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家主人是哪位?”冯沛凝问道。
“两位姑娘不要误会,我家主人今已筑基,与友人相会,是两位姑娘的同门,认出了两位姑娘,请两位一聚。”那人知道自家行为叫人误会了,连忙解释道。
冯沛凝与杜兰真对视了一点,俱是疑惑,实在想不出有什么相熟的筑基同门,多半泛泛之交罢了。“是哪位师叔?”既然这李公子是筑基修士,他那朋友多半也是。
“是一位姓臧的前辈。”
“原来是他。”杜兰真忽然笑了,“我知道了,带路吧。”她传音给冯沛凝,“之前遇见的一位师兄,拜在柏云露元君门下,之前还是炼气期,如今竟已经筑基了。”
冯沛凝闻言便明白了,“既然如此,那不妨一去。”既然是元婴亲传,混个眼熟也好,也没什么高攀不高攀的。至于杜兰真,那就更没什么顾忌了,她筑基不过早晚的事情。至于这人是否骗她们,去了便知。
那人领着她二人一路往一处宅邸去,刚进大堂便见臧成弘笑着招呼她,“杜师妹别来无恙?”
“甚好。恭喜臧师兄筑基了。”杜兰真并不见多热络,但也绝不给人疏离感,只叫人觉得是她全是性格使然。
“我之前见你,险些认不出。”臧成弘含笑说道,“当初的小女孩如今出落成这样一个美人了。”
杜兰真微感诧异,敏锐的察觉到臧成弘的态度微妙的亲密,与多年前初见并不大相同,是因为她的皮相,还是因为她如今的修为?她心里转过许多念头,面上只是清清淡淡的笑了,“师兄谬赞了。”
“臧兄,不给小弟介绍吗?”臧成弘身边的男子笑着开口道。杜兰真朝他看去,约莫二十模样,容貌俊朗,颇有些世家公子的感觉。
“这是李明旭李兄,这位是我的师妹,杜兰真。”臧成弘便为两人相互引荐,只朝着冯沛凝笑了一笑,“这位师妹,我却是不认识。”
“这也是同门师妹,冯沛凝。”杜兰真也简简单单的介绍了一番。几人互相见礼,倒显得气氛十分和谐。李明旭为三人安排了住处。
待周围没人了,臧成弘才道,“杜师妹,你怎么也来了合乐镇?这儿最近可不太平。”
“师兄这话何意?”合乐镇也是一大型城市了,内有世家维持秩序,何至于不太平?
“你可知道李明旭请我来做什么?”臧成弘解释道,“当初李明旭有一师兄,相貌不凡,很是引得一女修爱慕,但那人无意,就被那女修杀了。李明旭欲为师兄报仇,无奈那女修有些来历,李家不方便直接出面,故而李明旭请了一票人,得知女修每三年都会来合乐镇,特地来截杀的。”
“想来那女修很是不凡了?”这样的恩怨,哪里都有,何至于能影响合乐镇是否太平?
“那女修有筑基中期修为,来历不凡,且机缘不小,本事极大。此处是李家在合乐镇的宅子,受合乐镇世家保护,师妹若是留在这里,毕竟安全些。”
可见只是有些不安生,怕她出意外了。是臧成弘天生热心肠,还是别有所图,想叫她欠人情?杜兰真思索了一会儿,还是应下了,哪怕是臧成弘别有所图,起码她也要搞明白他图的是什么。
李府的气氛一日肃穆过一日,这些全不干杜兰真和冯沛凝的事,她们每日修炼如常,甚至连李府的人什么时候动手的都不太清楚,直到李府被人踢馆上门了。
说是踢馆,其实整个李府都被来人掀了个底朝天,当时李府里就只有冯沛凝和杜兰真两个人,她们闻声出来,就看见半空中一个女修挥手毁去重重房屋,那些精致的小楼,全化作废墟了。
“你们是李家的人?”那女修忽而看了过来,乍一眼看去,她显得有点妖,但再细细的打量,只觉得她骨子里带着一股清纯柔媚的气质,五官清丽动人,她似笑非笑的看来,好似眼里噙着簇火苗,细细小小的,却有着能将人灼烧的温度。
“见过前辈,我们是极尘宗的弟子,借宿李府罢了。”
“暂住。”
冯沛凝和杜兰真同时答道,后者看了冯沛凝一眼,她想到这一个回答就把两人的性格对比得很明显了。冯沛凝就是那种沉静稳重的人,而她不由自主的带着点清冷和疏离。
“你很像我一个故人。”女修勾起唇角,看着杜兰真道。
若是谈这话,不在这废墟飞灰里大概会合适一些?杜兰真半仰着头看那女修,“是吗?”
“她是我的情敌。”女修笑了。
这话不好接啊!杜兰真没有说话,女修见了,不由低声笑道,“真是像极了,倘不是你们相貌全然不同,我真以为你们是孪生姐妹。”她说着,慢慢落到地面上来,“李明旭是不是跟你们说,我爱而不得,杀了祖康?是不是说他对我全然无意,是我一意纠缠?”
“前辈的事情,我们也并没有什么了解。”冯沛凝犹豫了一下,答道。
“我叫扶以澜,也是名门世家出身,绝不比祖康差。”女修全然不顾,自顾自的说了起来,“当初祖康是门派天才,姿容俊秀,好威风呵,但我也是金丹世家天之娇女,虽不说容貌绝美,至少也是姿容秀丽,何处配不上他了?”
噫,前辈,她们不想听啊!求您别说了!
