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看到骑兵出现的那一刻,大档头如五雷轰顶一般地怔在了那里,官军是个什么德性他岂能不知,沿海各州府有多少军力他岂能不知,就是京师临安,只怕也没有这么齐整的骑军,更何况是这种荒凉之岛!
不过千人的队伍,散成冲锋阵形,和着漫天的灰尘和水汽,看上去就像千军万马一般。更要命的是,他们几乎是从海岸线底端发动的攻击,斜斜地像是一把利刃切过来,如果往海峡的方向跑,几乎就是迎头撞去。
“上,上,快快给老子挡住!”
他的亲信一边叫喊一边踢打着前面的贼人,这个时候,说什么也没用了,只能用人去堵,盼得他们稍慢一点,自己就能护着大档头逃过去,只要到了海边,游也能游到船上去。
大档头浑浑噩噩地被手下人牵引着,为了不致于太过显眼,身上的外衣披风都被取下,一路低着头猛跑,看也不敢去看前面的情形。
在姜才的战马踏入敌阵的那一刻,根本没有组织起来的贼人就开始了四散奔逃,不断地有人被踩死或是撞死,惨嚎声加速了这种崩溃,并迅速传播开去。
正面城楼上看得很清楚,除了一部分贼人逃向了海边,多数都被赶向了城池的方向,然后分别向两边涌去,城墙上的守兵兴奋地看着这一幕,连放箭射杀近在咫尺的敌人都忘了。
“吁!”姜才单人独骑冲到了城门外,先将座骑勒住,然后双手一张,身后的千余骑分成了两股,各自赶着贼人前行,追杀溃兵这种没技术含量的小活,他是不会亲自去做的。
听着身边守兵们的欢呼,刘禹有些感慨,他并没有危机解除的那种喜悦,只是心头稍稍松了口气,贼人的船队还停在海上,受了这么大的挫折,想必应该会知难而退了吧。
“子青,某来得迟了。”
因为贼人还未肃清,城门只打开了一条缝将姜才一人放了进来,上得城楼,看到满地的尸体,激战的情形便历历在目,姜才可以想见当时的战况,言语中也包含了些歉意。
刘禹摇了摇头,从骑兵过来的方向,就知道姜才绕了多大的一个圈子,为的是将大部分贼人留在陆地上,他还能说什么呢,这本来就是他自己的提议。
“已经过去了,将那些贼人尽数赶入山林中,封锁下山道路,然后再招谕他们投降,不降的,就等着饿死吧。”
龙游浅水,不管他们在海上有多大的本事,上了这山就和常人无异,没准还不如以前的山贼,至少人家熟知地理,也知道怎么生存下去。
刘禹的言辞中透着一股恨意,这些贼人差点把他逼上了使用时空大~法的地步,如果真的那样做,丢脸事小,辛苦建立起来的光辉形象可就全毁了。
“放心,只要他们进了山,就交给我们夷人吧,准保一个也跑不了。”
黄二娘跃跃欲试地说道,浑不知自己话里的语病,刘禹诧异的看了她一眼,这个女子总是搞不清楚自己的身份,这会又变成“夷人”了。
“行,告诉你们寨主,捉到一个贼人,官府奖励五斤米、半斤盐,要活人喔。”
既然人家积极性这么高,刘禹也不吝啬,狗急了还会跳墙呢,那些可是手持凶器的贼匪!真要死活不降,也是个大麻烦,剿匪历来都是让官府头疼的一件事,就让群众参与进来,让他们陷入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吧,不过花点钱粮,合算。
“此外,今日应援之举,刘某定当重谢,你们寨主有何要求,尽管提出来。”
看看大局已定,刘禹便开始赏功,这种事做得越早越好,迟了会让人寒心的,而以目前接触的来看,这些夷人很少会狮子大张嘴。
“这个么,却是没什么,大伙同处一城,理应互相支援,不过寨中有些人想......”
说到最后,黄二娘有些支唔,似乎很难开口,刘禹同姜才对视了一眼,都是疑惑不解,他们想干什么?
“直说无妨。”
既然自己先开了口,那就要守信,不管对方提出什么要求,刘禹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他们想加入官军,你也看到了,很多人都是好手,山里的猎物有限,有时很多天都难有收获。如果能像他们一样,就算苦些累些,也能得些米粮。”
黄二娘手指着城墙上的守军,大着胆子说了出来,她好像知道这要求有些过份了,说完就低下了头。
听了她的话,刘禹微微一愣,他确实没想到会是这样的要求,从之前一直抱着戒备的态度,到现在主动要求融合,会不会太突然了?
