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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流云也压低了声音:“沙海底下?”
石娃娃点头,说:“这个可比你那师妹聪明多了,里头闭关潜修呢。”
虽说修士隐逸潜修十数年亦是寻常之事,但一来潜心修行之时心无旁骛,自然也察觉不到时间流逝。二来,能多年闭关潜修者无一不是心境超然之辈。似顾妍之这等区区筑基期心境与凡人无异之人,鲜少有这般坐得住的。
因此,对于这些低阶修士,就是闭关,撑死也不过是个把月而已。
……当然,这些心境不足的小修士们,师长也不会强求他们闭关悟道——本身就不懂什么大道理,你能指望他闭着眼瞎捉摸出什么真理吗?要是不小心钻了牛角尖生了执念,岂不苦死?
不过,话虽如此,特殊情况却还是要特殊对待的。似这等希望渺茫困于绝境不得而出的情况,死守着现状终日惶惶以致心生魔障,远不如潜心闭关固守本心隔绝外界不知岁月来的聪明。
“原来如此。”怪不得他没有发现什么。
潜心闭关心无杂念,自然不会有强烈的情绪散逸被他捕捉。
沈流云心中了然,又皱眉道:“那我们现在可要唤醒他吗?”
修士闭关强行唤醒绝对是修行大忌,可还是那句话,特殊情况特殊对待——假如这人闭关真的是为了逃避外界的现状,难道在脱困之后还不该唤醒他吗?而且,现在不说清楚,若是他们走了这人醒来,又对锁灵阵下手怎么办?
“当然。”
沈流云顾虑良多,石娃娃却没有那么多心思。它毫不犹豫的点头,从青牛背上跳下来,双手架在黄沙之上,轻喝一声“起!”,只见沙海中泥浪翻涌,不多时就从里头吐出一个人来。
那是一位样貌十分俊美英挺的青年,五官瘦削硬朗,剑眉浓重凌厉,看上去就不是很好说话的模样。只是眉心带有一道浅浅皱痕,似乎时常颦眉,终日为心结所困。
不过……修为倒是真心不高,才不过筑基三层的模样。按理来说这种水平是万万不可能有资格参加四方秘境的试炼的——毕竟不是每个人都能像沈流云那样,以筑基六层的修为,就能轻松自如的完虐筑基巅峰。因此,估计这人也是和顾妍之一样,背景非比常人。
——一句话,仙二代!而且不是一般的仙二代!四方秘境可不是随随便便谁都能塞人的地方!
‘……不过,这个人……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啊?’
‘可是在哪里呢?’
沈流云心中不禁浮现几分迷茫和疑惑。
他自幼的特殊经历,致使他与外界相处的机会极少,认识到人也寥寥无几,更别说能给他留下‘似曾相识’的印象的人了。这猛然见到一个,感觉实在是稀奇。
但无论沈流云怎么想,都想不起自己究竟在哪里见过这个人。
他闭了闭眼睛,屏弃自己此时不合时宜的念头,看向石娃娃道:“我背着师妹实在是不方便,接下来唤醒他的事,也要有劳你了。”
石娃娃:“……”
石娃娃冷哼一声,大大翻了一个白眼,倒也没有什么废话推脱,径直上前将那人从潜修中强行打断。
那名修士猛然睁开眼睛,带着凌厉杀意的警觉目光在看到自己面前灵气逼人的石娃娃时,立刻变得懵逼迷茫,呆滞了那么一下,似乎不太明白为什么自己不仅没有发现强敌还看到了一个灵物……
他怀疑的视线不禁往周围一扫,看到沈流云一下子微微瞪圆了眼睛,刷的从地上跳出来跳的老远,惊呼道:“——沈流云?!”
那宝剑哗啦出鞘,英俊的脸上满是戒备。
显然,是拿沈流云当做大敌看的。
“???”沈流云的内心不禁迷茫了一瞬,但那人心中好似惊涛骇浪一般翻涌的震惊恐惧和难以置信的情绪,让他彻底排除了这位‘似曾相识’的故人,曾经是自己的友人的想法。
既然不是友人又直接拔剑相向,那就是敌人喽?
沈流云的脸色也冷了下来,谨慎的道:“怎么?看到我你似乎很惊讶?”
那修士脸色十分难看,眼神复杂的望着他,似悲又似喜的咬牙道:“……你竟然还没死!”
