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冷墨夜的沉默,金绵绵已经习惯了,撇撇嘴下了马车,替他搭上暗金夹丝披风,便听得一曲高歌入耳,仿若天籁。
文山书院门前有一处空地,用来祭祀,此时那里正有一位红衣女子翩然起舞,舞姿大开大阔,震撼人心。
口中唱出的曲子更是堪比九重天上的音律仙娥,声音犹如黄莺出啭,甜美异常。
学子们驻足欣赏,无不抚掌称赞。
此人是文山书院的音律师,余音。
一曲子终了,金绵绵看清了那女子的面容,婉柔的脸,却眼神刚烈,双唇紧抿。
指向眼前的学子大呼妖孽!
被她所指的学子大哭起来。
哭声持续了一阵,才有先生模样的人将余音拉着进了书院。
“唉,原本好好的一个女子,可怜啊!”
围观的人群当中有人感叹。
余音出身清贫,但凭着一副好嗓子与在乐理方面的惊人天赋,竟在数百弹琴的人中脱颖而出,考上文山书院的音律师。
只是遭命运戏弄,因生了个面容丑陋的女儿被夫家休弃,自此便神志不清了。
“那余音的女儿如今在何处?”金绵绵拉着那人问。
她越听越不对劲,如此命数,不像天机阁的作风。
更大的可能便是有魔物丛中作梗,将余音的命数抢了!
金绵绵笑了,一日为仙,终身护道!替余音找回原本的命数,她责无旁贷!
若是找回余音命数的功德,能与救回齐匪的罪过相抵,便是更好。
“夜哥哥,我就知道你会来!”
沈娉婷挡住冷墨夜的去路,碧翠的孔雀羽纱裙将她衬得身段玲珑,俏皮可爱。
“让开”冷墨夜没了方才的平淡。
金绵绵暗自摇头,听说冷墨夜与沈娉婷年幼时特别要好,如今又何苦相爱相杀相折磨呢?
沈娉婷抿唇委屈地低头,走了两步让开路,在金绵绵路过的时候却是一把将她拉了过去。
“白术,我知道世子喜欢你!”
金绵绵瞪眼,冷墨夜什么时候喜欢她?老天爷啊,长得好看也不能瞎说啊!
沈娉婷顿了顿又道:“他将你留在身边,定然对你十分满意,你帮我看着世子,有什么情况就来告诉我,好处少不了你的!若是你不答应,我就告诉姑母将你打一顿发卖了!”
她的神色与方才的柔弱委屈大相径庭,带着倔强,说出的话全是刁蛮任性。
她的温柔,只会留给冷墨夜!
金绵绵松了口气,只要沈娉婷认为的喜欢,不是男女之间的喜欢就好。
“沈小姐,世子的脾气,我这么做不是找死吗?”金绵绵道。
沈娉婷威胁她也没用,她是存了心要撮合沈娉婷和冷墨夜,却也最看不惯的就是这样刁蛮的人间女子。
“你别不识好歹,就一句话,帮不帮我?”
沈娉婷下巴挑起,目光中闪出轻蔑之色。
一个小小的药童罢了,冷墨夜许是看着好玩,放在身边逗趣几日,还真当自己是什么不可或缺的人吗?
金绵绵总算见识到这大小姐的真实脾性了,目下她不说点什么,似乎自己走不了。
“帮!沈小姐的事,就是我的事,包在我身上!”
金绵绵有保证在先,但帮或不帮,哪里是沈小姐能控制的?
沈娉婷哼了一声:“算你识相!晚些时候,把夜哥哥的行程给我!”
沈娉婷走得傲慢,原来她温婉大方是在老太君面前,而她的柔弱,只对冷墨夜一人啊!
行程?她连自己的行程都不知道,又怎么会知道冷墨夜的?
金绵绵快走了几步跟上冷墨夜的轮椅,贵族学子的房间被安排在书院东边的桃林。
一人一间,冷墨夜与齐匪的房间相邻。
文山书院是先皇开创,其间设有琴、棋、书、画、诗、书、礼、茶、算数、体能几门课程。
其中麒麟苑为男苑,加设国策、武艺、骑射课程。
百灵苑为女院,加设刺绣、舞蹈课程。
文山书院每年为国举荐的学子三人,个个都是栋梁之才,其余学子也各有千秋,作为经年国第一书院,实至名归!
金绵绵作为冷墨夜的侍童,便这么“混”进了书院。
其实即便是贵族学子,也不允许带仆从入学,冷墨夜是个特例。
不但带了金绵绵,还有四喜在暗中护着。
“世子,我带你在书院里走走吧?”
金绵绵甚长时日没有这般谄媚了,她想去找找余音。
“不去”
冷墨夜拿起书本翻看,金色的日光自窗口倾泻到他身上,这男人似画中走出的一般。
金绵绵屏了呼吸,不忍打扰。就像是一幅名家的画作,她出声既是破了美感。
“那,我自己出去走走?”
良久,她放轻了声音,询问着。
等了好久,不见冷墨夜回答。
果然,冷墨夜这种自以为是的人是不会考虑旁人感受的。
金绵绵长叹一声,支着下颌开始思虑在书院的日子该如何安排,是先带着冷墨夜相约沈娉婷,还是先去找金大柱。
冷墨夜眼尾的余光看着金绵绵小小的不安分的身子“上蹿下跳”,忽而颓然,忽而发呆,心头竟是有些许的明快与安稳,夏如之告诉他这个小丫头不是普通人,她的确不普通,不是普通的“不安分”。
“午膳前回来!”
终于,他忍不住道。
兴许这小丫头有急事呢?
“好嘞!”
金绵绵瞬间来了精神,冷墨夜啊冷墨夜,好人长命百岁!
文山书院作为经年国最大的书院,占地极广,檐屋青瓦红墙绿植,听说每年都要请最好的工匠修葺。
金绵绵向学子们买下一份地图,顺着长廊走到湖心小筑,这是余音的住处。
微风轻起,鱼尾檐之上风铃吟响。
风铃之下,余音赤足起舞,足下水波涟漪阵阵,跃起转身之间赤红轻纱飞扬,妆容美艳,发丝从指间滑落,莹莹水珠顺着纤长手骨甩出,落到金绵绵的面颊,一片沁凉。
余音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当中,哪怕金绵绵近在眼前。
离得近了,金绵绵才嗅到一阵臭气,是从余音身上发出的,她也看清了那赤色红纱上的点点污渍。
她在学院过得并不好。
“余先生!”
金绵绵很恭敬,不论她的神志是否清醒,她跳的舞,她唱的歌,可在九重天随便一座宫殿做音律仙子。
余音停了舞,才看见眼前有一个孩子目露同情地盯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