须晨听了她的话,手下分毫没有留情,将裴琴华逼得几乎毫无还手之力,一掌将裴琴华击飞数丈,使后者捂着喉咙,不住地发出痛苦的低嚎,一边不紧不慢地说道,“你可以说,但我不保证我会答应。”
“六百年前,赤霄宗得知本门传承不凡,找到我大师兄,告诉他可以扶助本门崛起,重振辉煌。”裴琴华急促地说道。
“我大师兄明知道赤霄宗不是做慈善的,这帮助日后必有代价,这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但赤霄宗威势赫赫,手里既捏着本门的把柄,又给我们递来一块蜜糖,即使明知糖里裹着砒霜,我们当时也只有接受。”
“这么多年来,望云阁从一个刚刚草创,成员不足两位数的小势力,转眼长成了无数人进行见不得光的交易的第一选择,看似风光无限,实际上处处掣肘,明明日进斗金,却已经过了最辉煌的时刻,每天都在亏损。”
“亏损的不仅仅是灵石,还有很多很多别的东西,偌大一个望云阁,已经到了入不敷出,再不变就要分崩离析的地步。”
裴琴华没有说点博取同情的废话,她知道须晨不是会被这种事情感动的人,“望云阁发展六百年就能到这个地步,离不开赤霄宗的支持,我们每年会给赤霄宗送出一半利润,同时花大把的灵石打点各种势力。”
“我们清楚望云阁的处境,赤霄宗也很清楚。大师兄不打理望云阁事务,不清楚望云阁的现状,性子又稍显绵软,但我很清楚望云阁的处境,我们不变则死。”
“赤霄宗也很清楚我是什么样的人,也很清楚望云阁的处境,这一笔闲棋准备了六百年,也是时候收尾了。”
“赤霄宗并没有用武力逼迫我们,但是已经用无形之势逼迫我们把人口贩卖的事情当做一个引爆点。把杜兰真当做拍卖品,是我的主意,与赤霄宗无关,但是如果不是把赤霄宗的提议纳入考虑,我也不会这么做。”
“赤霄宗这么做,无非就是见昇阳宗有一飞冲天之势,想打压昇阳宗,保住自家戡梧界第一宗门的地位。而仅仅只针对昇阳宗,又显得过于明显,就拖上了你们极尘宗和明心谷。”
“当然,也是你们两个宗门自己不够干净,毕竟,我们也没冤枉你们,是不是?”
“跟我们联系的,一直都是赤霄宗的周若鹏——赤霄宗是必然派元婴真君来和我们对接的,虽然我们是赤霄宗的傀儡,但到底也有六个元婴,放在哪里都算是一方大势力,除非派来元婴,否则我们也不会搭理他。”
“我没有可以直接拿出的证据,赤霄宗也不是傻子,但我这个人活着,就是证据。”
“我知道极尘宗也有争雄之心——十五年前,你们极尘宗元婴大典上,不就说出了’照我戡梧仙道永不绝’这样的话吗?这还是你的好弟子口里说出来的话,你总不会不记得吧?”
“只要保留望云阁——甚至不必保留望云阁,只要留住我和其他人的性命,我随时都可以作为证据,助你们一臂之力,以此攻击赤霄宗,绝对能让赤霄宗声望大减。”
“到时候,昇阳宗已在赤霄宗的手下不得不暂时退避锋芒,赤霄宗又被你们打压下去,声望大减,你们极尘宗本来就在六大宗门里稳居第三,后面三个宗门明心谷、六壬阁、碧落宗根本连试着争一争第一的资格都没有。”
“等到那时,戡梧界第一宗门的名头,还不是稳稳地落在你们极尘宗的头上了吗?”
“而作为提供这样一个机会的人,你在极尘宗绝对会声望大涨,虽然我知道你们六大宗门里不是所有人都想做掌教,但在宗门里获得更多的地位和权力总是更好吧?”
“我听说你的首徒也在竞争你们极尘宗下一任掌教,你这个当师尊的,难道就没想过帮他一把吗?有一个当掌教的弟子,对你来说只好不坏吧?”
“而且把我捉住,并不比把我杀死差了哪一点,不会损害到你作为师尊维护弟子的形象,也不会损害你法力高强、修为精神、手段高明的形象。”
裴琴华的声音充满了诱惑,“须晨道友,我活着,比死了对你、对极尘宗更有利。”
须晨定定地望着裴琴华,赤心琉璃真火还在灼灼燃烧,但他没有尽全力,裴琴华心里有数——否则,她哪能讲这么久?
“赤霄宗?”须晨真君传音道,“他们手里捏着你们什么把柄?”
