤禛都这样说了,胤禩也不好硬来,便笑道:“那若是有人看见了,四哥可别说是我内务府御书处的人誊的啊,太丢颜面了。”
胤禛也笑道:“行!我就说是自个儿抄的。”
胤禩哈哈大笑,对着胤禛说道:“这两班估计也得抄一会儿,要不四哥和我去喝杯茶,待抄好了让着奴才送过去便是。”
胤禛想了想,点头道:“也好,那就给八弟添麻烦了。”
说着两人便要离去,胤禛走在前面,已经踏出了门槛,胤禩走在后面,负手而行,就在他也要迈出屋子时,侧头向苏溶溶瞟了一眼,眸中带着安慰和鼓励,仿佛在说:“没关系。一切有我。”
苏溶溶顿时心中安宁了很多,目送他俩走出小院后,苏溶溶赶紧坐好,摊开纸笔拿过胤禛递过来的两份折子,认认真真地赶紧誊抄。她故意将笔迹写得有些幼稚有些凌乱,一来是害怕胤禛认出笔迹,二来也是符合小太监应有的身份。
誊抄完毕后,苏溶溶将折子用油纸抱好,放在托盘中,送到都虞处门口。让另外都虞处的小太监送了进去,自己再旁边墙后等着,不一会儿。胤禛拿着油纸包走了出来。见他走远之后,苏溶溶才长舒了口气。
……
中午时分,胤禩已经带着苏溶溶出了东华门到一处相熟馆子吃饭。胤禩看苏溶溶有些心不在焉,开口问道:“怎么了?还是身子不济没有胃口?”
苏溶溶赶紧摇头:“没有,我挺好的。”
胤禩伸手握住苏溶溶的手道:“别害怕。不会有事儿的。”
苏溶溶冲胤禩挤出了个笑容,反手回握住他道:“我是怕给你惹祸上身。”
胤禩摇头:“不会的,你放心。对了,你给顺天府写得密信我看过之后已经派人按照你信中所写去提点了,这案子应该很快就能告破。”
苏溶溶点点头:“那就好。”
胤禩目光崇拜看向苏溶溶:“你知道我看过之后有什么感觉吗?”
“什么?”
胤禩笑看着苏溶溶,紧紧攥了攥她的手:“我的溶溶不仅明察秋毫。而且简直心细如发,那些看似毫无关联的事情,你是如何想到的呢?”
苏溶溶有些不好意思:“其实我也是受人提点才想到的。只不过……吴家的四个女孩儿要受苦了……。”
胤禩皱眉道:“唉,你是这天底下最心善的人,却偏偏爱和这最无情黑暗的事情打交道,有时候真不知道你是为了什么。”
苏溶溶苦笑道:“道是无情却有情,就是因为看过了太多肮脏可怖之事。所以才更加珍惜美好,不是吗?”
胤禩点点头。心疼道:“溶溶,无论如何,我只希望你还是原来那个爱说爱笑的你,永远都别让这笑容从你眼睛里消失好吗?”
苏溶溶愣了一会儿,对着胤禩点头道:“好。”
果然不出所料,三日后,朱贵家邻居吴家媳妇常氏被顺天府捉拿。胤禩将顺天府写给刑部的折子拿了回来,苏溶溶看了一遍唏嘘不止。
原来,杀死朱贵一家三口的正是吴家媳妇常氏。因为常氏连生了四个孩子都是女娃便被丈夫嫌弃,不仅经常对她拳打脚踢,而且不顾她身在月子中,就和朱家媳妇儿搞到一起。常氏知道后,气愤异常,便到朱家寻事,希望能够朱家将自己的媳妇儿看管好不要在勾引她的丈夫。谁知朱家得知此事后,并不生气,反而告诉她朱家媳妇和常氏丈夫通j是两家商量好的,因为朱贵不孕,所以朱家向借吴家男人生一个孩子,吴家男人也同意了,两家甚至约定,如果剩下是男孩儿,便给吴家,若是女孩儿便朱家自养。常氏知道这件事后,气得回到家中就像一死了之,可是吴家男人回来后,不仅不认错安慰,反而骂道她死了才好,还说只要她一死就将这四个女儿卖掉,正好成全了他和朱家媳妇。常氏悲愤之余,种下报复之心。常氏本是山中女子,她趁丈夫不知抓来毒蛇,养在院中靠近朱家鸡圈之处。待毒蛇训练成熟后,又趁朱家人不在之时,翻墙入室,偷偷将鸡血涂抹在他们床头,引诱毒蛇将其咬死。明知三人死了,常氏久久不报案,等尸体有所腐烂之后才报官,此时,毒蛇齿痕已经不见,毒蛇也被常氏重新放回山林,如此便死无对证,无法查案。
案子虽然结了,但吴家四个女孩儿却成了无娘的孩子,苏溶溶心中惦念,胤禩为了让她安心,便将四个女孩儿接回府中,其中不满一岁的尚在襁褓中的女婴送给了一个妥帖人家抚养,其他三个留作了婢女,虽然不能富贵,但却也是衣食无忧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