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知道自己的一切安慰都是徒劳的,我只得在寒风中,默默地陪着张姨他们。
望着蹲在地上低声啜泣的三人,我心里无限的悲凉——想起了自己爸妈常说的话:“当父母的,过日子不就是过孩子嘛!你过好了,我们俩也好了,咱么家就真的好了!”虽然自己也经常不听话,犯错,给家里添麻烦,与父母顶嘴;甚至有时候逆子上身,把他们气的恨不得赶走我这个不孝之徒——父母年轻的时候还有气力教训我,现在就只能无可奈何地望着我,伤心痛哭,让我悔恨交加……但是,即使有我这么个忤逆犯上的,不省心的孩子,父母还是全心全意的为我着想,总是为我担惊受怕,一周都要通次电话,确定我的安慰。
以前的我总是很不解,觉得他们仿佛没有了自己的生活与乐趣,对他们全身心都投入到我这个没什么优点的家伙感到疑惑,甚至当面询问:“这一切,值得吗?”
“废话,你是我儿子。”
每次听到他们面无表情,理所当然地说出这么淡定的话语,总会让我充满了信心!
父母是对孩子的一切都那么关心,不管发生什么,父母都会与孩子感同身受,陪伴着孩子——在父母眼中,孩子就是他们爱情的结晶、生命的延续,在这个世界上存在过的证明,活下去的力量!
父母之爱大过天!
对于父母来说,最大的打击莫过于痛失孩子——这恐怕是这世上最绝望最恶劣的悲剧了……
说句很现实很不中听的话:即使很痛苦,作为孩子,也总要去接受父母的离去;但是无论是什么情况:哪怕是恶贯满盈,被法律判决死刑;或者是见义勇为,英勇牺牲,父母也永远无法承受失去孩子的事实——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
我叹了口气,收回目光,眼睛湿润了起来,不敢去看张姨张叔,无论时间如何流逝,岁月怎样流转,失独的痛苦与悲伤永远都笼罩在他们的心头,不会平息吧……
虽然与张姨张叔相比,还有儿子的王大爷似乎幸福了许多,但是在国外十几年,从来没有回来看望,跟没想过把因为受到打击与摧残,半聋半哑,体弱多病,一个人生活自理困难的父亲接回去的人,还配得上“儿子”的称呼吗?
每年都回来看望孙大爷的孙姐,今年还特地把他接到国外,照顾刚出生的小外孙,还带着外国女婿一起陪着过中秋——瞧着这一切,这几位做父母的心里能不酸楚、难受吗……
其实王大爷心里知道——因为他当年作为会计,帮着领导贪赃枉法、以权谋私,甚至跟着为非作歹、无法无天,导致自己锒铛入狱,还被弃车保帅的领导当做替罪羊,在狱中受到迫害致残,勉强留下条性命——连累的老伴为救自己累得病死家中,儿子也险些被遣返回家,对自己充满了怨恨,不回家,不见他……
这样真的好吗?过去了这么多年,难道还是无法原谅吗?
“傻孩子,你在这儿站着干什么?外面怪冷的,上车等着多好——不用陪着我们……”
情绪稳定了的张姨三人互相安慰着站了起来,虽然眼中还带着泪,但是大半夜的看见我这个大身板子一堵墙一样站在他们身后也不说话,破涕为笑,轻声说道。
“没事。”
看到他们心情好了一些,我微笑着地摇了摇头。
“快回去吧,别把孩子冻着了,”张叔欣慰的说道,向旁边的桑塔纳伸手拉了一下车门——纹丝不动。
“开门啊?怎么还傻站着呢?”
张叔埋怨道——我这才反应过来,掏出刘叔给我的钥匙,打开了车门。张叔扶着张姨,两人坐在后座,我扶着王大爷上了副驾驶,自己坐上驾驶座,比以前更加熟练的系上安全带、插进钥匙、点火、踩离合、挂档、踩油门——车怎么不动?