裴琴华深吸一口气。她说的这番话,自然不会是百分百真实的,活了那么多年的人了,又怎么会不知道对什么人说什么话?但她可以保证,虽然带有一定主观色彩,但她跟须晨讲的全都是真的,只不过隐瞒了一点无关紧要的真相而已——是真的无关紧要,对这件事毫无关系,但对他们御门是生死之事。
然而,须晨一开口,却偏偏揪着这无关紧要的小事纠缠,这不得不让裴琴华十分头疼。
真相是不能说的,道统之争,是戡梧界最深的偏见,也是戡梧界最根深蒂固的门户之见。虽然极尘宗元婴大典上谭苑真君公然开讲神道法门,似乎有海纳百川之姿,但裴琴华绝不会拿一个虚无缥缈的可能去赌。
“我们御门……本和赤霄宗是同脉同源。”她含含糊糊地说着,心里却知道自己说的完完全全是一句废话。
须晨真君淡淡地看了她一眼,露出一个轻微的冷笑。
裴琴华说的很动听,也确实说中了须晨真君的需求和愿望,但须晨修炼到元婴,并不是靠一味的贪婪,裴琴华只是给他画个饼,须晨还没有把这个饼当真的天真。
裴琴华说的简单,实际操作起来,可不是她说的这么容易。就算一切按照她的心意来,想把赤霄宗打压下去,也不是那么轻易的事情。裴琴华这完全是想报复赤霄宗而已。
但须晨只是把已知的信息细细地回想了一遍,再联想到傅心香,便知道裴琴华说的八成是实话。赤霄宗,绝对做的出这种事。
但——虽然大部分时候来说,六大宗门同气连枝、同进同退只是一句政治正确的废话,可在放眼戡梧界,这也正是世事趋势。
昇阳宗的名声已经极大受损,本身对六大宗门的公信力就是极大的打击,如果再出现赤霄宗声望大减的事情,等于是六大宗门里最强的两个宗门同时被削弱,就算极尘宗顶上,整个六大宗门在戡梧界的地位也会大不如往昔。
这个戡梧界里,普通修士和六大宗门的关系是互相依存的,六大宗门永远不可能独立于戡梧界广大修士。
但要是就这么放过赤霄宗,无论是须晨真君自己,还是他可以预见的宗门反应,都会觉得被赤霄宗暗暗摆一道,还要为了整体利益为他们遮羞,这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
正如裴琴华所说,她活着,比死了对极尘宗有利。
须晨真君想着,忽然挥手朝裴琴华拍去,落下时,已结成了一个复杂的手印,拍在裴琴华身上。
“啊——”
裴琴华凄厉地惨叫了一声,她的呼喊之惨烈,让所有在众元婴真君交战下看的目不暇接的众人情不自禁地把目光投了过去。
只见裴琴华脸色青白,气息委顿,隐隐约约的,只有初入金丹的气息了。
裴琴华脸上恨意难消,让人几乎不敢直视。
下一瞬间,她忽然腾空而起,化作一道流光,冲破拦截,转瞬便离开了众人的视线。速度之快,绝不是一个只有金丹气息的人能拥有的。
几乎是同时,一道剑光冲天而起,以数十倍于裴琴华遁速的速度,朝着裴琴华的背影追去,眼看就要将裴琴华劈成两半。
就在剑光将将要追上裴琴华时,一道微弱到几乎难以看清的火苗忽然在剑光跟前燃起,缥缥缈缈的,仿佛不带一点烟火气,在之前火烧金光罩的熊熊烈火面前完全无法比较。
但就是这样微弱、飘渺,仿佛没什么威力可言的火焰,一旦在剑光面前燃起,霎那间,剑光化为泡影,仿佛从未存在过,徒留火苗在空中微弱的、望上去甚至有些可怜地烧着。
被火苗这么一拦截的功夫,裴琴华的背影已经在众人的视野里完全消失了,徒留一片空的让人心慌的天空。
“须道友这是做什么?”剑光的主人傅心香此时已经完全褪去了那副殷勤的模样,皱着眉头,冷冷地问道,“难道不想杀了裴琴华这个罪魁祸首,给徒弟找回面子了吗?”
此时,须晨真君和傅心香的角色仿佛对调了一下,傅心香冷脸相对,须晨真君丝毫不以为意,他平淡地答道,“裴琴华是一定要死的,杜兰真的面子也是一定要给她找回来的。”
他说着,望着远方空旷的天空,看不出情绪,淡淡地说道,“只不过,这事情不该由我来做。”
“须道友这是什么意思?”
“仇要亲手报,面子要自己找。我今天饶裴琴华一命,改日杜兰真自己来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