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中宫人退了个干净,唯有床上女子传来平稳的呼吸。
就在这时,珠帘撞击之声响起,一双绣鞋,一步步朝着床前走来。
她走的每一步都小心翼翼,又充满挣扎,她秀丽的双眸看向床上女子,使神差地,她伸出素白的双手,朝着床上女子的颈间一点点靠近,又渐渐地收拢。
那罗帐下的女子,几无知觉,除了她通红的脸,昭示着她,几近到了尽头的生命。
阿娇的眼中闪过兴奋的光,只要再一点点,再一点点,这女子所有的一切,地位,权势,包括那男人独一无二的宠爱,都会属于自己,她幻想着,疯狂着,眼梢掠起的是淬了毒的狠厉。
就在这时,门突然被从外打开,发出了好大一声巨响,女子猛地一惊,急忙跑回了耳房的珠帘后。
随后,一道急切的身影迈进了内殿,脚步不停地朝床前奔来。
那人一袭素白孝衣,头戴白花,手中握着一柄淡紫长剑,容颜倾城,正是玄清的秋实公主,玄清秋。
她朝床上女子端详了半天,看着昏迷中的人,紧皱着眉头,颈间包了厚厚一层白纱,面目苍白,顿时心中难过。
她正欲坐到床头,查探女子伤势,一转眼,余光看到内殿耳房外,晃动的珠帘,她猛地眯起眼睛,厉声喝道,“出来!”
耳房里半晌没有动静,玄清秋大怒,“难道要本公主请你出来不可?”
话落,珠帘里突然闯出一道身影,伴随着女子的求饶声,“秋公主饶命!奴婢阿娇,给公主请安,公主千岁!”
玄清秋看着,女子一头耀眼的白发,这才放下了手中防备的长剑,“是你?”
“回公主的话,阿娇正是按照娘娘吩咐,随侍在这耳房里,好方便行事!”
玄清秋面色微冷,端坐在床沿一角,审视地看向跪地女子,“你方才在做什么?”
女子心里一慌,冷汗直流,拼命的摇着头,“没,没有做什么?奴婢只是听见娘娘在痛呼,眼看殿中无人侍候,怕娘娘出了什么意外,所以,所以冒险从耳房中跑了出来!”
女子偷偷打量玄清秋的面色,见后者面上并无异样,这才大着胆子又说道,“还好是被秋公主撞见,若是遇上别个宫人,奴婢只怕就要露馅了!奴婢杀头不要紧,若是连累了皇后娘娘,奴婢万死难辞其疚!”
阿娇一番声泪俱下的模样,并没有打消玄清秋的疑虑,她目光如炬,直看得后者心惊胆战。
这时,床上突然传来呼痛声,解救了女子窘迫的困境,玄清秋这才收回迟疑的目光。
她看着床上女子,似乎有要醒的迹象,急忙从床边站起,面上闪过一丝不自然,朝着跪地地女子道,“今日我来的事,不许告诉她!可记住了?”
后者倒头如蒜,“奴婢记住了!”
玄清秋看了床上女子一眼,掩去了眼底的复杂,匆匆往殿门走去。
阿娇看着女子就要走了出去,却见后者突然停下来脚步,头也不回地吩咐道,“好生侍候,若是有一分闪失,仔细你的小命!”
“是,是,奴婢谨遵公主殿下之命!”
直到玄清秋走远,女子这才松了一口气,一下跌坐在地上,她后怕极了,还是没有缓过来,一阵又一阵的心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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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睡了多久,只知道朦胧中,有一道急切的女声,正在轻唤着我。
我勉强睁开了眼睛,看着明黄的帐顶发呆,正不知今夕何夕,突然一道黑影闯进了我的视线。
那人一头明晃晃的白发垂面,模样竟与我一般无二,我不禁吓了一跳,往后瑟缩一下。
“娘娘!您终于醒了,如今陛下的宫撵就快到了坤宁殿外了,您若再不起,就要错过封后大典了,到时计划便落了空了!”
