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母一见文琅回来了,心思转得飞快。
她对他虽然有所忌惮,但总归自以为拿捏了他身为阉人的忌讳——即是正常男人,也容忍不了,何况是他。
故而下巴一扬,阴阳怪气的说道:
“文爷回来啦,您还不知道吧?呵,花了好几吊钱买回家的娘子,竟是这样耐不住寂寞的下作货色!这次得亏是叫我们撞见戳破的,平日里私下指不定还藏着什么腌臜事儿呢!”
“你胡说什么?!”
文琅尚未开口,庚子已然毛了,他一个扎身立在梁母身前,冷冰冰的瞪了回去。
梁母乍一被冲撞,退了两步,脸上皮笑肉不笑的支吾:
“你小娃娃不懂这里头的事儿,别大呼小叫的,一边玩泥巴去。”
说罢,她还是把目光落在了文琅身上,见他沉默着,只当他心里不舒服,故而煽风点火道:
“不是老婆子说句不中听的话,怨不得文爷你看走眼,那丫头本就是个耐不住的性儿,她还是姑娘的时候,就私下里撩拨我儿子,背着父母私定终身,后来叫我儿拒了,还一头碰了去,定是不甘做这宦妻,才有了昨个下作的事呢!”
庚哥儿气得脸色发白:
“凭你是谁,倚老卖老在这里胡乱诬陷我娘,我爹才不受你的挑唆!是非黑白,到大堂老爷跟前分说去吧!”
“什、什么意思?”
梁母一听这话,心下还有些紧张,这家怎么还有脸闹去官府?
文琅温笑,拍了拍庚子的肩膀,示意他不必过于气愤,转眸对上了秦深疑惑的目光,点了点头:
“既然是谣言,若不辟谣,也是越藏越黑,所以我做主请来了衙役,把梁伯禽锁拿起来的。”
秦深身正不怕影子斜,也不畏人言。
既然梁母追上门这般颠倒黑白,她也不惧对簿公堂,青天白日,还没处说个理字?
梁母惊诧着嚷嚷道:
“我儿是受害的人,为啥锁他?就是锁去大老爷地方,也得先拿了这娼妇哇!”
她才说完这话,梁伯禽大呼小叫的声音由远及近,最后到了西林院子的门外。
押解他的是两个衙役,挎刀蹬靴,面上十分不耐烦。
“死到临头,还叫唤呢?”
“你们算什么东西,以权谋私,文太监给了你们多少钱,凭什么来拿我?可有大老爷的令箭?还是有我作恶的实证!苍不郎子贱奴才,还不速速放了我!”
衙役面有愧色,他们确实没有拿人的令箭,左右是因为卖了锦衣卫太簇大爷的情面儿,来村里拿个汉民白丁,自然是无所谓的。
可被他这样直白的嚷嚷出来,面上总归有些不自然。
“要你浑说什么,闭嘴!”
一个衙役喝了他一嘴,然后推着人进了院子,对着院中的文琅微微颔首道:
“人拿下了,文爷要不跟着咱们走一趟?这小子细皮嫩肉的,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定是作奸犯科的,锁了不白锁,况且是锦——咳咳”
锦衣卫三字未出口,他的鞋面叫边上的落了一脚,他忙咳嗽掩了过去。
文琅摇了摇头,掏出一方娟帕递在他跟前,说道:
“证物我有,你们带去一并交给堂审吧。”
秦深只扫一眼,便知是昨日捂她口鼻的手绢!其上定还有欢药残留之物,一验即知。
梁母一见手绢,当即就怂了,面上变了神色,直往梁伯禽地方瞥去。
倒是梁伯禽不屑一笑,哈哈笑道:
“我当是什么,一块帕子而已,怎知是我的?也可是那贱妇的,上面既没有绣我的名字,又不是从我身上搜出来的,凭你一张嘴,就断定是我的?”
文琅抖开帕子,不紧不慢的说道:
“这帕子用的是云锦缎,市价不菲,我家贫,家中拙荆自然用不上这等价值的娟帕。”
“那也不一定就是我的啊!还是那句话,上面没有我的名字,也可能是别人遗落,叫你捡了专门来诬陷我的!”
