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黎母山顶到琼山县中心广场,距离超过了三十里,骑军匀速跑不换马,也就是个把时辰的事,为了节省马力,大半路程姜才都在控制速度,以近乎散步的慢速行进着,也给了琼州百姓一个新距离接触骑军的机会。
虽然有着诸多的黑科技,可是要论对敌人的恐惧,莫过于鞑子的骑军,几个大胜仗打下来,人人都知道咱们不怕敌人的骑军,如今看到了一支自己的骑军,兴奋之情溢于言表自不必说,欢呼声整整伴随了一路,一直到广场前的主席台前。
对于站在高台上的刘禹而言,首先进入耳中的,是闷雷一般的声响,轰隆隆一阵接着一阵,能达到这种程度,说明马蹄子下落的频率近乎一致,才能使大地生出共振,这样的动静让等待了良久的陈允平、胡幼黄、叶应及、马应麟等人提起精神,一齐将目光转向正对着广场的那条通瞿大道。
空旷的广场周边挤满了围观的百姓,宽达十车道的市中心主马路同样被蜂拥而至的百姓占据,就连两旁的楼房也是密密麻麻站满了人,他们当中有许多都是军士的家属,为的就是一睹自家儿郎的风采,蹄声渐近,喧哗声渐歇,一道亮眼的白影渐渐浮起来。
姜才的坐骑是一匹深棕色的天竺马,肩高达到了一米六,两只半月形的耳朵相对竖起,镶上铁掌的马蹄更适于硬质路面,落下时会发出响亮的金铁之声,作为全军的第一排,整整九名骑兵全是指挥使以上的军官,九匹战马紧紧并在一起,相互之间摩肩擦脚,当中几乎没有间隔,从侧面看上去,马头几乎呈一条直线,马掌落下的步子整齐一致,形成一道快速移动的人墙。
十车道宽的马路就这么被九人一排的骑兵涌进来,两旁留出的空隙是为了防止意外,否则以实际的宽度,就算挤上十二骑也不在话下,全军三千余骑,前后一共形成333排横列,人马均是相似的高度,三千束羽白色的鍪缨随着马速的渐快,如同大风吹过芦苇丛,烈烈地摇曳着。
刘禹的眼中渐渐肃然,当初组建骑军,主要的原因是中土大陆道路稀少,很多地方就连脚踏车都难以通过,而被使用了数千年的战马才是最佳的移动工具,但也只是公路普及之前的过渡而已,其中还有很大一个原因是出于姜才的个人意愿,他也就顺水推舟,将琼州最重要的一股力量虎贲军交到金明手中,成军以来,他甚至都没有去过大营看上一眼,如今陡然看到,心情居然与百姓一般无二,那就是心潮澎湃。
在它的终结者速射机枪出现之前,在坦克装甲车的洪流统治大地之前,他们才是令人闻风丧胆的尖刀。
刀刃如锋,直直地切进广场,姜才在离高台一百步远的距离上举手示意,三千骑如一人缓缓减速直至停下,他的马头恰好停在台下五步处,一抬头就能看到众人。
“好!”
轰天介的喝采声响彻广场,台子上的刘禹等人也是微笑颌首,姜才跳下马背,伸手将二娘母子接下来,牵着她们一步步走上高台。
二娘怀里的孩子既不哭也不闹,而且不认生,一双大眼睛滴溜乱转,虎头虎脑得甚是可爱,姜才放开手,冲他一抱拳,朗声说道。
“属下姜才携家人,见过抚帅。”
“好好,令郎是天生的将才啊,二娘,你此番功不可没啊。”
这么大的场面,黄二娘有些手足措,好在璟娘知机,笑着接过话:“姜家娘子,令郎生得真好,可否让我抱一抱?”
“怎敢叨扰郡夫人。”
她跟着璟娘来到家眷的那一堆人中,被一群女子七嘴八舌地围住,刘禹转过身,对着麦克风说道。
“今日有幸哪,吾与百姓们何其有幸,能一睹咱们自己的强军风采,三百年以来,咱们的国土始终笼罩在北方的威胁当中,就像头上时时悬着一把利剑,在失去了长城这道天险之后,北虏更是牢牢地占据了主动,他们想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想打到什么地方就打到什么地方,仗着弓马之利来去如风,令中土之民苦不堪言,华夏千年耕耘,国朝百年积蓄一朝尽丧,迨奇耻大辱于后人,如今呢,鞑子发倾国之兵南下,朝廷危在旦夕,琼州又岂能独善其身乎?”
