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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智摇头叹息,沉声道:“现在正是因为那一战,书斋和皇朝之间的罅隙却是越来越大,原本只是一个小孔,现在已成了碗口般大了。”
萧彻忽然问道:“书斋对皇朝如今是个什么态度?”
大智苦笑一声:“兵戈相向。”
略一沉吟,大智又补充道:“但教书育人自始至终便是书斋的宗旨,即便同皇朝之间有如此罅隙也绝不会变,所以,洛王洛丹青的女儿洛汐汐和岐王洛天命的儿子洛慕白如今依旧好好的在书斋学习。”
萧彻轻轻点头:“若是如此的话,书斋着实让人敬佩,只是……”
大智愕然:“少爷,只是什么?”
萧彻笑了笑:“只是也不知道如今的洛王会身在何处?”
要找他的人,应该很多吧。
……
——若是“书圣”还在的话,洛王洛丹青和庄南天的那一战,是不是就不会发生了?
这句话,大智和萧彻都不约而同的想到了,又不约而同的埋在自己心中。
书圣二字,似是成了这圣洲浩土的禁忌。
但书圣究竟被谁所杀?
如今,这依旧是个谜。
……
院落外,一道宽影蹒跚走来。
他魁伟身形如秋风中的叶片般簌簌颤抖,脸上片青片紫,嘴角还挂着凄艳的血迹。
赫然正是老黑。
萧彻瞳仁一凝,闪了过去:“老黑,出什么事了?”
老黑挠了挠头,嘿嘿一笑道:“被打了。”
萧彻表情凝固,双目中似有火焰在燃烧。
老黑一愣神,强颜欢笑的活动着自己的四肢,接着道:“放心,不碍事。”
他又捶了捶自己的胸膛:“肉厚,耐打。”
若是换作别人遇到这种事情,定然是难以启齿,但老黑却不是这样,他侃侃而言,根本不将这件事情放在心上,似是遭遇惯了。
萧彻冷冷道:“谁干的?”
老黑像是根本没有听到他说的什么,自怀中摸出了两壶酒,笑呵呵的道:“上次你请我喝酒,这次我请你喝。”
话声中,老黑已是将一壶酒递到了萧彻的面前。
萧彻没有去接。
锋锐的目光始终盯着他。
老黑也望着他,青紫相间的臃肿脸庞勉强挤出笑容。
他怎么还笑的出来?
大智抢过老黑手中的两个酒壶,道:“你现在不能喝酒,否则伤口会溃烂。”
老黑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自大智手中又将那两壶酒夺过来,脸上笑容依旧不变:“你们不用管我,我真的没事。被打就被打了呗,又不是没有被打过,习惯了。”
语声中,老黑已是在石凳上坐下,吧唧吧唧的大口饮酒,完全不顾及自己的伤势,在他眼中,仿佛除了酒,便再没有别的东西。
就在这时,一位模样秀逸的少年出现在了院门口。
他面如冠玉,眉清目秀,身段虽然修长,但看似还未脱去一身稚气,年纪比起萧彻要小上不少。
他的右手紧紧的攥着,像是有什么物什握在掌心。
他的手很用力,生怕丢失。
少年道:“老黑在吗?”
大智瞟了一眼他紧攥的右手,问道:“你是?”
少年道:“我叫沈正,是刚入书斋的弟子。”
饮下一大口酒,老黑随意的擦了擦嘴,起身朝他走去,道:“你怎么来了?”
沈正摊开手掌,一个白玉小瓶安静的躺在他的掌心,道:“这是我傍身的疗伤药,给你用吧。”
老黑笑了笑:“多谢好意,只是,我从来都没有擦药的习惯,即便是受了重伤,多喝点酒,也就好了。”
沈正皱了皱眉,忙道:“重伤之时怎能饮……”
话犹未落,老黑已经咕嘟咕嘟将一整壶酒灌入了胃袋中。
沈正叹息摇头:“这疗伤药,你还是留下吧。”
大智忽然开口道:“放心,他的伤势我会负责的,至于这疗伤药,你还是留……”
大智还未说完,萧彻却截断了他的话音,直接伸手将那白玉小瓶抓在了自己的手中,道:“既然是好意,那便收下吧。”
他清澈的眼瞳扫了一眼还在饮酒的老黑,又看了看大智,接着道:“这家伙伤的不轻,我们自己的药怕是不够。”
萧彻回首看向沈正,笑道:“多谢了。”
沈正眼神一滞,后又笑道:“无妨。”
他又瞧了一眼老黑,接着道:“以后若是见了郗铭,记得躲远一点。至于你说的,我记住了。”
说完,沈正转身离开。
萧彻瞬即道:“留步。”
沈正愕然:“还有事吗?”