“手刹先摘了啊……”,在后座的张叔无奈地说道,“小胖,你行不行……”
“你给人孩子点信心!”,慈祥的张姨不满地拍了张叔一下,安慰着我,“别急啊,晚上了路况不好,不怨你开车技术不行……”——这是安慰我吗:启动都费劲,有什么开车技术……
再一次按照学习的步骤慢慢来……松开手刹,松离合——
车子重重的一窜,把我们吓了一跳,旁边的王大爷捂着心脏,用力的呼吸着……
“要不还是让你张叔开吧,其实他也没喝太多”,张姨差点撞上驾驶座,刚才还鼓励我,现在却心有余悸地说道,“下回小胖还是喝酒吧,开车对你来说太难了……”
成功起步后,我缓缓地开着车向着小城——
“呃——哪个方向啊?”
“掉头左转,沿着大道开,”张叔似乎早已经猜到了,镇定地说着,“你把车开好就行了,其他的不用操心——等变道了我就告诉你!”
我开着车,在乡间小道上慢慢行驶着。
虽然没有路灯,但好在朗月当空,群星闪烁,路边的树林和庄稼地看起来没那么阴森恐怖;虽然道上车不多,我依然不敢有丝毫大意,仔细观察着黑黢黢的路况,生怕遇到恐怖片的场景——车前突然出现什么东西,撞上去之后就不见了……
因为是双向道,开远光灯的时候格外注意,生怕晃到别人或者被照得看不清路。只要对向来车了,我就马上切成近光,有时候对面没注意,我就闪一闪车灯,告知一下——当然也有那种素质低下,就是不切车灯的“远光狗”,遇到这种情况我也没什么好办法,只能歪着脑袋,尽量躲过对面致命的光芒,全神贯注地把持着方向盘,谨慎的行驶。
除了远光,最让我小心提防的就是路上的大车。有的是本地矿产的大挂,有的是外地路过的大货,各种体型庞大的钢铁巨兽在没有路灯照明和交通指示管理的道路上,拉着明显超载并且还在不断掉落的砂石土块,在前面飞速行驶着。每次看到前方有大车,我都心里直突突。虽然张叔告诉我“与其在大车旁边慢慢开,影响对方的视线,还不如快点走”,但是每次上坡超过了大车之后,到了下坡又被追上,搞得我心里也十分紧张;本来想着在路边停一会躲过这一段时间,张叔却说“天越晚,大车越多”。我只好在他的指导下硬着头皮不断加速,第一次用上五档,迅速的甩开后面的“怪兽”。
“行了,慢点开吧,已经到小城了!”张姨嘱咐道。
第一次开得这么快,有些兴奋的我不断踩着油门,拐了几个弯后,撤了自己的车灯,路上彻底没了亮光,这才到了小城,我也听从张姨的建议,缓缓减下了速度。
先把三人送到家,道别之后,发现已经快十点了——说好的九点回来呢?
本来还有点担心张姨他们的状态,但是一路上,除了因为我的“车技”担惊受怕外,情绪还挺稳定;再加上已经比预定的晚了一个小时,小李也在车站看了一晚上,我就没再耽搁,迅速地开着车回到了车站。
到了车站,发现小李开的警车还停在车站门前,我放下了心,虽然小李比较固执死板,但是做事一丝不苟,认真负责这一点还是很让人放心的。
我把车停在他旁边,迅速的下车。
车站里面没有开灯,漆黑一片,估摸着因为小李是觉得太晚了也没什么事情,又不能擅自离开,就在二楼的空屋子休息了——这是无可厚非的,往常我和老秦也是九点巡逻完毕后,就回屋休息了;只有一次因为半夜有辆货车,我们和来取货的张姨张叔一直等到了差不多十一点……
担心会吵到小李,我用力地拉着门把手,轻轻推开,减少大门转动时的“吱嘎”之声,悄悄地向里面迈步……
“谁?”
一道刺眼的光柱打在我的脸上,我本能的举起手——“队长,别开枪!”
“小胖啊?怎么鬼鬼祟祟的?”
