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乱的军队,连羊群都不如。面对数百头红着眼睛的犍牛,没人能够心平气和。前面的魏军溃散下来,后面的魏军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几名缺心眼儿的校尉,忙着指挥部下斩杀逃兵。坚守的人好像洪水中的小树苗,洪峰未过便消失无踪。
人顶人,牛顶人。人踩人,牛踩人。魏军士卒发出最凄厉的惨嚎,没想到连日行军赶路居然是来赴死。这些秦军不是人,是地狱的魔鬼洪荒里面的妖兽。他们来到这个世界上,就是为了吃人。
“往庄子里面撤!”魏武不愧是大魏宿将,这个时候没有比茅屋林立的村庄更安全的地方。
溃败的魏军很像羊,追赶的秦军更像狼。王翦一马当先,当长戟上穿了两名魏军的时候,他抛掉了长戟。战马高高越过拒马尖桩,马还在空中飞行的时候,锋利的马刀已经劈开了一名校尉的头。
今夜有太多的战友倒在血泊之中,昨天晚上还在一个锅里搅马勺,天还没有亮便天人永隔。人人心中都憋着一口气,他们疯狂杀戮着追上的每一名魏军士卒。长戟抛掉了用剑,剑断了用铁头槌,槌断了随便捡起一点什么再杀。
魏军想着重新组织军阵,可还没等军阵组织起来。便被饿狼一般的秦军再次杀散,每一次魏军都留下遍地尸骸。
胡刀骑士们没有这样的顾虑,他们手上的家伙很多。远了有弓箭,近了有短矛做标枪。再近了才是马刀,闪电一般的光弧划过。地上便多了一具不断扭动的身体,马刀切开骨头的“咔嚓”声响成一片。
黎明前的黑暗中,魏军正遭遇着惨烈的大屠杀。一轮残月西归而去,不知道带走了多少流离魂魄。战争,从来就是这么残酷。
云玥冷着脸看站在车辕上,没人敢让他去追杀。就算这位人高马大的侯爷砍死一万人,只要被一个不起眼的角色干掉,那战场仗对大秦来说就算是败了。敖沧海冲出去之前,千叮咛万嘱咐铁塔和郑彬保护好侯爷。
“放心,只要我活着就不会让侯爷有事。”这是郑彬的话。
铁塔依旧没有说话,结痂脱落的脸上很是狰狞。
启明星升起来,天边露出鱼肚白。清晨的空气中带着血腥气,微明的天空下是一具具毫无生命的尸体。
“侯爷!公主不行了!”栓柱从马车里冲了出来,样子好像被揍了的豺狗。
油灯下绮梅的脸色黄得可怕,嘴角有发黑的鲜血。少司命跪坐在她身旁,手中握着一枝弩箭。
“不是不让你起箭的么?你个蠢女人!”云玥扑过去,一脚便踹向少司命。丝毫不顾忌他打不过少司命这一事实。
“是毒箭!”少司命只是随手一档,便将云玥的腿拉开。没有表情的脸上,波澜不惊。
“毒箭……!”云玥抢过那枝弩箭,腥臭刺鼻。箭头发黑,在箭头的上面有一个空心小孔。想必,这就是藏着毒粉的地方。可恨,当时情况危急。居然没有当场起箭,不然现在也不会搞成这样。
看了一眼胸前插着的竹管,里面嘀嗒流出黑色的血。腥臭味儿扑鼻而来,比外面还要浓烈十倍。绮梅脸色蜡黄,眉心朱砂痣艳红如火。哪怕是在昏迷中,也不缺少那一丝妩媚。
“绮梅!”云玥俯下身去,拉住绮梅的手。纤弱的手掌好像火一样的烫,可任凭云玥如何呼唤绮梅就是不睁开眼睛。回答云玥的,只是嘴角不断涌出的黑血。
见绮梅的脸红得好像煮熟的大虾,云玥接过侍婢手中的木勺。那侍女已经哭得不成样子,清水洒得绮梅满脸都是。
云玥一勺勺给绮梅喂清水,看着绮梅还能无意识的吞咽。他擦了一把脸上的泪水,继续喂。
忽然,木勺被咬住。绮梅两眼暴睁,眉心朱砂痣好像要崩飞出来。一张脸涨成了紫红色,白色的眼睑里面可以看到根根血丝。“咔嚓”木勺被咬断,绮梅的身子好像虾一样弓了起来。
“云郎……!”只来得及说出这两个字,便喷出一大口黑血。喷出的木勺打在车顶,发出“啪”的一声响。
绮梅的身子舒展开来,平静的躺下。似乎有什么东西一下子脱离了身体,她脸上带着污血却是笑着走的。自己男人是伟丈夫,死在他的怀里,比乌兰要幸运。
云玥抱着绮梅的尸体,将额头贴近脸颊。能感觉到,柔软的身子正慢慢变凉。血污蹭得满脸都是,云玥不在乎。一个男人没有保护好自己的女人,算什么男人!