“你可知,加入军队,可是要刺字的,而且军中有严苛的纪律,他们是否守得住?犯了军纪,可是会掉脑袋的,他们不怕宋人给小鞋穿么?”
虽然这一直就是刘禹希望看到的,可丑话一定要说在前头,对宋人来说当兵也不是个好选择,否则姜才何至于才招这点兵。
“二位上官同他人不一样,二娘相信招抚......也相信侍制。”
什么是“小鞋”二娘不知道,但她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一直以来,双方的合作都很好,姜才和他的部下从来没有刻意刁难过夷人。
原本还以为是自己的穿越者光环起了作用,没想到,还是人家嘴里买一赠一的那个赠品,刘禹有些受打击,无语地看了姜才一眼。
“此事还是侍制做主吧,姜某一个粗汉,不知是否有关碍处。”他的这一眼被姜才理解为征求自己的意见,这种事还是文官来做比较好,刘禹怎么说也是枢密都承旨,名义上的大宋最高军事部门领导。
“本朝早有先例,吐谷浑、土蕃、回髑、甚至是契丹、女真人都曾被招募成军,夷人有何不可,此事刘某便做主定下了。你同他们说说,有愿意从军者,先编入一个指挥,若是多了,再行商议。”
既然如此,刘禹也就当仁不让了,他收编夷人的目地就是想将他们拉入自己的阵营中,没有什么比一起经历战事更好了。否则,如果你不去争取,他们最后就会倒向鞑子,与其这样还不如跟着自己呢。
“只是方才某说的你也要转告,入了宋军就须得严守军纪,而首先就得看懂军纪。因此,习汉话写汉字随后都会安排,军中只有一种语言,听不懂的人某是不要的。”
没等二娘高兴,刘禹随后的要求就让她犯了难,入个行伍而已,怎么搞得像是考科举?
“侍制是说,要让夷人学汉话学写字?”她不敢置信地问道,似乎是想确认一遍。
“嗯,有优秀者还可学文章。”
学文章干什么?自然是要进考场,不只二娘,就连姜才都愣住了,谁不知道文人在大宋有多金贵,让夷人学文章考科举?然而看到刘禹的表情,严肃得不似作伪,他疯了吗?
“没什么,你们知道么,广、泉等地有蕃坊,还有蕃学,蕃人都可入学。夷人怎么说也是我大宋子民,有何不可,他人不可,在我刘禹这里,皆可!”
在这个时空,一张宋人的护照,喔不是户籍很贵重的,蕃人要住满五年才有资格娶宋人,更别说入学了。拿这个去笼络这些化外之民,效果不是一般地好,没看二娘激动地不能自语了么。
“你是认真的?”
等到二娘激动地跑开,姜才同他站到了一起,文官喜欢“教化”外蕃,并以此为实绩,要么入地方志,要么入史书,刘禹有这样的想法也很正常,可问题是,他并不是这里的主官啊?
“嗯,要么杀光他们,要么同化他们,你会如何选?”
姜才没有回答他的话,可也等于回答了,没人愿意滥杀无辜,既然如此刘禹说得未必不是一个办法,宋人现在已经在风雨飘摇中,以后会变成什么样,谁能知道。
“贼人不光在此,临高那边也有动作,某让施忠去了,料想不久就会有消息传回。”
“什么?”
姜才的话让他一愣,上万的贼人围住了琼山县城,打得风声水起,险情不断,没想到,他们还有余力去临高。刘禹突然意识到,自己的疏忽远不只一处,他一直以为贼人的目标是琼山县,没想法他们竟然探到了临高。
蒲家的目地简单而直接,他们要的就是市舶司,想到贼人们在城下的表现,他的担心更甚了。姜才所部一共才千余人,不可能分出多少去临高,而那边几乎没有任何兵力,而且还没有防备。
“不行,某要去一趟。”
这样的分析让刘禹有些不安,他决定干脆跑一趟,反正城中有姜才坐镇,已经不会有什么危险。
“看,某的人回来了。”
没等刘禹举步下楼,姜才指着远处说道,一骑出现在视线中,那个方向正是临高县。
“禀报招......招抚,曾......曾侍郎,快不成了。”
他们二人在城楼下接到来骑,没想到,他喘着粗气说出的第一句话,就让二人大吃一惊,什么叫“不成了”?贼人杀进临高县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