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会我给你做掩护,你赶紧逃开,别管我。”杜兰真虽是第一次被人追杀,却丝毫没有慌乱,“直接回宗门去。”
“那你呢?”冯沛凝问道。
“我自有脱身之计。”其实她心里一点主意也没有。
“那你保重。”冯沛凝郑重的点点头,她们都不是矫情的性格,生死关头,谁也不会磨磨唧无数唧。
两人飞驰过无数土丘,身后的两个筑基修士却越来越接近。杜兰真携着冯沛凝忽的转过一道山丘,身后两人旋即跟上,却迎面撞上一声惊雷。
两人乍遇奇袭,不由惊了一惊,但迅速反应过来,联手破开了迎面的惊响,谁知一击才罢雷霆复至,只要他们刚刚解决一下便紧接着又来一下,源源不断,两人追击的速度也不由得慢了下来,等惊雷终止,两人已是受伤不轻,眼前只有一个小小的蓝色光点,细看是那异常美貌的少女窈窕的背影,另一人已不知所踪,以筑基修士的神识之广也难以查探。
“这小娘皮,别给老子抓到。”其中一人骂骂咧咧的,唯有一同朝那少女追去。
杜兰真头也不回的往前,她方才不断掷出的正是温海蓝早便赠与她的紫光雷珠,历时近十年,终是派上用处了,且一口气用个干净,直接送冯沛凝远远的逃去了。
冯沛凝走了,杜兰真却不知道生机在何处,若是常人为两名修为远超自己的修士所追赶,早便慌神了,杜兰真却不,她心里竟出奇的静,同时,她的大脑也不断的运转着,企图想出一个转危为安的法子来。
其实,很多事并不是她做不到,只是她不想。杜兰真真的狠下心来,别说一个办法,十个八个也是有的,但她并不想付出那些代价,纵是逃走了,根基却毁了,那还有什么意思?
身后的人越来越近了,很快就要逼近安全线,一旦两方距离小于这个范围,她很可能被对方隔空斩杀。
就在两名筑基修士即将逼近时,前方蓝衣的少女忽的浑身都泛起光来,两人一愣,只见她整个人都燃烧了起来,火光闪动间,隐隐有黑烟升起,随着她飞速向前,一路不断有火苗向下坠落。她整个人仿佛一枚流星,并非向前,而是直直的向下坠落,径直投入山丘荒林。
“不好,她是要自爆!”两人忽的脸色大变,只觉天地间灵气翻涌,俱朝那方向涌去,一个人的修为越高、根基越深厚,自爆时吸引的灵气就越剧烈,那少女修为不过炼气九层,可见是根基深厚之极了。
“她不过炼气九层,怎么可能会自爆!”
流星终是投海,刹那间,火光无限,几乎是瞬息之间,漫山遍野尽成了火海。
“怎么会这么快!”两名筑基修士根本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逃之不及,竟被困在火海之中。
倘若有人在高空向下俯视,便能看见那火光迅速的散开,一息、两息、三息……目所能及,已俱是火海。可惜,人人皆处火海中,谁也不能往外一窥。
事态发展成这个样子,实在也是杜兰真万万没有想到的。她将花灯打碎,浑身涂满了灯油,再涂上些廉价的香膏,两者混合,遇火即燃,一旦自爆,浑身便冒起火来,加上天地灵气源源不断的涌入,一旦坠入林海,便能烧了这座山丘。她的本意并不是要,只是想通过烧山拖延筑基修士找到她的时间罢了。她不甘心死于此处,也不想修为毁尽余生黯然,故而逃离的方法有数种,她偏偏选了最荒诞的一种。
杜兰真若是炼气十层,只需拖延一定时间,服下筑基丹就可以了,但她偏偏只有炼气九层。从来没谁想过通过自爆的方式提高修为的,自爆时间极短,虽说吸收了大量天地灵气,其中却驳杂不齐,一股脑儿的涌进身体中,筋脉哪里受得了这样的折腾?又谈何提高修为呢?但杜兰真偏偏就这么做了。
但她绝没有料到,她一把火不仅点燃了一座山丘,而是点燃了一整个平原。
大量天地灵气涌入,在她奇筋八脉中横行无忌,她的筋络可见的鼓胀了起来,甚至隐隐有了些裂纹,杜兰真只觉得浑身疼的她只想大叫,有一瞬间她脑中一片空白,甚至无法思考。但她还是清醒了过来,只因她没资格娇气。
周围的温度迅速的升高了起来,本是炼气修士可以承受的,如今却使得杜兰真不得不运功抵抗,一边灵气疯狂的涌进,一边又不断的流出,不知什么时候自爆竟停下了。杜兰真已是炼气十层的修为,她就想也不想,反手便将筑基丹塞入口中。
她的筋络严重受损,几乎要报废,本不适合筑基,但她顾不上那许多了。
天地灵气本慢慢平复了下来,她一颗筑基丹入喉,再次躁动了起来,翻滚着似争先恐后的钻入她的身躯,烈火漫漫,杜兰真浑身肌肤早已焦黑了,火灵气却仍占绝大多数,在她筋络中横冲直撞。
杜兰真原以为她很是能忍疼痛的,如今方知那都不算什么疼痛,她眼见着自己的筋络慢慢的肿胀、变薄,那疼痛几乎要将她撕碎,她恨不得把自己撕碎……以她的心志坚定,一时也不由自主的升起恐慌她觉得自己可能撑不下去了,也许她真的会死……
她不想死!她不想死!她不想死!