扶以澜不知是否看出她们的不愿听,反正她想说就说了,她一个筑基修士,何必管两个炼气小修士在想什么,“当年我第一次见到祖康,是在点星轩的梨玉谷中,那时他多么温柔啊,回眸时的笑容,我到现在也不能忘,那种风采,我再没见谁有过。我一下子就被他迷住了,满心满眼里都只有他,全世界都被遗忘了,只剩下他。”扶以澜低低的说着,已渐忘情了。
杜兰真皱眉,和冯沛凝对视一眼,这位扶以澜前辈怕不是魔怔了?
“我走上前去问他,这位师兄,小女子扶以澜,敢问师兄名讳?他怔了一下,旋即朝我笑了,告诉我他叫祖康。他的眸子好看极了,仿佛盛着漫天星辰,我到现在还记得他同我说的话,他说,在下祖康,从前仿佛没见过师妹?”
“我说,我不是点星轩的弟子,只是随家中长辈来拜访罢了。他就朝我笑,跟我说,贫处无所有,唯一地青山绿水还可看看,望师妹尽兴。”扶以澜一会儿捏着嗓子说话,一会儿又沉着声音,仿佛真的有那年少的扶以澜和祖康在她身边。
“我羞呀,一个闺阁娇生惯养的小丫头,头一次对人动心,我能怎么办呢?我红着脸,给自己打了好半天的气,好不容易才开口,我问他,师兄难得不能带小妹一程吗?他说,我今天是来等人的,师妹要待多久,不如明日我来尽地主之谊。”
“我好高兴好高兴啊,心像是在胸腔里翻滚一样,开心得仿佛要跳出来了。直到今天我都想不起来那天我到底说了些什么,只是记得我高兴得语无伦次的答应了他,回到住处甚至都无法静下心来修炼,当时姐姐就笑我,我反驳她,她之后跟我说的话我到现在还记得。”扶以澜的声音忽然冷了下来,“她跟我说,感情里剃头担子一头热的多半成了笑话。”
扶以澜沉默了一会儿,半晌才复又开口,“我什么也不放在心上,兴冲冲的等了一个晚上,早早的化好妆打理好等他。第二天他果然来找我了。那天的梨花漫山遍野,白锦无纹香烂漫,玉树琼葩堆雪,那些普普通通的山水,和他一起看,仿佛都成了仙境美景,每一眼都美的叫人心生欢喜。”
“后来我们熟了,我常去找他,他也从来没有拒绝过我,仍是那副温柔的模样,对我很好很好。可我爱他呀,我想做他的道侣,我希望此生无尽,余生有他,有一次,我忍不住了,我问他,我做你的道侣好不好?”
扶以澜声音低柔,“他愣住了,仿佛不知道我爱他,仿佛他只是把我当作妹妹,仿佛这样我就信了他的鬼话。他说,他从来没想过我喜欢他,他说他一直把我当作妹妹。我笑着说,跟你开玩笑的,你难道还当真了?他也笑了,他说,你吓我一跳。我们都和没事人一样。可,我不是在开玩笑。”她的声音绷紧了,有些酸涩。
冯沛凝和杜兰真都只是不到二十的小姑娘,逐渐听了进去,待扶以澜说到她被祖康拒绝了只能装作无事的模样,不免心有戚戚,对她有些同情。
“但我不甘心。”扶以澜咬牙说道,“我从小喜欢过谁?我有什么是想要而得不到的?我不想错过他,不想错过这个贯穿我懵懂青春的人,也许确实还有别人也很好很好,但他们都不是祖康,不是那个在梨玉谷朝我笑的人,不是那个占据了我全部青春的人。我不愿意放弃。我跟他说,我就是喜欢他,希望他能给我一个机会。”
“祖康似乎被我感动了,他答应了我。那一天,我好高兴啊。”扶以澜眼里含了泪光,“我用尽全部力气去爱他,对他好,希望他也能爱上我,希望他不后悔跟我在一起,我觉得每一天都幸福极了。”
“可祖康不爱我。”扶以澜凄声道,“我才知道,原来他心里早有意中人,而我,只不过是个意外。我以为的难忘的初遇,并不是什么命中注定的缘分,只是他在等那个女修,只是听到一个消息,就一直等一直等,即使没等到,他也不后悔站了一天。
“他对谁的那样好那样温柔,唯独对那个女修沉默又极度体贴,似乎他多说点话就会冒犯她似的。即使和我在一起了,他仍是忘不了她。于他,我不过是一点慰藉罢了,那个人才是他朝思暮想牵肠挂肚也求之不得的明月光。
“我恨,我怨,我看那个人不顺眼,我找她的麻烦,和她过不去。但她也是名门弟子,我不仅不能把她怎么样,还惹得祖康冷面。那时我真累啊,委屈得要死,难过的要死。
“终于有一天,我又针对她,祖康跟我大发脾气,我哭着问他,他到底有没有爱过我,是不是在他心里,我哪里都不如那个人?他跟我说,是。”
扶以澜惨笑,“我拼尽全身力气,就换得这么一个结果。之前姐姐问我,你有多久没有专心修炼了?你有多久没有为自己而活了?我心里凉透了,后来去找他,又看见他为那个人鞍前马后,一点脾气也没有。他从来没在我面前展现这一面。那一刻,我真的明白了,原来在男人心里,你凑上去就是比不过对他们不屑一顾的心头明月光,任你千般温柔,也敌不过她高高在上。”
“所以,我杀了祖康。”扶以澜静静的说道,“我得不到的东西,谁也别想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