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繁音拖着行李箱走了, 还是直接问机场的地勤搭了那种搬运行李的顺风车,根本没有继续蹭专门接白昼的那辆车。
白昼隔着飞机的窗户盯着她的背影看, 直到她消失在夜色中。
接机……他自己都没人来接机,纪繁音居然有个“弟弟”半夜三更来给她接机?
……
纪繁音就是做自己叫的那辆车回家的。
她当然不可能在没有提前知会的情况下让陈云盛来接机,不如自己打车来得方便。
更何况她还想快点到家休息一下,争取尽快把时差倒回来,明天晚上可以安安心心地和岑向阳斗智斗勇呢。
――结果纪繁音养精蓄锐一晚上,第二天根本没能见到岑向阳,她在临出门前被人堵了。
来的还算是张熟面孔――厉宵行的助理。
“纪小姐,先生想要见你。”他这么说,身后还带着一个保镖模样的人虎视眈眈。
纪繁音扶着门镇定地思考了一下。
大概是厉宵行从希腊回去以后发现了在希腊见到的那个人是她, 而不是纪欣欣, 就找上门来算账了吧?
那么就剩下了一个问题:去还是不去。
纪繁音对厉宵行的所知太少了,连对方的意图都不知道就去见面, 还是冒险了一点。
但眼前这两人似乎不打算接受拒绝的答案。
“厉先生现在人在哪里?”纪繁音斟酌着问。
“楼下,车里。”
厉宵行亲自来了, 那应该不至于是杀人灭口。
纪繁音思忖着, 又问:“我已经和人有约了,打个电话告知对方我要失约可以吧?”
助理站在门口一动不动,比了个彬彬有礼的“请”手势。
但在纪繁音拿出手机的拨号的时候, 他突然说:“是岑向阳吗?”
纪繁音拨号的动作一顿, 笑着看了助理一眼:“看来厉先生调查得很清楚。”
“那就不用费功夫了, 会有人去通知岑向阳的。”助理说, “先生想见你就是为了这件事。”
纪繁音扬眉。
厉宵行见过她和白昼在一起,能猜出一二来也不奇怪。
“纪小姐, 请?”助理侧了侧身。
纪繁音轻轻踩了踩鞋跟,决定就去见一见厉宵行。
但在下楼的过程中, 她堂而皇之地给一个人发了短信:【我去见厉宵行,三小时后如果没有收到我的消息,麻烦帮忙报个警。】
收件人选的是章凝。
一来,章凝的身份地位能力都正适合,还是个手腕高强的聪明女人;二来,纪繁音短暂和她几次交往,觉得对方是个可信的人。
纵观她的通讯录,也没有比章凝更合适的人选了。
厉宵行的助理没有阻止她。
电梯抵达一层的时候,纪繁音正好发完这条短信,她收起手机看向就停在一楼门外的一辆黑色林肯。
林肯的车窗紧闭,并看不见里面坐着什么人。
不过这改装过的车就逼格来说很适合厉宵行。
助理打开车门将纪繁音请了上去。
厉宵行就坐在后座的左侧看一份文件,还是那张人偶一样精致到难以用词语来形容的侧脸。
就算听见门打开的声音,厉宵行也没有转头看上一眼,他淡淡地说:“关门。”
助理轻轻地把车门在纪繁音的身后关上了。
纪繁音觉得这有点像警匪片里那种被黑-社-会老大请去聊聊人生的场景。
她坐在后座上无声地出了一口气,先把挎包放到两人中间,又淡定地把安全带给系上了。
直到车子开始行驶,厉宵行也没有说话,他只是沉默地一页页翻阅那份文件,阅读的速度很快。
厉宵行不开口,纪繁音也不开口,她打开手机打闯关小游戏,还特地先开了个静音。
但看对方一点也不在意打扰她用手机的举动,大概今天不是来杀人灭口的。
只要不是非法的事情,纪繁音就不太担心自己可能会遇到的险境了。
但在章凝那里的预警……还是先留着吧。
等回到家再报平安也完全来得及。
纪繁音连过两关,来到第三关的时候卡住了,重试两次也没过去,正要再试一次时,身旁的厉宵行把纸质的文件合上了。
纪繁音立刻敏感地转头看向他。
这个人平静地把看完的文件放到了腿上:“我在希腊看见的人是你。”
“我可没说过我叫纪欣欣。”纪繁音扬眉。
“你在做的……‘工作’,我已经知道了。”厉宵行说,“长话短说,我不允许。”
他说得那样理所当然,好像天生就是给他人下令的角色。
纪繁音痛快地:“我缺钱,给我一条同样赚钱的路子,我立刻就停止现在的工作。”
厉宵行和白昼两家背景可能差不多,但一个霸总预备役和一个已经上任的霸总之间还是有很大差异的。
厉宵行所能做到的事情比白昼多多了。
“我不是在和你做交易。”厉宵行偏头看向纪繁音。
他的眼神并不愤怒,也不森冷,只是空洞洞地令人心中不安。
纪繁音哦了一声,不吃他这一套:“那我也长话短说,我不同意。”
“你没有不同意的资格。”厉宵行按着膝上的文件说,“你在做的根本不是生意,只是出卖你自己、玷污你妹妹的形象。”
“我有点好奇……厉先生打算怎么阻止我呢?”纪繁音侧了侧身体靠在椅背上,“你可以把这些事情泄露给我的家人乃至我妹妹,但我真的不在乎他们怎么想;你也可以试着在相关行业里封杀我,可我已经有了手头这份收入还算过得去的工作;还是你决定封杀我的客户,让他们没钱付给我?”