生死之际,杜兰真才发现自己竟是这样的想活着,这样的不甘心。没有什么忽然的爆发,她只是死死的抓住救命稻草,拼尽全力,不愿意松手。似有水珠闪动,未及出眶,便被烈火蒸干了。
认识杜兰真的人,大多以为她是永远不会流泪的,她天赋太高,性格又太清高独立,这样的人仿佛合该不知道什么叫求而不得的,但杜兰真知道不是这样的。她所求与人无关,只是她自己的事情,所谓无欲无求也只是目无余子罢了。她追求大道,她怕死。
杜兰真慢慢仰头,唯黑烟蔽日。
筋络慢慢的胀开,裂纹渐深,忽的,将断开了。
一方山丘下万丈,一点深红忽的颤动了一下,“腾”的一下穿过重重土石,不断向上而去。
杜兰真慢慢闭上眼,意识里一片昏黑,红粉耐不住烈火,已成枯骨,至此,生机似乎尽绝。
冯沛凝拼命的驱使着纸鹤,合乐镇已在眼前。她不眠不休赶了一天一夜的路,途中几次灵气耗尽,全靠丹药撑着。她明明已经逃出生天了,她仍难以相信杜兰真居然会使尽手段叫她逃走她本可以抛下她独自求生的。
她和杜兰真自然是朋友,这点自信冯沛凝还是有的。但没有人规定是朋友就要为人付出生命,冯沛凝自诩冷静持重,从来没有那些天真的观念,从未抱有什么分外的期盼,那些肝胆相照,除了羡慕,别无贪念。但何曾想杜兰真会为她做到这种地步!天地之大,何曾想她能遇到一个杜兰真!
这份友情,太重,重到她诚惶诚恐,生怕辜负,又疑心自己配不上这深情厚谊。扪心自问,若她是杜兰真,她可能做到这一步吗?冯沛凝不能想,更不敢想。她知道答案是不可能,却因此更不敢去想。原先她自问除却资质是天赐,她本身却是绝不输给杜兰真的,这问题一出,她虽尽量回避,却知道自己已经输了。
人们总是笑那些有气节、有风骨、易为善的人,仿佛唯有不择手段、朝秦暮楚才是真英雄,可当他们真的遇到了,却总更盼人是前者才好,不免恨后者如虎豹豺狼,为前者所震慑感服。
冯沛凝知道,倘她错过了杜兰真,此生未必有那个运气遇到第二个肯为她两肋插刀的人。
李家人还记得她,见她一身狼狈、行色匆匆,不由带她去见李明旭,臧成弘已离去了,唯李明旭还有事料理,留在合乐镇,见她孤身一人来访,不由错愕,“冯姑娘?”
冯沛凝却顾不上那许多,将事情来龙去脉尽诉,心中不由忐忑,若是臧成弘在此,同门师兄妹,必要援手的,李明旭非亲非故,未必愿意相助,倘他推脱,她又该怎么办呢?
所幸李明旭没有推脱。他只是静静的听了冯沛凝的话,“冯姑娘确信你们不曾招惹过什么仇家?”
“不错。”冯沛凝肯定的说道。
“你们是臧兄的师妹,臧兄为我不惜奔波万里,情谊深厚,我自然不会坐视不理,劳烦冯姑娘与我走一趟了。”李明旭说道。
冯沛凝闻言大喜,自然应了,由李明旭携着,往杜兰真所在而去,筑基修士御宝飞行,速度何止快她十倍,自是风驰电掣。冯沛凝立在李明旭侧畔,感受到风过耳畔,心中仍黯然,已经一天一夜,杜兰真真的能支持那么久吗?
筑基法力何等高强,又有李家势力支持,很快便得知了某处忽起火光,黑烟蔽日,火光冲天。李明旭与冯沛凝听了,均觉不妙,难免疑心杜兰真是否还活着,恐怕生机极小。
不管怎样,总是要去看一看的。
但他们并未找到杜兰真无数山丘在火光里灿烂的燃烧,慢慢化成飞灰,火光深处,筑基竟也不能稍试锋芒。
至此,方知杜兰真怕是真的死了,两人想起杜兰真昔日音容笑貌,何等容姿风仪,未及名动天下,今竟已不在,不由都默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