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风吹起银杏的树叶,响起沙沙的声音,天上日头正盛,禅院中却平白多了几丝凉气。
院外隐隐传来僧人的诵经声,抚平了云初心里泛起的寒意。
慈惠的白影端坐在慈云旁边,如入定般一动不动。
“施主总是语出惊人,既然有此疑问,想必施主已经见过贵人,知道了竹园之事吧!”慈云审视着云初,试探道。
云初垂目,笑而不语,悠闲地呷了一口茶。
“此乃贵寺秘辛,云初无意窥探,如今贵人已平安顺遂,还是请大师……为那位亡魂再做一场法事。”云初这句话说的极慢,语气极诚恳,带着一种悲悯的敬意。
她清楚地看到,慈惠的白影在听到“贵人已平安顺遂”这几个字时,身形明显一恸,过了片刻,缓缓起身,朝云初合十行礼。
慈云探究地看着云初,心中十分诧异,莫非这个小娘子真的能通阴阳?
“施主这席话,可是我那位故人所托?”慈云疑惑地问道。
“尘缘已了,万勿挂念。”
云初避而不答,垂目说完这几个字,便双手合十告辞。
慈云看着她消失在斑驳的木门后面,沉默良久。
那些在他脑海里褪色的记忆,因为云初一番似是而非的话,又重新鲜活起来。
那时师兄就极喜欢这株银杏树,经常在树下打禅、烹茶,也会与他讲些佛经佛典。
每到秋天,银杏的树叶被染成金黄,铺满整个小院,师兄最喜在树下练武,掌心握着秋风,双腿卷着落叶,仿佛是一幅充满禅意的画卷。
般若寺在师兄手里,拥有着无上的荣光,直到……遇上那一次的危机,那些人手里攥着寺里最大的秘密,并以此相要挟……
若非秦王体弱,贵妃病急乱投医,师兄以救治秦王为名,自毙于竹园之内……恐怕般若寺上下……早已落入贼手,沦为傀儡了吧!
“师兄,你都听到了吧,承诺已了,你也可以安心去了。”慈云对着银杏树,低低叹息道。
……
云初回到静斋,见四个丫头一脸凝重地站在廊下,心中既疑惑,又觉得好笑,调侃道:“你们几个见鬼了?”
宫芷担忧地说:“娘子,大夫人捎信过来,太夫人马上要过寿,请娘子回府帮忙。”
云初有些惊讶,“祖母不是下个月才过寿吗?怎么这么早就遣人来唤?”
转念一想,眼中闪过了然,想必周氏已经将大房的事料理差不多,自己在这里,她实在鞭长莫及……
“大夫人说,娘子不住在府中,如今又分了产,太夫人身边太过冷清,要把小辈们全都喊回府里给太夫人祝寿,是以,想请娘子回府帮忙准备寿宴。”宫芷忧心忡忡地看着云初。
云初嗤笑出声,一双杏眼带着笑意,更显得流光溢彩,“怕什么,祖母过寿是大事,作为孙女,尽心帮忙筹备也是应该的。府里又不是龙潭虎穴,看看你们的样子,今时不同往日,好生收拾一番,明日咱们就回去,莫要多虑了。”
四个丫头见她神色轻松,也放下心来,面面相觑,看到彼此都是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难怪要被娘子嗤笑。
“宫芷,遣人去知会大管事一声,顺便让张妈妈和咱们一同回府。再遣人给父亲递个信儿。”云初笑着吩咐道。
丫头们毕竟年纪不大,经历的事情太少,现在听到张妈妈也要一同回去,心中更有了底气,相视一笑,自去打点回府的事宜。
云初负手站在院中,看着竹园出神,自己这么一走,少说也要一个月,他要怎么办呢?
……
入夜,云初摩挲着玉佩坐在床头,怔怔地看着沙漏发呆。
静斋虽然住的时间不长,却是她两世以来最自在的日子,想想还真是有点舍不得。
楚沄飘然而至,见到云初又是一副神游的模样,挑了挑眉。
“手中拿的是什么?”楚沄弯腰,凑到云初的手边,仔细地瞧着。
“将你吸引到这里的,就是这个玉佩。”云初将玉佩放在手心,在他眼前晃晃。
楚沄看了两眼,便没了兴趣,径自躺在床里侧,面朝云初以手支颐,闲闲地看着她。
云初一脸迟疑,想了几息,才开口缓声说道:“下个月祖母过寿,明天我得回府,可能要住些日子……”
楚沄直起身子,把脸凑到云初面前,凤眼微眯,“你走了,我怎么办?”
云初不自然地往后坐了坐,眼睛却不敢看他,“这房间我留着,玉佩还放在枕下,即便我不在,你也能好好休息。”
楚沄勾起唇角,笑得有些意味深长,“若我说……不能走呢?”
云初回过头,面上是不加掩饰的好奇,“那你能告诉我,如何跟家里人说,我不要回去,不要给祖母过寿……吗?”
楚沄闻言,胸口一滞,悻悻地靠墙坐着,眼睛看着云初,满是幽怨。
“我会回来的,咱们还有大事没完成,你放心。”云初信誓旦旦地保证。
“是你那个伯母的主意?”楚沄阴恻恻地问。
云初点点头,“仇人下了战帖,我不能眼睁睁让他们作死,怎么着都要送一程。“
楚沄气笑了,“这么一说,若非我白天‘不懂事’,无论如何都要助你一助。”
云初古怪地看他一眼,“秦王殿下……什么时候对女人之间的事感兴趣了?”
“那个姓周的,总不是个女人。”楚沄意味深长地说。
云初大窘,这人肯定是看出什么来了!
“我今天去见了慈云大师。”她赶忙转移话题。
楚沄幽幽地看着她,在烛火的映衬下,下巴上的美人沟,似乎更深了几分。
“我对慈云大师说‘贵人已平安顺遂’……慈惠大师也听懂了。”云初看着楚沄的眼睛,认真说道,“我请慈云大师为慈惠大师超度。”
楚沄难得坐直了身子,郑重地道声谢。
见他没有责怪之意,云初松了口气:“我总觉得,慈惠大师当年之事,恐怕还有些隐情,只是……事情已经过去,便没有再追根究底的意义了。”
楚沄深深看她一眼,又躺回床上,眼睛幽深地盯着床顶的帷帐,用一种极认真的语气问道:“你答应要为我办件事情的,如今这个承诺可还作数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