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如蝉翼的剑尖在惨白的月光映照下,发出幽冷的寒光。夏治面容森冷,右手高高抬起,锐利的剑刃便朝青禾的脖子砍去。
“不可!”青兰惊叫一声,来不及拔剑,身体便冲了出去。
夏治的瞳孔骤然紧缩,奋力想要收回长剑,然而惯性使然,剑刃已然朝青禾的脖子落下,青兰来不及犹豫,仓皇间伸出双手,牢牢握住剑身,鲜血顿时沿着她的手腕滚落下来。
夏治大惊失色,手中的剑“哐啷”一声掉在地上,面色苍白。
青兰两手握拳,阻止血液的流淌,连一声闷哼都没发出来,仰头望着夏治,眼中隐有泪光:“皇上三思,青禾不能杀!”
“朕知道,朕都知道,”福秀领着白大先生匆匆赶来,夏治慌忙让开,着急道,“先生快给青兰姑娘看看。”
林放如今还病着,他却伤了他手底下最得力的属下,实在不该。青兰此番以身犯险,想来也是林放交代她要看顾好青禾,才闹得如此下场。
夏治冷眼望着已然吓得瘫软在地的人,心中划过一丝厌恶和不屑。
如此胆小怕事,只会添乱的人,留在定国侯府又有何用?从青禾出现到现在,已经惹出了无数事端,若再这样下去,只怕还会有更可怕的后果。
既然他们两个性命相关,只要保住他的命即可,何必让他四处招摇,徒惹是非?
夏治下定决心,朝福秀使了个眼色,福秀立刻让侍卫将青禾押了下去。
青兰掌心处的伤口很整齐,白大先生替她敷了止血药,很快便包扎完毕。伤口未及骨头,对往后用剑不会有妨碍,只是近日沾不得水,不能近身伺候林放。
青兰道:“方才情急之中冒然出手,还请皇上恕罪。”
夏治道:“你不过是听从林放的命令,何罪之有。今日朕行事鲁莽,倒是伤了你,你且下去歇着吧,青禾的事你不必忧心,朕自有主张。”
“是。”
院内的人顿时退了个一干二净,福秀悄悄回来,低声问道:“皇上,这青禾公子该如何处置?”
夏治道:“朕记得当日赏给林放的那些公子,被他放在外头的一处院落养着,你便在隔壁找间院子,派几个侍卫看守,再添些丫鬟伺候,让他安安心心当个主子吧。”
既不能杀了他,便软禁起来,好吃好喝地供着,总比三天两头的惹事来得强。
夏治捡起地上的长剑,找了块帕子轻轻地擦掉上面的血迹,把长剑放回剑鞘,紧挨着林放的身体重新坐下。盯着他的脸看了片刻,忍不住叹息,就是这张脸生的太好,才勾的别人神魂颠倒,连他也认栽了。
夏治没忍住拍了拍他的脸颊,心里默念了三个字——小白脸,只是这话可不敢当着他的面说,再说林放也不算白,只是如今病着,脸色才会如此惨白一片。
夏治抓住他的手握在掌心里,嘴巴贴上去哈了一口热气,喃喃道:“我可是在下面的那个,这生病也是我的特权,怎么你倒躺下了?”
然而没有人能回答他,林放无知无觉地躺在床上,不言不语,自然也不会没脸没皮地拿夏治取笑。
夏治心里酸涩得发麻,他这才打算破釜沉舟,与林放厮混在一起,却突遭变故,简直比在他胸口剜上一刀还要疼。白大先生说有五分把握,便是极为凶险的意思,夏治不敢想象,若林放真的醒不过来,他该何去何从?
本就身如浮萍,在这陌生的世界飘荡,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可以依赖信任的人,再骤然失去,简直就是一场酷刑。
四野无声,夏治倚靠在床头,脑海中一时间闪过无数念头。
窗外,一道瘦长的身影悄悄靠近,透过窗户一道狭窄的缝隙,探头朝里面望去,乌沉沉的目光一直盯着躺在床上那个人。
“咳……”身后突然传来一声轻咳,这人受惊,慌忙回头,就见白大先生正不客气地盯着自己。
白大先生面色不善,压低声音道:“夜深露重,侯爷怎会来此?”
定国侯神色很不自然,仰着头将袖子往身后一甩,不屑道:“此乃侯府,本侯爷去哪里,用得着你来置喙?”
白大先生道:“侯爷不管去哪,都无人敢置喙,只是此乃世子居所,侯爷半夜三更不与小妾躺在一处,跑到这里来,只怕有瓜田李下的嫌疑。”
定国侯怒道:“你此话何意?”
白大先生阴着脸冷哼一声:“世子体内的毒因何而来,没人比侯爷更清楚。如今他命悬一线,你又赶了过来,究竟意欲何为,还用得着我说?”