“遗民泪尽胡尘里,南望王师又一年,中原失地百五十年,幽燕去国三百载,多少汉人流离失所,在铁蹄下苦苦挣扎,他们被胡人视为奴隶,被宋人视为弃儿,在本官的眼里,他们才是咱们此次进军的目地,把他们解救出来,做个堂堂正正的人,为此我命令你们,奋勇前进,坚决、彻底、干净、全部地消灭中土境内一切敢于抵抗的鞑子和反动派、士绅、军阀、粉碎一切障碍,无论是人还是城墙,我们的目标是......大都城!”
“踏平大都,光复中原!”
“踏平大都,光复中原!”
姜才扬臂高呼,骑军们齐声相和。
“踏平大都,光复中原!”
百姓们望情高呼,声震四野,数千匹战马被这种声势所摄,不住地发出低低地咆哮,刘禹双手向下压了压,等到呼声暂歇,他向后一伸手,吴老四举着一个卷起来的旗杆放到他手上。
“姜才。”
“属下在。”
“今日誓师北伐,尔等将为前锋,第一个踏上故土,这是光荣,亦是沉甸甸的责任,这些日子,本官一直在想,该赐与什么样的军号,才能配得上这份光荣和责任,方才看到你们进场,这军号便呼之欲出了。”
刘禹上前一步平举旗杆伸向前方:“姜才,接旗。”
姜才双手接过旗杆,面向广场只手擎杆,另一只手展开旗面,巨大的旗帜慢慢出现在众人眼前,血红的底色,当中绣着一匹骏马,高扬的双蹄下是一道起伏的山峦,按照新军法,所有的军旗不再以统帅的姓氏为号,看到这个与军徽相似的图案,他的心一下子“嘣嘣”跳了起来。
“马踏阴山,军名羽林。”
刘禹对着麦克风高声说道:“羽林军,登船!”
姜才高举军旗,带着骑军绕广场一周,在琼州百姓和家人的欢呼下径直走向码头的方向,登上早已准备好的海船,扬帆起锚。
刘禹背着手站在高台上看着他们离去,转过头对马应麟使了个眼色,后者赶紧挤上前来。
“十天之后,射声军的四个厢依次出发,你要做好准备,安顿好家里,这一走可又是好长一段日子啊。”
马应麟双眼放光,摩拳擦掌地说道:“抚帅放心,家中婆娘反不了天去,敢扯后腿,属下休了她,不出十天,一定按抚帅之命出发,说实话,这些日子在大营里呆着,弟兄们人人请命,士气很高,属下带了这么多年的兵,还从来没有见到过如此敢战之军,属下有信心,此战定能踏平大都城,一血前耻。”
“这么说我就放心了。”
人太多,刘禹就没有去送船,这种告别的时刻应该留给他们的家人,他带着璟娘悄然离去,自己离别的日子也没有几天了,他也需要抓紧这难得的时间。
陈允平没有离开,他站在台上看着那些激动的人群,若有所思地抚着颌下清须,胡幼黄走到他身边,好奇地说道。
“府君忧心仲仲,不知为何?”
“成玉以为,如今形势如何?”
“大厦将倾,独木难支。”
他俩都是旧臣出身,这个问题很复杂也很难堪,只能是点到为止,不过意思都很明了,德祐府的朝廷风雨飘摇,能支撑到现在,全靠琼州的物资,为此,就连广东路的本地百姓也陆续过来了不少,而琼州在此刻发动北伐,将主力调出去,未尝不是为了避免这种尴尬,陈允平悠悠地叹了一口气。
“咱们这位抚帅啊,表明上壁垒分明,实则心慈手软,名不正则言不顺,北伐中原,打出什么样的旗帜都不合适,若是这么不明不白,更是糟糕,成玉,你是探花之才,应该比某更清楚。”
“秦失其鹿天下逐之,可德祐府还在,这种时候,抚帅是不会表态的,听闻杨参谋就有过明言,可什么结果也没得到。”
“焉知不是默认呢?”陈允平比他看得清:“你瞧瞧,咱们琼州的法度、官制、军制皆有变更,其义不言而喻,抚帅心中早有定计,只欠一个时机了。”
“你是说,平贼?”
“历朝皆自称承自前朝,可咱们这位抚帅显然不屑于此,若是当真能平灭元人,这可是再造中华的大功德,得国之正,岂有可乎?”
胡幼黄点点头:“府君说得极是,先是虎贲,后是射声,今日又多了一支羽林,咱们的新朝已然呼之欲出,绝非承自前朝,而是继往开来的大气象啊。”
陈允平被他一提醒,猛然醒悟过来,倒底是探花,心思转得就是快,别忘了,咱们的抚帅。
姓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