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上床,何青屏收到沈鸿滨的短信:
“八小时内,井然有序地预约,表示我引领着工作,八小时外,仍忙着预约,那是生活的绳索牵着我,预约有瘾,它也越拉越紧,有时,它是我的心理慰籍,更多的时候,它正在绞杀我的未来生活。”
深更半夜,隔三岔五会收到她没头没脑的文字,渐渐成为一种习惯,连续几晚收不到,心里会微微不安,他暗自嘲笑所有夜晚已被她预约,每次躺下会不由自主地等待,深知这就是她所说的预约成瘾,牵着神经,也扯着睡眠深度,他很赞成她的活,异议是她没绞杀自己的未来,而是利用黑夜的渗透,将短信的毒性发挥到极致。
每当接到这样的短信,就意味着一个悬念,最大的悬念并非短信内容,而是整晚不会有第二个短信出现,事后更不加任何说明,他清楚,每经受一次神经质般的鬼魅袭扰,自己的精神毒害就加深一层,日复一日,她通过谋害睡眠来扼杀自己的内心,直到她占据和统治自己的生命。
在他的心里,她是一只昼伏夜行的枭,一直盘旋在某座孤墓的上空,她的目标只有一个,就是蜷缩在千里之外床上的他,她知道如何一击而中,且击不致命,只豁开一道口子,流出潺潺鲜血,她必须用他的血来祭奠孤墓里的空棺,警告身在远方的恶魔,得不到他的血,就意味那只枭的生命会在狂暴中逐渐枯竭,将从高空坠落并掉入那只空棺材,那是她很早以前为自己挑选的殉情墓地。
每次接到短信,夜的漆黑变得五彩幻动,思绪像初喷火山口一样活跃,梦中画面拥挤不堪,直到拂晓曙光驱散所有幻影,他仍在床上疲于奔命。
当他努力驾驭四下游走的意识时,短信铃声再次响起,他迅捷无比地点击
“夜晚的皮肤是性感的,灵魂的颜色是燃烧的,**的模样是跌宕的,宝贝,你让我体验到自己炫舞的新生命,为此,我愿意取消八小时内外的所有预约,等待你来柔情地绞杀我。我哭了。”
看一遍,他骂一次,看到第九遍时,他凶狠地大声咒骂:“扮成诗人,你仍然是个坏女人!”
骂完,觉得不解气,必须让她知道自己不是想绞杀她,是冲动到想撕裂她,并把碎片洒在那座孤墓的四周的乱石间、绝壁上,还有无底洞里,让她永远得不到安息。
“一到晚上,你就露出獠牙到月光下狂舞,别再侮辱柔情,宁可绞死我自己,也不碰你那惨白的脖子,你这只情感荒漠上伪装的母狼!”他用力点击发送,接着把手机压在枕头下,紧闭双眼,又用手指塞住耳朵以屏蔽视听。
迷蒙中,他似乎望见荒漠上母狼的背影正孤独地远去,自己转身朝相反方向行去,行进中,雾越来越大,突然间弥雾像门一样向左右分开,眼前赫然出现一道阴森森地峭壁,正当寻找出路之际,恍然感觉有一条阴影向自己的头顶袭来,大惊失色中奋力后跃,只听“砰”地一声,一样东西砸在原来站立的地方,定睛细看,他不住地后退,躺在地上的是一条血肉模糊的母狼,一声不吭,嘴角淌着涌动的鲜血,它脸上却是难以察觉地微笑……
惊醒后,他感到心仍在怦怦乱跳,猛听一声清脆铃响,他发疯似的抓出手机,摔出的手臂及时在空中凝住,然后,长长地深吸一口气。
“亲爱的,你真厉害,那短信像兴奋剂,让我一直不停想象那条远方的公狼,这就是传说中的原始爱吧。我困了,你也早点睡吧。”
他傻傻地望着手机,只觉哭笑不得,又有真想掐死她的冲动。
清晨,何青屏揉着枯涩的眼睛,蹒跚着到晒台上洗漱,见青叶断枝满地,也打不起精神修理汉堡。
回屋前,坚决地将它拒门外,担心会把满腔郁闷转发它身上,点播一首降央的歌,舒缓悠扬的女声让他稍稍安宁,看手机,见白岚发来短信:“起来后别出门,我过来。”
他想,能去哪?哪也不想去,不清楚她为何不上班。
正盯着屋顶角落里的两只长腿算命蜘蛛发呆,老妈端着一碗鸡蛋面出现在窗口:“别开门了,免得汉堡挤进去。”
他接过碗,笑着道声“谢谢”。
“哎,瓶子要是卖了,给你留一部分继续做生意,我们也想到上面去买套房子,免得上上下下总爬坡。”老妈再次跟他提起虚拟计划。
“这最好了,到时我和汉堡留下看房子。”刚从申市回来时,他数次跟老妈设想未来,熬得时间越长,觉得希望越滑不溜手,对讨论再也提不起兴趣。
“还有什么安排,提前给我讲一声。”老妈欲离去。
“没拿到钱,一切都不算数。”他感觉过分的希望反倒影响过日子,“就当没这回事。”
“不成功,我们没事的,反而担心你想来想去。”她刚到楼梯口,“哟,白岚来了呀。”
他听见楼下寒喧,赶紧放下碗,出门迎白岚上楼。
“本来想带你出去早餐,看见面条,我肚子也咕咕叫了。”她捧起碗闻闻。
“那你吃,其实我没有吃早饭的习惯。”他把她带来的一袋芒果放桌上。
“不敢吃,你妈要知道,心说这人大早来抢吃的,嘻嘻。”她递碗给他。
他顺手又把碗放桌上:“还专门送来,打个电话,我去提就行了。”
“什么呀?是有别的事。”她拿起筷子尝面条。
“什么情况?”他想起那只盒子。
“就是想你了,哈哈。”她突然嘟起嘴,“好几天了,人家不问候你,你连个音信都没有。”
“你不是说很忙嘛,干扰你,国家万一损失税收呢。”他打个哈欠。
“税收不能损失,可也不能总闲着,以为你晚上会溜过去呢。”她拉他坐身边,回头望一下窗外,“找到那姓束的行踪了。”
“怎么找到的?”他的睡意全消。
“我跟我爸说,有个人欠了我朋友一屁股债,人不知跑哪去了,老爸就背着我打了个电话,今天天没亮,给我打电话,说姓束的在方坝坪那边开了个茶楼,带开麻将馆。”她脸显骄傲。
“真聪明。”他把碗端起递她手里,“慰劳一下。”
“这么大的功劳,面条就打发了?”她又放下。
他四下张望:“这屋里能吃的,除了面条,就是芒果,我们哪天去侦察?”
“就今天,我专门请了假,十点出发。”她脱掉鞋,“这屋里缺个女人,所以缺吃的,对不对?”
“对的,缺了好多吃的。”他欲起身。
“主要缺什么?”她又拉他坐下。
“面条……不缺,鸡蛋……也有,水果……只有芒果,有些单调。”他嘿嘿。
“傻乎乎地,水果之王就坐这里的。”她嘻嘻。
“还真是,新鲜草莓、蜜桃,还有荔枝,只是望眼欲穿,望不见。”
“不拨开山峦叠嶂,如何看得见?”
“那我站高处,一览众山大。”他伸出手。
她手架胸前:“先把窗帘拉上呀,不会上来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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