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说一定要下雪才叫冬天,我看这个天得一直放晴到开春了。”
一大早起来,凤娥师娘推门看见四射的阳光,眼角便藏不住了得意:就让你信我,准不会错的。
陈余年躺在床上还没起床,心想:说那么大声干嘛,我都听见了。
“早,师娘。”
“早,信书。”
艾信书揉着眼睛,哈气连天。
“秋宝呢,还没起床啊?”
凤娥师娘今天看起来心情不错:“今天放了假,她肯定得长在床身上了。信书,你快去拽她起来,我来煮粥蒸包子。”
终于放了假,秋宝连睡觉都放肆起来,整个人好像拆散了零件,撒开了睡一样。
“秋宝,起来上学,快迟到了。”
对学生来说,上学似乎真的是一件可以瞬间让人从梦中惊醒的事儿。
“秋宝,还没消起床气呢?”凤娥师娘瞧着秋宝撅着嘴的样子问道。
“哼,信书哥哥骗我,咦?婶婶,你什么时候买了新簪子了?”
秋宝刚才还惺忪的眼睛忽然精神了起来,两步跨到灶膛前去摸凤娥师娘发上的木簪。
“真好看。”
“哪里是新买的,老早之前的了,只不过一直忘了戴。”
凤娥师娘好像很满意秋宝能如此迅速地发现自己今天带了发簪。
“发簪?”艾信书在旁边特地瞄了一眼,心想秋宝刚才不还吵着自己困得连眼睛都睁不开了吗,怎么一眼就看见了?
“信书,信书。”
屋里传来了陈余年的叫声。
“哎,我来了。”
“师父,你醒了?”艾信书笑笑,将陈余年扶了起来。
“你还怕我醒不过来?”陈余年虽然咳了几声,但是气色还不错。
艾信书点点头:“我真怕。”
陈余年笑了笑,问道:“刚才听你师娘说,今天阳光明媚?”
“明媚的很。”
“信书,扶我出去坐坐吧,老呆在屋子里,我也闷的慌。”
艾信书将木工屋里的老躺椅搬了出来。
陈余年躺在躺椅里,使劲吸着气:“还是外面这空气好,新鲜,活的!”
凤娥师娘手臂上挂着厚厚的棉大衣:“要是凉了,说一声。”
陈余年拉着凤娥师娘的胳膊让她坐下,靠着自己。
“不凉,你忘了,年轻时候我就穿件毛衣还在大雪地里走了好几里路呢。”
“那还不是你逞强,非得说我冷,要把棉衣脱给我。”
“那还有一次你落了河,是不是我跳下去救的你,那时候,我还没学会游泳呢。”
陈余年昂着头,非得让凤娥师娘夸自己一把。
“我是你老婆,你不救我谁救我?再说了那哪是河,明明就是条小溪,水还没不到我膝盖呢。”
凤娥师娘歪着头轻轻靠着躺椅:“老陈,怎么好端端地说起了以前的事,都过去好久啦。”
陈余年抬起头问凤娥师娘:“凤娥,你还记得我隔壁床的老丁吗?”
“记得啊,他不是早回去了吗?”
“是,是早回去了。可是你不知道,就在他回去前几天,老丁啊糊涂了。不光不认识我,连他自己媳妇儿都记不得了。你说要是我也不记得你了,不记得和你牵手走过雪地,不记得下河救你,不记得为你做过发簪,不记得我娶了你。凤娥,你不能怪我。”
凤娥师娘眼睛愣愣地看着陈余年,忽然发狠咬着牙:“陈余年,你要是敢不记得我,我会怪死你的。”
头顶的太阳升得更高了,渐渐填满了大地的每个角落。
“凤娥,帮我剪剪手指甲吧,都长了好长了。”
大概是做了木工的缘故,以前陈余年的指甲总会自己修剪的整齐干净。
凤娥拿了一把小剪刀来,将自己的板凳挪到了陈余年面前。
“手伸出来。”
陈余年从口袋里伸出了两只手,并拢着摆成一排放在凤娥师娘眼前。
凤娥师娘似乎很不擅长剪指甲,手势别扭不说,指甲还剪得断断续续,长长短短的。
陈余年看着凤娥师娘的头一直歪来歪去,不知从哪儿下手的可爱模样,突然很想祈求这一刻能够时间停止。
“凤娥,我问你一个问题。”陈余年轻声说道。
“嗯,干嘛?”凤娥师娘有些生气自己怎么连指甲都剪不好。
“凤娥,如果,如果当年你没有看上我家这几间大房子,你还会嫁给我吗?”
“嗯?”凤娥师娘先是抬头看了一眼,然后又坑下脸咬了咬牙,拿着手里的剪刀轻轻戳了一下陈余年的手指。
“哼,当年追我的人里,比你家有钱的多了去了。”
冬日里的暖阳晒了两人满脸,陈余年的手指甲也终于剪完了,高高低低的,这里多剪一块那里又缺了一角。
“凤娥,我错了,下次一定不要你剪了。”陈余年看了看自己狗啃似的指甲,有些发愁。
凤娥挥了挥小剪刀。
“一回生,二回熟,下次肯定剪得好了。”
陈余年抬手扶正了凤娥师娘头顶的发簪,心里默默说道:
“如果还有下次的话。”
“秋宝,画什么呢?”
艾信书拍了拍躲在厨房里的秋宝。
“嘘。”
秋宝手里握着画笔,偷偷花了脸。
艾信书够着头朝前望了一眼,秋宝面前挂着一张画纸,画里的太阳很大,照在地上拖了两个人影相偎着,这一刻似乎连时间都刻意屏住了呼吸,不愿打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