文琅轻叹一声,对上了衙役无奈为难的眼神:
“本想到了堂中再说,既两位差役大哥也有此问,那就此刻说了罢——”
顿了顿,文琅捏着手绢左右两端,逆着日头,请众人看去,后道:
“这帕子京城只一家有售,便是瑞祥布庄,因是其家新出的一款名叫相思帕的娟帕。逆光看去,帕面丝经外松内紧,与帕沿儿并成一个田字,有相思之名,只因这帕子是夹绣,在中间隔层另有绣样。”
差役恍然,噢了一声,忙接了句:
“也就是说,这夹层中绣了一个心字,故有相思的名字?”
秦深心中隐约明白过来,投向文琅的目光,隐约喊着欣喜和激动。
文琅轻声一笑,淡然回道:
“不过是店家推出的噱头之物,普通娟帕,如何卖得十金之多?心自然是噱头所在,店家专门卖与心有所属的女子,为其定制,将其爱郎的名字绣在夹面之中,以全了相思爱慕之意——所以,我断定,这帕子的夹层中,定有梁伯禽三字!”
话音落,文琅扬手一撕,裂帛声入耳,锦帕一分为二,在众人面前露出了夹面儿。
其上明明白白,用红绒线绣了几个蝇头小字,格外刺眼。
‘梁伯禽,芙盼两心望如一’
在众人惊讶之声中,梁伯禽也是愣怔在原地。
万没想到,瞿芙送他的娟帕,竟然还有这样的内属?
他原只当她脑子进了水,被人唬弄着才花老价儿,买了这么一块手绢送他!
现在百口莫辩,如何再能推到秦深身上?
梁母也是梗着话儿,再也辩驳不出,她老脸一红,只想颤着膝盖,求着秦深高抬贵手,千万不要拿去见官,若坐实了意图奸淫良家的罪名,怕是要把牢底给坐穿咯!
差役长抒一口气,有了这证物,再也不是师出无名的锁拿,在大老爷地方也好说嘴。
气势一下子不一般了,他抬手就给梁伯禽一个脑栗子,恶狠狠道:
“不见棺材不落泪的王八犊子,沸锅煮驴头,脑袋都软了,就嘴还硬着!呵,该先打你二十大板,走!跟我走!”
接过文琅手中的证物,揣到自己怀中,拍着胸脯保证:
“文爷放心,不叫这小子不吃十年牢饭,就是我没用!”
文琅捧手作揖,另摸了三十文铜钱出来,礼数周全:
“辛苦跑一趟,我能力之内,请两位吃杯茶去,莫要嫌弃。”
三十文钱,他自然痛快收下了,爽快摆手道:
“小的吃朝廷俸禄,平所辖不平之事,都是应当的!都是应当的,那些恶婆娘再敢胡乱说嘴,用造谣的罪名一并拉去,用铁块狠狠打上几嘴巴才会老实!”
扫了边上梁母带来的一干妇人,又冲着秦深点头笑了笑,衙役锁拿着梁伯禽便走了。
梁母心急如焚,只好跟着一并去。
她哭着喊着,只嚷着下手轻缓些,自家儿子皮薄身弱,不堪架具折磨。
那几个妇人本是奚落而来,见梁母都走了,自己倒是惹了一身骚,挨着说了几句不痛不痒的话,便也匆匆离开了。
秦深轻松一笑,把手中的扫帚搁置归位,玩笑道:
“原这帕子叫你拾去了,幸好有那一层关系,能证我清白,我还以为得凭这扫帚杀出一片清白路呢。”
文琅落下院门栓,跟着笑意入眸:
“那样也不错。”
秦深见他打趣自己,撇了撇嘴,别开头不去理他,只问娘亲午饭做了没,折腾了半晌肚子也饿了。
廖氏得知错怪了女儿,又羞又愧,只低头连声应了:
“我立马去做饭!”
“算了,咱们进城去吃吧,我身上还有些事要办。”
文琅拍拍庚哥儿的背,示意他去把骡车套起来,几个人当下准备进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