说实话,第三条还挺有杀伤力的。
不过她挑中的几个客户多少有点家底,不会轻易被厉宵行摁死;而且韭……客户无穷多,没了这个再找下一个,厉宵行有那么多经历封杀那么多人?
纪繁音是真的有点好奇厉宵行准备拿什么来威胁她。
“不用告诉你的家人,只要告诉你的妹妹。”厉宵行摇了摇头,他示意了一下纪繁音的手机,“你的那些‘客户’为了避免暴露,当然会收手。”
纪繁音“啊”了一声:“确实。”
白昼就是这么被宋时遇拉下水的。
“……除非你也成了共犯。”她慢吞吞地把话说完。
厉宵行微微垂眼看着她:“你以为我也会像他们一样被你蒙蔽?”
“不,”纪繁音一瞬不瞬地观察着他的表情,“我知道你和他们不一样。”
静默的对视持续了好几秒钟,直到纪繁音露出狡黠的笑容。
她终于在厉宵行眼眸深处找到了他的一点动摇和属于她的胜算:“厉先生觉得,是明知道自己将要溺死却无力逃脱更可悲呢,还是一无所知地在睡梦中溺死更可悲?”
厉宵行毫无波澜的眼神终于冰冷了下来。
“你和他们不一样的是,你太聪明了,你甚至知道我妹妹在试图操控你,可你还是放不下她呈现给你的那些虚假……”纪繁音越想越有趣,她忍不住问,“等一等,等一等,纪欣欣知道吗?”
厉宵行没有说话,神情越加冷厉。
纪繁音从中得到了结论:“她不知道。”
她抵着自己的下巴想了片刻,噗嗤笑出了声:“对不起,这比我想得还要有意思,让我缓一缓。”
厉宵行或许一开始还掌握着主动权,但现在,这主动权已经全部落到她的手里了。
笑过了劲儿以后,纪繁音继续说:“那么今天你来找我的目的就更加值得推敲了――你不允许我继续这份工作,是出于维护她利益的立场,也就是说你并不介意她继续像现在这样欺骗你和其他人?”
她说着,敲了两下副驾驶座的椅背:“隔板,谢谢。”
副驾的助理回头征询地看了看厉宵行。
厉宵行沉默片刻才无声地点头,前后座之间的挡板随即缓缓升了起来。
“……那不是欺骗。”厉宵行说,“她只是需要被很多人所爱。”
“她缺爱,所以去费力气收集很多人的爱慕崇拜,而你……”纪繁音措辞,“选择帮助她?”
厉宵行淡淡地说:“我选择让她开心。宋时遇,白昼,岑向阳……这些人都是她的玩具,属于她的玩具箱。”
他看向纪繁音:“而你,在偷走她的玩具。”
“严格来说,我只是和那些玩具玩耍、再把他们放回去而已。”纪繁音竖起一根手指为自己辩护,“――我想问问,难道你就不想得到她全部的、真实的爱吗?”
“你是她的姐姐,你不了解吗?”厉宵行反问。
纪繁音不算太了解……但也还了解。
纪欣欣能养出这个巨大的鱼塘,是她内心巨大空虚的写照。
只有这个病态的行为能够让她得到暂时的满足。
久而久之,她可能都不知道如何去付出真正的感情、真正地喜欢一个人。
“哦……厉先生,相信我,海王也是有弱点的。”纪繁音胸有成竹地笑了,“做个交易如何?你不干扰我的工作,我就能教你成为纪欣欣心中最重要的人。”
“……”厉宵行没有说话,他天生缺少些生气的脸庞看起来仿佛无懈可击。
纪繁音不慌不忙地说:“她未必会真实地、全身心地爱你,但她会依赖你。在冲突发生的时候,为了你,她会毫不犹豫地放弃其他人……只要你是她心目中最重要的存在,那是不是‘爱’又有什么区别?”
嗯……紧要关头,工作内容也可以随机应变。
而且有了厉宵行的支持,还能创造其他很多工作上的便利之处。
纪繁音这么想着,朝厉宵行伸出一只手,友善地微笑:“成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