萧彻问道:“郗铭是谁?”
老黑似是呛到了,开始剧烈咳嗽,咳的弯下了腰,但嘴角还是浮着笑容,道:“没有没有,反正事情都已经过去了,还这么计较干什么?有这时间去喝酒不好吗?”
萧彻不理睬他,盯着沈正道:“麻烦你告诉我。”
沈正怔在原地,看看以咳嗽示意的老黑,又看向萧彻那坚定的眼神,沉默良久之后长叹一口气道:“郗铭其实就是书斋圣子郗凡的弟弟。”
老黑停止了咳嗽,不耐烦的道:“今日我在黑塔中修行,不巧碰到了郗铭,那家伙看我不顺眼,所以就打了我一顿,就这样。”
他抬头感激的看了一眼沈正,又垂下头道:“当时是沈正替我求情的。”
萧彻转向沈正:“是这样吗?”
沈正点头:“是。”
接着,他又补充道:“郗铭也是刚刚才入书斋,登试炼云梯之时我们曾经同路过一段时间,所以相识,我当时也不知道他会是这样的人,但以后,我们不是朋友了。”
老黑道:“他虽然不值得做朋友,但你也不要太过冷漠,渐渐疏远就好,不要因为我而致使你招来横祸。”
沈正点头:“记下了。”
接着,他对着萧彻和大智二人点头示意一下,转身离开。
萧彻示意道:“大智。”
大智拱手:“是,少爷。”
他双目如冰霜般凛然,眉间带煞。
老黑拦阻道:“你们这是要做什么?”
喘了口气,他接着道:“我现在不是活的好好的吗?以后我见到郗铭躲着点就是了,我们初入红尘,又刚进书斋没多长时间,能忍则忍便罢了。”
大智还是朝着院落外走去,脚步不停。
老黑挡在了大智的面前,又看向萧彻,道:“我知道你在帮我,但你就不能听我一句话?”
萧彻盯着他:“你真的能忍?”
老黑摇头:“不能忍。”
他长长吸了一口气,双目变得很亮,接着沉声道:“我只是不喜欢麻烦而已。”
萧彻目光闪动,和老黑发亮的黑眸交碰在一起,他看到的不是懦弱,相反,是灵敏睿智,自信昂然。
——原来老黑从来都不需要他的帮助。
……
夕阳的最后一丝光芒没入红尘。
天边只剩下了阴郁的色泽。
夜如黑纸。
水晶般的星月便埋在其中。
老黑果然一点点疗伤药也不搽,虽然伤势很重,但仍旧是如长鲸吸水般狂饮烈酒,直到沉重的无梦睡意袭来,这才沉沉睡下。
萧彻安坐院中,手边放着沈正送于老黑的疗伤药。
大智走来,拱手道:“少爷,大怪已经睡着了,你也该休息了。”
萧彻轻轻点头,手中把玩着那白玉小瓶,忽然道:“大智,我们缺疗伤药吗?”
大智瞬即道:“沈正是个值得深交的朋友。”
他回应的很快,就好像这句话是他早已准备好的一般。
萧彻笑了笑,目光遥注着夜空中那一轮冰盘般的明月,轻轻道:“这疗伤药对我们来说或许不算什么,但于他而言,可能是半个身家,甚至还要多。”
他回转目光,看向大智,笑着道:“所以你才不想收下,是吗?”
大智点了点头,道:“但仔细想想,还是少爷做的对。送出这疗伤药,他难免会有些难受,但若是我们驳回,他会更难受。”
萧彻望着那轮冰盘圆月,话锋一转,道:“萧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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