小李拿开了照在我脸上的手电筒,叹了口气,有些遗憾地说道。
左手捂着被晃花了的眼睛,右手在门边上寻找着灯光的开关,摸了几下后,打开大灯。
我睁开眼睛,发现小李回到了办公室,拿出一张写着什么东西的白纸,走了下来。
“我还以为你睡觉了呢?”我解释道。
“值班熬夜熬习惯了,平时十二点之前也睡不着了。”小李走下楼梯,淡淡地说道。
“对不起啊,回来晚了……”我挠了挠头,愧疚地说道。
“这才几点?”小李摇摇头,不在意的说道,“反正今天领导都吃饭去了,也没什么事——给!”
来到我面前,把手上拿着的纸递了过来。
“这是?”我疑惑地看着他。
“晚上所有路过的列车,型号、车次、时间都写在上面了——怪不得你们这里不怎么忙,一晚上就路过是三台车,还没有高铁!”在这里看了一晚上,了解了小城车站大概情况的小李恍然大悟地说道。
“你这都是怎么记下来的?”我看着上面工整的字体清楚地记录着三辆车的各项指标,和精确到秒的时间,有些不可置信:相比于时间的精准,我更吃惊的是车型和车次——毕竟都是路过,又没有停靠的时间让你上去查看询问;别说是晚上,就算在白天,想从呼啸而过的列车身上找出来车次也是极其困难的,更何况是毫无征兆就驶过的列车……
“记怎么可能记下来,我又不是孙悟空,没有火眼金睛,”小李摇了摇头,“我是算出来的!”——你当是做题啊……
“……学霸请赐教!”我双手抱拳,向他虚心请教。
“也没什么——就是先记下列车路过的时间,在到网上的时刻表上寻找”似乎是觉得很麻烦,小李简单地解释道,“虽然不知道目的地,但是因为我们这条火车道是从市内火车站延伸下来的,只要找到今天晚上路过市内的列车,在按照绿皮火车的一般速度,计算一下路程,对比一下每辆列车经过的大概时间就行了——”
“……”
我努力地转动着已经生锈的大脑,试图理解他刚才描述的推理过程——怎么每个字都听得懂,但是组合到一起就懵了呢……
“怎么样?可以吧!是不是可以去刑警队干活了!”小李看我茫然的表情,得意洋洋地笑了。
“厉害!——但是”,看他把我当成了傻子一般,脸上有些欠揍的笑容,我先抑后扬地嘲讽道,“有什么用?”
“怎么没用?这些‘重要信息’可是我辛苦算出来的!”小李有些光火,从我手里抢了回去,指着上面的“重要信息”。
这些我们都有:每周市内总站都会给老秦发一个内部网页链接——除了突然变化或者临时停靠,其他的过路信息在手机上就能看到……
“有用有用,辛苦你了!”本来想把实情告诉他,但是一想到人家小李无偿帮我们看守车站,既没有偷奸耍滑,还这么勤勤恳恳、尽心竭力——虽然做了不少无用功,我又怎么好意思破坏人家的一片好意……
“对了,老秦呢?”放心了的小李问道,“他也被赵百万请去了?”
“没有,我们是朋友聚会——他送几个喝了就没法开车的回家去了。”不好明说,我半真半假的说道。
“好吧——你自己在这行吗?用我留下陪你吗?”
小李细心地问道,在被我婉拒后,就出了车站。我也跟上去,向他感谢道别后,目送他上车,开着警车回镇上了……
本来想着再等一会老秦,但是过了十多分钟,他还没回来,我就自己一个人带着记录仪,拿着手电,沿着铁路巡查。虽然夜深人静,外面还有点冷,但是一向胆小的自己心里还真没怎么害怕——可能是开车的时候已经把恐惧都用光了吧……
巡逻结束,老秦也没回来,我回到车站,上了二楼,在办公室里把今天白天的工作在检查了一遍——
确认无误后,已经十一点多了,老秦估计是被孙姐他们留住了;孙姐就是他的克星,自称女朋友既是为了捉弄老秦,也是想让心姐吃醋——其实孙姐就是单纯的觉得好玩吧……
洗漱完毕后,我回到屋子,躺在床上,刚准备睡觉,老秦打来了电话:
“喂,小胖,猜猜我是谁!”
这么无聊的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