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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柔依旧背对着他,摇头道:“我说的话很不讲道理吗?”她贝齿紧咬着牙,又道:“就算我不讲道理你也得还我。”
萧彻走上前去,将她倔强的身子拧转过来,凝注着她灵动的双眼,柔声道:“你是不是心里有怨念?”
语声中,他温柔的用手掌梳理着雨柔额前的青丝。
雨柔清澈的大眼睛凝注萧彻,眸中渐渐的有着水汽在凝结……
萧彻揉了揉她的脑袋,认真的道:“如果有人欺负你,我帮你欺负回去;如果有人惹你不高兴,我让他更不高兴。”
雨柔忽然放声痛哭,眼泪像是断线的珍珠般一颗颗砸下,撕心裂肺的声音像是要将萧彻的心都融化。
萧彻一把抱起雨柔,厚实的手掌将雨柔的脑袋按在了自己的怀中,任由她的泪水湿透重衣。
萧红和大智默默的看着,默契的没有说话。
萧彻也闭口不言,就这么抱着痛哭流涕的雨柔。
熟睡的大怪闻声醒来,绕着萧彻走了几圈,乌溜溜的大眼睛转了转,前爪扒着萧彻的腿向上爬,似是想要安慰他怀中的小女孩。
雨柔哭声戛然止住,小手指着大怪,啜泣道:“有…有小熊。”
萧彻放下了怀中的雨柔,看向大怪道:“大怪,来陪妹妹玩一会儿。”
大怪“嘿嘿”的吐着舌头,轻点笨重的毛茸茸脑袋。
雨柔终于展眉一笑,玉手抱住大怪的脑袋,两个人的脑袋轻轻的碰在一起。
……
雨柔玩累了,躺在萧彻的床上枕着大怪柔软的肚子睡着了。
萧彻拿起被子刚要给雨柔掩上,却看到大怪睁开了那乌溜溜的漆黑眼睛,它委屈的伸出小爪子指了指自己被雨柔枕着的肚子,示意道:“不舒服。”
萧彻立刻板起脸,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口吻轻声道:“忍着点,你得让着妹妹。”
大怪委屈的呜咽一声,旋即不甘的闭上双眼,忍痛入睡。
萧彻给雨柔掩好被子,凝望着她睡熟的面靥,不由得心弦一阵绞痛。
萧彻蹑手蹑脚的走出房门,萧红轻声道:“她睡着了?”
萧彻轻轻点头:“睡得很好。”
萧红长长的吐出一口浊气,眸中似已有泪凝结,垂首黯然道:“她为什么会这样?”
萧彻道:“心病。”
他透过窗棂望着邈远之处漆黑的夜,喃喃道:“明明是个孩子,为什么满心黯淡?”
……
午夜,是这一天中最黑的时候。
沉睡的神都城,寂若墓穴。
但无尽的黑暗中,却悄然出现了一道身影。
他身着一袭漆黑长袍走在寒风森森的长街上,看不清背影,看不清面靥,整个人好像和黑暗融为一体,唯有那双似是有些浑浊的眼睛还在闪闪发亮。
南溪书斋院长,庄南天!
他的脚步很沉稳,很有力,脚下似是有着淡淡的气息压制不住的流淌而出。
终于,他在一处府邸前停下了脚步。
明锐的剑眸抬眼看了一眼府邸匾额上依稀写着的三个烫金大字,庄南天冷哼一声,周身一股气息炸裂,那阻拦在其面前的一扇重逾千斤的巨门陡然间湮灭成尘。
接着,抬脚便入。
守门的侍卫顿时惊醒,大喝道:“站住!何人胆敢夜闯岐王府?”
庄南天脚步不停,朝前漫步。
那环绕其周身的锋芒渐渐浓郁。
那侍卫统领瞬间色变,但还是硬着头皮道:“夜已深,阁下若有事烦请明日再来。”
庄南天双目霍然一张,冷眸一扫,淡淡道:“和你们无关。”
这双眼睛很锋利,在漆黑的夜中看来竟好似盛阳空中陡然劈下的惊雷一般,说不出的波谲云诡,仿若幽灵一般。
看到这双眼睛,那几名侍卫瞬间如同雕塑般动也不动,喉咙间格格作响,再发不出任何语声,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庄南天一步一步的离开,消隐在视线中。
看到庄南天离开,众人这才长长的舒缓了一口浊气,满头冷汗涔涔而落,扭曲僵硬的神情像是从鬼门关刚刚走过一般。
庄南天一路畅行无阻,终于,他来到了一处阁楼。
忘忧阁。
阁中一灯萤然,微弱的火光在这寒风中飘摇不定,坚强的自黑暗中挤出一小团光明。
阁中有人淡淡道:“一别神都十数年,庄院长不先回书斋看看妻儿,反倒来我这冷清的忘忧阁,倒是令本王不胜惶恐。”
岐王轻笑出声,接着道:“这杯茶,给庄院长暖暖身子。”
说话间,一道夺目的光影自阁楼中飞掠出来。
庄南天动也不动,深遽如星的双目微微平张,一股寒厉的气息慢慢在周身流淌,“咔嚓”一声,那自阁楼间飞出的光影在距离其面门前不足半尺之处,悄然湮灭成尘,飞溅的茶水将白雪烫出密密麻麻的洞。
庄南天终于开口了,平静的语声中像是含蕴着一种无形的威势:“洛丹青都做不到的事情,你凭什么?”