定国侯脸上的肌肉颤抖着,愤怒道:“你血口喷人!我何曾想过要害他,若不是他那个不知羞耻的娘……”
“你住口!”白大先生勃然大怒,扯着他的衣领就将人往外拖,一边掏出戒尺,在他后背上重重打了一下,“凭你也配提起她,简直是给她蒙羞!”
“姓白的你给我放手!”定国侯被他硬生生拖到院外,又被戒尺打了那一下,只觉得颜面扫地,顿时与他撕扯起来。
定国侯习过武,身手不差,白大先生比他年纪轻,又时常围着药草打转,体力自然不错,一时之间竟然谁也占不了上风。
喧闹的动静立刻将府内护院引了过来,看清打作一团的两人,竟然不知如何下手——一个是侯爷,一个是连世子爷都敢教训的白大先生,谁敢得罪?
护院面面相觑,竟然默默围观起来。
白大先生揪住定国侯头发,费力地想将他往地上甩,定国侯一把薅住他的山羊胡,却被他用戒尺狠狠打在手背上,登时惨叫一声,狼狈地跌在地上。
定国侯指着他鼻子大叫道:“姓白的你使诈!”
“哼!”白大先生冷冰冰地看了他一眼,直接进了院子,“砰”一声摔上门。
定国侯从地上爬起来,气愤地踹了两脚门板,气势冲冲道:“来人,备轿。”
管家道:“侯爷是要去哪儿?”
“去丞相府!”
夜半三更时,一顶轿子快速地进了丞相府,顿时鸡飞狗跳,将睡下不久的林丞相轰了起来。
外面闹得人仰马翻,夏治对此却毫不知情,一手握紧了林放的手指,仿佛一旦松开,就会彻底失去这个人一样。福秀低声回禀道:“皇上,人已经送走了。”
夏治将目光从林放身上移开,同样压低了声音:“人可安全?”
“安全,是世子身边的青竹亲自押送的,看守的御林军都是信得过的人,皇上不必担心。”
夏治点头,轻轻摆了摆手,福秀立刻闭上嘴,悄悄地退到一旁的角落里。
照例,夜半时分白大先生要为林放把一次脉,夏治眼尖,一眼就瞥见他脸上一道清晰的血痕,像是被什么东西挠出来的,不过他聪明地没有发问,免得自找麻烦。
夏治道:“如何?”
白大先生沉郁的脸色稍稍平缓,轻轻地吐了口气出来,摸着山羊胡子沉思起来。夏治心里着急,又不敢催促,生怕打扰他的思索,急的掌心里布满汗意。
良久,白大先生总算是想完了,高深莫测道:“此乃天意。”
夏治一头雾水:“何为天意?”
白大先生道:“时机到了,皇上自然明白。”
夏治:“……”
关键是现在他什么都不明白啊!怎么就不能给句准话?
白大先生才不理会小皇帝焦急的眼神,摇头晃脑地出了门,这才嘀咕一句:“兔崽子,又敢耍花招。”
卧房内。
夏治神情怔忡地望着床上毫无声息的人,一瞬间仿佛被人判了死刑,万念俱灰。他搓了搓林放的手掌,感觉比方才热乎了不少,然而白大先生欲言又止的样子,却摆明了情况没有好转。
“林放,”夏治指尖颤抖地摸上他的眼睛,指腹从睫毛上轻轻划过,低声道,“你要是真的撑不过这一关,那就是始乱终弃,朕绝对不会让你好看。”
忽然,指腹下传来一阵轻微的抖动,夏治浑身如同过电,整个人僵硬地靠在床沿上,掌心僵硬地贴在他的脸颊上,好几秒钟的时间,连动都不敢动弹一下。
他怀疑自己出现了幻觉,愣了片刻才抽回手,盯着林放仔细看了几眼,然而床上的人依旧毫无知觉。
夏治提到胸口的一口气忽而没了着落,轻飘飘地散开,徒留一声叹息,唯有掌心处能感觉到皮肤的热度,与他的体温相差不大。夏治心头起疑,手掌在他脸颊上、额头上摸了摸,人分明已经暖和过来了,可为什么一直醒不过来?
夏治正要叫人喊白大先生过来,突然回想起方才白大先生模棱两可的话,顿时心底有了猜测——难道这回林放又跟他玩什么把戏?
他眼珠子骨碌转了一圈,盯着林放那张毫无动静的脸,沉声道:“朕知道你醒了,再不睁眼,朕可不客气了。”
没有动静。
夏治喊道:“林放?”
依旧没有动静。
福秀胆战心惊地望着他家主子怪异的话,面上满是惶恐,小声劝道:“皇上……”
“你先出去!”夏治低声命令道。
福秀不敢不从,忧心忡忡地退了出去,到底是不放心,整个人趴在门框上,瞪大了眼睛听着里头的动静,突然,一声闷哼传了出来,伴随着压抑的痛呼。
屋内。
夏治握紧了掌心的东西,望着突然睁开双眼的人,牙齿磨得咯吱咯吱响:“怎么不继续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