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不是有什么瞒着我?”
小槐君一边往回走,一边看向身边的秦深。
心里多少还是有些虚,但转念一想,她也是为了他好,算是善意的谎言吧,这般想着,秦深便坦然回望了过去:
“我能有什么瞒着你的,你聪明伶俐,火眼金睛,我能骗过你么?”
小槐君沉着脸不说话,末了才淡淡飘出一句:
“你想骗我,比任何人都容易。”
“恩?你刚才说什么?”
过耳的风太大,秦深一时没有听见,转头凑近了些去——
“没什么,你早上没漱口,离我远些,熏到我了。”
小槐君嫌弃瞥了一眼,伸手将她的脸推开,加快了脚下的步子。
“喂!你过分了啊,我没漱口为了谁,是谁死拽活拉的找我出门?——喂,咱们上哪去啊,不吃春饼啦?春饼我也会做,我上灶房做给你吃呗。”
“人生在世,总有一些事情比吃更重要!”
小槐君停下了步子,一本正经的仰头,对上秦深的眸子,语重心长的进行了一波思想教育。
“嗨,你个毛小子,你这是跟长辈说话的态度么?”
秦深看他身量,只不过到了自己的肩膀处,便彻底将他未来的身份抛忘了,只当他是个臭屁的小孩,伸手捏上了他两颊肉,不轻不重的拧了一把,算作惩处。
小槐君一瞬不动的盯着她看,不言语反击,也不讨饶服软。
就这么看着,看得她后脊一凉,心中渐渐虚了起来:
“干、干什么不说话?”
见到她慌了,他这才促狭一笑,淡定开口:
“你不爱幼,可我得敬老。”
言罢,掸了掸靴子上的雪渣子,提步便走。
余光处,他不忘看向秦深,见她俨然越来越黑的脸色,自是眸光豁亮,绷住了嘴角边的笑容——
脚底抹油,径自先溜了。
卫槐君所谓比吃东西更正经的事,就是来中军帐边,偷听他老子跟和谈使的墙角。
躲在大帐的背后,他伸手摘取了秦深发髻上的木簪,然后藏到怀中。
俩人弯着腰,假装在雪地里寻簪子,企图麻痹周围巡逻而过的士卒——
显然,士卒并不打算鸟他,一个是小将军,一个是深受将军信赖,在医帐救死扶伤的温姑娘,即便他和她拿刀在营地对砍,人也只当是切磋武艺,共同进步。
所以,故弄玄虚伪装了半日,小槐君也就明目张胆的将耳朵贴在了帐布上,依稀听着里头的说话声。
……
“卫将军!咱家既奉了圣上的圣旨来,就不是与你来商量的,如何谈,陛下和内阁已然有了章程,不需将军您再费心思了,您只要安排好和谈当日,咱们榆关对外的气度和诚意即可。”
说话人公鸭嗓子,奸细诡诈,秦深一听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小槐君也做此同感,忍不住骂了一句:
“素来阉宦皆大恶,祸国殃民,代代如此。”
秦深咽了口唾沫,为难的看向了他,心里不禁吐槽:大哥,你要是知道十五年后的你,比这个什么李丞坏了百倍不止,不知你会是如何感想?
再听帐中,卫戚开口说话了。
“李公公,您远道而来,本我不应该与你多说什么,可这旨意可否延后再宣?”
“你、你什么意思!”
李丞一下子就跳起来了。
卫戚不急不躁,沉稳开口道:
“如今和谈在即,敌人军中必然疏于防范,戒备松懈,加之天气严寒,已下了几场厚雪,建州人补给不足,粮草不济,战马有损失过半,正是我军将其击溃的大好时机,具体战略我已部署好,只要大人配合,和谈当日,我们引霭祖尔几人进关,然后——”
“停!咱家一介奴才,听不懂将军你的行军谋略,咱家要做的,只是宣个旨,把圣上的意思带给建州霭祖尔,就算交了差了,卫戚听旨——”
李丞根本不愿听这些话,他是奉了圣旨过来的,盖了玉玺大印,便代表了万岁的意思,这卫戚是何意思,拒不和谈也就罢了,还要主动出击,妄想击溃建州铁骑?
“李大人!”
卫戚的声音也有些急了起来。
“卫将军,咱家可是奉了皇差,身上金牌令箭,如圣上亲临,您这是什么意思,仗着手握北关重兵,想要抗旨不尊,藐视圣威不成!”
“我岂有如此意思?我上给皇上的奏本,全部被内阁留中未发,若圣上肯听我劝谏,怎会有如此荒唐的旨意?割地让敌,枉顾二郡百姓生死不顾,这与把江山拱手让人有何不同?这道圣旨本就不应该存在!”
“你、你……好!好!”
李丞显然被气得够呛,他另掏出了一道密旨,阴测测道:
“圣上临行前对我说了,若将军你顺从接旨便罢,若有一丝抵抗之心,就让我宣这一道——卫戚听旨,今收归尔北关兵权,速速回京面驾,军中事物,暂由秉笔监李丞协管,钦此。”
这道旨意一出,不仅卫戚愣了,连躲在帐外偷听的秦深也忍不了了。
什么王八犊子的破皇帝?
人替你刀枪剑戟的守着国门,不感激就算了,一点点的信任都没有,关键时候来夺兵权,卫戚一倒,江山都没有了,谈什么功高震主,藐视圣危?
简直是有病吧,还让宦官监军,掌一军军务,这不是完犊子么?
‘不能接啊!’
秦深揪心不已,听不见卫戚的反应,她心焦难耐。
比起她来,卫槐君要冷静的多,但他的脸色已经比锅底还要黑了——
也许,正因为他更加了解自己的父亲,这个旨意,再荒唐、再委屈,他知道卫戚一定会接的。
“噗通。”
甲胄悉索,随着卫戚双膝下跪,跟着一起砸在了地上。
他高高举起了手,接过了李丞手中的圣旨,声如洪钟:
“臣,接旨!”
……
秦深和小槐君一直站在中军帐的边上未曾离去,直到看见卫戚卸了盔甲,从帐中走出来后,小槐君才快步冲了过去,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
“爹,你把兵权就这么交了?”
卫戚摸了摸槐君的脑门,往日威严、不苟言笑的他,难得露出了一丝笑容:
“为父累了,想陪陪你母亲,你自己乖一些,不要再让为父再担心你了。”
“爹,咱们跟霭祖尔打了这么多年的交道,他诡计多端,大张旗鼓挥师南下,就为了西边那两郡之地么?”
卫戚抬起手,示意他不必再说了。
事已成定局,他已不再是一军主帅,也没资格操心这些事了。
也正是这个时候,沈柔缓步走了过来——
她的脸色还是很不好,只是略施粉黛,用胭脂添了几分红润,让明眼人一下子看不出来而已。
对上秦深的目光,沈柔颔首浅笑,然后转头看向了卸去甲衣的卫戚,柔声道:
“难道见到这般的你,我倒有些不习惯了。”
卫戚扶上了她的身子,替她紧了紧身上的狐皮大氅:
“身子不好就不要站在风口,晚上还有接风筵,现下这个当口无事,我陪陪你把药喝了……”
“好。”
俩人步履轻慢的转身离开,在雪地踩出了一双双渐行渐远的脚印……
不知何时,天空又飘起了雪,落在青丝上,落在了肩头处。
秦深望着他们离开的背影,心下又是心酸又是感伤:
若他们能一路这般,走着走着便白了头,那故事才算是个完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