岐王笑道:“庄院长此言何意?我不明白。”
庄南天不再言语,黯然摇头,同时,在其周身那股寒厉的气息陡然间攀升到了极点。
“嗤嗤……”
天穹上有风暴席卷,黝黯的黑云深处仿佛有着数不清的金乌在奋力嚎叫,似是要挣脱这黑暗的枷锁。
神光汇集,午夜的神都忽然宛若白昼般明亮。
似是有真神降临一般。
庄南天那双深遽的眸子扫了一眼忘忧阁,淡淡的道:“我记得洛丹青手中的画笔很硬,但不知道你的手段比他如何?”
他的这句话只有二十五个字,但每个字音落下,自其脚下便是会有着一道刺目的裂隙遽然生出,像是老树根般朝着不同的方向延伸过去。
庄南天魁伟的身形如山停岳峙般动也不动,钉子般的双脚没入泥土,深及膝盖,但他的身形看来还是那么的欣长挺拔,屹立如山,远远看着就给人一种安定的感觉。
二十五个字音完全落下。
“轰隆隆——”
穹苍中那含蕴在黑云之间的神光陡然降临,如刀如剑,如鬼如神,不偏不倚正好自忘忧阁阁楼正中心劈下,直没入土。
神光,盈满忘忧阁。
接着,一闪而没。
整个神都,忽的再度陷入那深沉的黑暗之中。
而忘忧阁,此刻已是一分为二。
阁中,岐王端坐的身形如泰山磐石般绝对静止,自神光降临直至隐没从未动过分毫。
那道神光控制的很严密,锋光没有纤毫外泄,仅仅只是将忘忧阁一分为二而已,阁中的一切完好如初,甚至……
岐王手中的杯盏中的茶水也没有溅出涓滴。
庄南天淡淡道:“你终归不是洛丹青。”
说罢,他转身扬长而去。
同时,满含威慑之意的语声飘忽而来:“若是再有下次,这道锋光可就不只是落在‘忘忧阁’的身上了。”
……
忘忧阁中一灯如豆,岐王还在安静的品着茗,好像之前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似的。
这时,风凌自黑暗中走来,躬身抱拳:“岐王。”
岐王轻轻啜了一口香茗,道:“找到慕白了吗?”
风凌侧身垂首,阁楼外,一道黑影拖着似是灌铅的双脚缓缓走来,他身着黑衣,几乎与周遭浓重的阴影融为一体,那张苍白的脸仿佛是浮在虚空中。
洛慕白。
他知道自己犯错了,虽然这错从抽象的意义上来讲于岐王而言渺如尘埃。
实质上,岐王真正在乎和痛心的是父子之间的不相容,不理解。
“父王,孩儿知错,认错。”洛慕白伏地而跪。
知错认错不改错。
——因为他始终觉得书斋根本就不该是征战天下的利刃,它应该是教习手中的戒尺,是学子心中的神祇。
——这一点,洛慕白至始至终不会变。
洛慕白不会改错,这点洛天命心中如何不清楚,他没有发怒,依旧安静的品着茗,叹气道:“起身吧。”
“谢父王。”
接着,又是一阵如冰冷墓穴般的沉静开始在忘忧阁中蔓延。
良久。
洛天命柔声道:“慕白,来帮父王理理头发。”
说话间,洛天命将束着的发冠拆下,粗糙的长发散乱的披在厚实的肩上。
洛慕白走到他的身后,刚欲着手整理,他的手却僵滞在了半空,忍着泪道:“父王,你的头发。”
他竟不知道,他父王的头发,如今已是一半白。
洛天命自嘲一笑:“很难看是吗?”
洛慕白忍着泪摇头:“不难看。”
洛天命笑道:“慕白,帮父王揪下些白发。”
洛慕白轻轻点头。
父子间的情感,往往总会在沧桑岁月的见证前而渐渐升温。
而沧桑岁月最好的见证,便是为父者那满头白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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