云玥长着大嘴,却没有丝毫声音发出。泪水顺着脸颊流淌,带着血污嘀嗒而下。
马车里惊得可怕,栓柱与侍婢都跪伏在车厢里。身子一抽一抽,手扣着车厢板努力不让自己发出声音。少司命表情冰冷跪坐在一旁!
“啊……!”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云玥仰天长啸发出狼一般的声音。东方启明星前,一颗流星瞬间划过天空,绽放出绚丽的颜色。
这一仗魏军败的很惨,非常惨。残缺不全的尸体绵延十里,东一条胳膊西一个脑袋。无数的乌鸦狐狼野鼠悄悄探出头,它们小心的啃噬着尸体。重伤未死的,便用凄惨的叫声驱赶。可这些小家伙发现惨叫并不能给自己带来伤害之后,胆子也越发的大起来。于是,这些魏军只能发出更加凄惨的嚎叫。
疲惫的秦军回来了,王翦手里拎着半根沾满脑浆的木棍。衣甲上满是黑黑白白的斑点,就连胯下战马也好像斑马一般。身后的铁鹰锐士也好不了多少,他们都累坏了。遍地的尸骸,便是他们劳作了一夜的成果。在他们后面,是云家的胡刀骑士们。
这些家伙显然比大秦锐士要好很多,尽管背后没有了短矛。箭袋里没了箭矢,毕竟手上还拎着马刀。虽然人数少于大秦锐士,但他们给魏军带来的伤害却远大于秦军。
在他们的身后,押着上万名战俘。人是跑不过马的,与其被追上杀死。投降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毕竟是大魏土地。秦人应该不敢杀他们!
天边第一缕阳光,将一切都罩上了霞衣。红的耀眼,红的让人心悸。这片土地现在最不缺少的,或许就是红色。在鲜血的浇灌下,每一寸土地都散发着浓重的血腥味儿。
敖沧海呆立在马车前,绮梅公主走了。他不敢上前打搅悲伤中的侯爷,天知道这位侯爷悲伤之下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兄弟,俘虏怎么办?”王翦就没这么多顾忌,他是云玥的兄弟。现在队伍在危险之中,还不到为一个女人劳心伤神的地步。
“杀……!”干裂的嘴唇只张合了一下,吐出了一个无比血腥的字。
“什么?兄弟,那可是上万人……!”王翦似乎觉得听错了,这毕竟是魏国土地,他们远离秦境。激怒魏人,他们怎么回去。
“我说杀……!杀杀杀杀杀杀杀……!你聋了!”云玥一下子跳起来,布满血丝的眼睛瞪着王翦。杀人无数的王翦,居然感觉到了一阵心悸。双腿不由自主的后退两步。
秦人走了,好像一头远行的孤狼一般走了。来不及舔舐伤口,便要奔赴新的征程。
魏武愣愣的看着战场,握剑的指节发白。在他的面前,有一具巨大的京观。用人头摆成的京观,不知道秦军究竟杀了多少人。只是这京观下,魏武觉得自己好像一个豆丁。
好狠!五千魏武卒折损三成,赶来围剿的三万魏军死伤过半。他们连俘虏都杀,秦人似乎一向不喜欢俘虏。白起在长平一口气杀了四十万,联想起他。云玥在这里杀上万吧人似乎也说得过去。
可这些都是大魏士卒,不是猪狗。里面有好几个人魏武还认识,都是很有才干的校尉。一刀过去万事空,大魏的士卒在秦军面前犹如宰鸡屠狗般的被残害。
一样的血腥,一样的嗜杀。难道,那个云玥真的是白起转世?魏武感觉到一阵凉意,爬满脊背。
战国的消息跑得比风还快,云玥的战绩连同那具人头京观。以裂变式的速度在六国间流传。