女子眼中的急切,我看在眼里,这才恍惚想起她是谁,“阿娇?”
她一脸焦灼,慌慌张张将我扶起。
“是奴婢,娘娘您已经昏了一整日,昨个大行皇帝下葬,奴婢听见宫人们议论,说大臣们对昨日,娘娘没有为大行皇帝送行,未尽到身为皇媳的本分,是为不孝,与陛下在太和殿大吵一架,要治娘娘的罪,最后陛下力排众议,这才压下此事,而今已至卯时,天就要大亮了,还请娘娘快些准备罢!”
我猛地看向身上,衣袍还算规整,我这才松了一口气,揉了揉几欲炸裂的鬓角,只觉浑身酸疼,小腹隐隐作痛,没有一丝力气。
“娘娘?”
我朝她摆摆手,“莫要惊慌,我这就准备!”
是啊!我怎么能忘,冬日的天,昼短夜长,如今趁着天还未大亮,我要去龙光殿救太子,自然要早做准备,隐忍多日,就是为了今日。
我急匆匆下床,脚刚着地,只觉一阵眩晕来袭,女子急忙将我扶稳,“娘娘?”
“无妨!快扶我去耳房!”
“是!”
女子这般应着,外面突然传来大量脚步声,接着有声音传入门内。
“陛下,让奴才去叫醒皇后娘娘罢!大婚日,未曾行礼拜堂,新婚二人见面,恐不吉利!”
“无妨,这些个风俗体统,朕从来不信!”那人戳之以鼻,说着已到殿门口,他修长的身影,已经映在门上。
“娘娘?”女子一脸的惊慌,我看向她颈间,心下也是无措,“糟了还未来得及准备!”
我将她推往耳房,“别怕,一会见机行事!”
她猛地点了点头,朝耳房跑去,我也急忙坐到床沿上,装作刚睡醒的样子。
同一时间,门应声而开。
“明露,你醒了?”男子眼中是难掩的喜色,我朝他看了一眼,没有说话。
“可是还生我的气?”他挨着我坐下,眼中有着小心翼翼,还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愧疚。
我朝旁边挪了挪,他见此,眼中划过一丝受伤,目光一瞬不瞬地看向我,轻轻道,“明露,你放心,朕向你保证,若是日后,你不喜欢,朕可以永不碰你!只要你乖乖待在朕的身边!”
他自称朕,又是这般诚挚的目光,许下承诺,我不禁戳之以鼻,“新帝陛下,大话不要说的太满,你能保证一辈子都不碰我?那你费劲心力,夺来的帝位,恐无后嗣继承啊,百年后,不就为旁人徒作了嫁衣裳?”
他听了这话,脸色变得很奇怪,目光闪烁的看向我,欲言又止,半晌露出一抹苦涩的笑,“你怎知道无人继承?”
我正欲反驳,他突然挥手制止了我,“好了,大喜的日子,莫说这些不吉利的话,什么百年后,我与你是要生生世世的,怎会舍得百年后,便离你而去!”
我眸色突然变冷,他急忙迈过脸去,拉起我的袖袍道,“走,我为你梳妆!”
他将我轻轻的扶坐到凳子上,拈起了石黛,俯身朝我看来,我急忙躲避。
画眉,乃是闺房之内,夫妻之私,我怎能让他触碰。
他的手僵在原处,迟迟未动,过了半晌,他轻笑着,将石黛放回桌上,手朝怀中探去。
一道金光闪过,他的掌心躺着一只栩栩如生的凤簪,那凤簪纯金制成,长长的流苏垂下,随着男子动作,微微晃动,当真是精美绝伦,特别是金簪之上,那双凤眼,竟是用极罕见的红宝石镶嵌。
他执起凤簪,朝我发间戴去,我急忙拿手格挡。
他微微一顿,苦笑着,“明露,过了今日,你我便是夫妻了,这簪子,是我给你的信物,亦是承诺,你万万不可再伤我心了!”
他的眼中有着恳求,更多是眼底深藏着的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