沈流云:“……”
不仅是敌人,看来仇怨颇深的样子啊。可他仅有的那些与外人打交道的日子,也是与人为善,何曾招惹过这般恨不得致他与死地的生死大敌?毕竟,他看上去似乎心里认定了他一定会死……
沈流云总是含着三月春水柔波的眼眸暗沉晦涩,冷冷的问道:“……那些绝杀门的杀手,是你派来的?
你是,秦天佑?”
是的,他终于想起了一个人——一个几乎快要被他完全遗忘在脑后的敌人。
秦天佐的双胞弟弟,害死花盈姐姐的元凶、与他定下十年生死之约的秦天佑!
如果是秦天佑的话,那么明明不曾与人结下大仇却有人邀请绝杀门杀手暗杀他的怪事,也就能解释通了。
秦天佑的脸色更加难看了,他的心中甚至浮现了几分羞耻与懊恼,却耿着脖子咬牙道:“……没错,是我!没想到你的命居然这么大,这样都还不死!
不过这样也好,你我的生死之约,本就不应该假借他人之手!在这种情况下我还能遇见你,也许这就是天意。
——拔剑吧。”
沈流云一直是个十分容易心软的人,甚至在很多时候,他心肠软的像个毫无原则的烂好人。秦天佑这种仿佛另有苦衷的模样,按照沈流云那温柔包容的性子,即使真的要和对方进行一次决斗,也定然是要先弄清楚误会的。但此时此刻,只要一想到因为那些杀手的追杀究竟造成了怎么惨重的后果,心中聆听着天地间万灵的哭泣和悲鸣,他就对这罪魁祸首完全心软不起来!
他甚至荒谬的想他上辈子是不是欠着这秦天佑什么,这辈子才会被他这么讨债。
当初若不是秦天佑自己作死,秦天佐不会重伤,秦天佐不濒死,花盈姐姐也不会为救秦天佐献祭自我,他也不会无家可归。
现在,假如不是秦天佑背信弃诺暗算他,他不会鬼迷心窍的打上小世界意识的主意,也不会闯下这样万死难辞其咎的弥天大祸。
因此,面对这样仿佛浑身都写满了‘我没错’、仿若不畏强权的英勇义士般的秦天佑,他不仅没有心软,而且怒气节节攀升,恨不得将这人碎尸万段!
——真是不知悔改!
他的眼眸中露出了森寒的冷光,幽深的道:“我原本还以为,你该是一个人物,虽然愚昧无知狂妄又自大,但好歹还有一些倔强不屈的傲骨,应该不屑于那些肮脏的下作手段。
因此,你实力不如我强,要决斗延后,我允了。你说四方秘境开启在即,你我不可私斗给他人可趁之机,我也答应了。我以为,你是真的想和我来一场不插杂任何杂质背景、全心全意的战斗的,可现在看来,你也不过是一个满口英雄大义、做事却比最阴险的小人还要龌蹉卑鄙的伪君子!
对你拔剑?——哼,你也配吗?
对你拔剑,我都怕脏了我的剑!
怎么?你觉得羞耻?你觉得愤怒?你觉得我是在羞辱你吗?
没错,我就是在羞辱你,怎么了?难道我说错了吗?我所说的那些,又有哪一样不是事实?
既然如此,你还在委屈什么!
——你可看到这天地间的哀鸿遍野生灵涂炭吗?你以为你只是不走运吗?你是否觉得心中孤愤难平上天不公?你降妖除魔捍卫天理却劫难重重、我自甘堕落与妖孽为伍却道路平坦修行顺利,你觉得上天真是瞎了眼对吗?”
秦天佐眼瞳颤了颤,心中已掀起了惊涛骇浪。他不明白那家伙为什么句句皆中自己心中那些隐秘的不甘与怨愤,他竭力稳定心神不在敌人眼前露出惊惶丑态,冷冷道:“你究竟想说什么?”
沈流云笑了,道:“我只是为你解惑而已。
我可以坦然的告诉你——你之前修行不顺,是因为你做了亏心事,你有对不起的人,你如今的一切,都是偷来的……不,是抢来的。至于你自己的,早在多年以前就已经死了。
但有些东西,不是你的就不是你的。即使从别人手中夺走占为己有,它也不可能心甘情愿的为你所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