“好好好!就知道这小子有本事,土鸡瓦狗一样的魏军还想跟我大秦锐士斗。哼!舔鞋都不配!”说这话的是麃公。他是一名标准的民族主义者,选择性忘记了。云玥手下还有赵国胡刀骑士,这一基本事实。
“我喜欢这小子,够狠!有点武安君的意思,大秦就是需要这样的将军。不是娘们儿一样的什么家伙,哼!东三郡聚集了那么多兵马,也没打过这么漂亮的仗。”说这话的是王龁,这家伙斜着眼睛看着面沉似水的吕不韦。表情讨厌,态度恶劣。
“太后,大王!云侯立此大功,似乎应该大大封赏!”这是义渠君,这老家伙才是人精,知道什么时候捞实惠。
吕不韦还是不说话,他也说不了什么。本以为将云玥撒出去,好像丢出去的肉骨头让六国干掉。却没想到,考烈王老奸巨猾不动手。动手的安离王是个眼高手低,十倍于云玥还出动了闻名天下的魏武卒。就打成这么一个奶奶样儿,看起来真得跟蒙骜说说,今年夏天,再拿下魏国几座城池。
“义渠君所言甚是,母后儿子也以为,应该大大的奖赏。”荆二对于云玥打胜仗总是喜闻乐见的,在他的心里云家就不打败仗。
“嗯!政儿说的有道理,只不过云侯征战在外,讯息传达不便。到底斩首多少级,战事怎么个情况咱们也是道听途说。哀家觉着,还是等云侯回来。咱们好好问清楚了,再加封也不迟。诸位先生看,哀家这样决断当否?”
赵姬用了一个拖字诀,老家伙们也是没办法。毕竟现在传来的,都是一些小道消息。有些家伙传得神乎其神,说是云玥一战斩首十万。吕不韦嗤之以鼻,别说十万人,就算是十万头猪给他一天也杀不完。
老家伙哼哼唧唧的应和着,赵姬知道他们心中不满。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昨天晚上在床榻之上。吕不韦苦口婆心的告诫自己一定要这样说。哎!没办法,谁让他是自己第一个男人呢。
事实上,拖延总比否决要来得容易。老家伙虽然不满意,但赵姬说得也有道理。在真相未明之前,似乎也不便封赏。
赵姬知道,表面的平静之下,其实暗流始终在涌动。罢了!走一步看一步吧,吕不韦似乎也不如想象中的那样强势。
楚国,寿春!
“大王听说没有,那云玥杀了数万魏人。没想到他那几个人,居然有如此强大战力。大王英明,没有在寿春激怒这尊杀神。不然,寿春就要血流成了。
春申君喊打喊杀,差一点儿就坏了大王的大事。哼……!”李嫣小鸟依人的扑进考烈王怀里。作为一个聪明女人,知道什么时候应该撒娇拍马屁,同时也不忘了阴一下对头春申君。
“哎……!这样的人才,为何不能为我大楚所用。若得此人,我大楚何惧虎狼之秦。”考烈王一边拍着怀中美人,一边唏嘘叹惋。身边都是一些迂腐的老家伙,似乎比自己身上暮气都要重。照此下去,用不了三代楚国恐怕也就是一具空壳了。
“大王不必忧心,有英明神武如大王一般的君王操持。我大楚,一定会百业兴旺。这人才在于挖掘,哥哥这些天弄了个百贤馆。大王有时间去瞧瞧,说不定可以有入得法眼的人才。听说那云玥,也是赵王简拔于微末。咱们大楚,总比赵国要强些。”李嫣不着痕迹的推荐自己的兄长,顺便拉上考烈王去给李园撑腰。
“嗯!这件事情,李园办得好。惠文王那个糊涂蛋,懂得什么是珍惜人才。今天,咱们就去那百贤馆走一遭!说不得……”考烈王还没说完,便见到一名内侍慌慌张张的进来禀报道:“启禀大王,那云玥又回来了。”
“什么?”(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