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该放着杂物的地方忽然冒出来人的声音，没有什么比这更惊悚的事情了，杜暖登时僵在了原地，前无出路后退无门，第一反应：扫把成精了！
成精成怪不要紧，今夜鬼门大开，可别是谁家先人乱逛回不去了，找到自己头上才好。
杜暖战战兢兢地戳了戳面前的“阻力”：“这位大人？敢问前路？”
“是杜观主！”前边传来了和刚才那不耐烦截然不同的声音，细细小小的又似乎很惊喜。
别吧别吧别吧，这是哪位故人要把自己带走啊。
-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从饭馆后门挤出去之后，杜暖便脚不沾地地往亮处跑，心跳得像小兔子一样，只想赶紧回到寒冥观给自己驱驱邪。
“杜观主，杜观主你别走---”后边啪嗒啪嗒的脚步声跟了上来。
嘶，夜半遇鬼，最忌讳回头答应。杜暖一个踉跄卡在半路，觉得耳朵后边的汗毛都要炸起来了。
救命都怪自己手欠乱推，这下阴魂不散了。她只恨自己功夫不到家，不能就地画一只金钟罩躲起来。怪不得越子舒走到哪里都要带着个拂尘，也就自己又傻又憨，大鬼节下四处乱窜。
之前信誓旦旦认为自己当得大齐第一观观主的杜暖，终于开始怀疑自己的能力了。
脚步声由远及近，身后呼哧呼哧的喘气声也越来越大。
看来今儿不是自己驱鬼成功，就是鬼把自己带走了。
杜暖深深地吸了口气，飞速地缅怀了一下完颜晟阿理夏荷晚，薛如忱的腹肌以及刚刚还没来得及吃的羊肉烩面，定身从怀中掏出一张纸符，准备咬破手指。
“杜、杜观主、别跑了，”脚步声在离自己还有些距离的地方停下了：“大林、大林跑不动了---”身后的声音上气不接下气道。
大林？？？
杜暖刚咬破的手指僵在半路。
“大林小满？”她小心地半转过身体，不确定道。
“你还认识几个大林？”那么这个中气比较足的声音一定是小满了。
“你俩还…”杜暖斟酌了一下措辞：“还活着吧？”
上回分别时是那样凶险的场景，谁知道身后站着的是不是二人回来讨命的怨魂？
“就快、就快饿死了---”大林的声音细细的，听上去虚弱得很。
嚯，可真是虚惊一场。
-
“你们两个怎么还在帝京？”街边没打烊的夜宵摊儿上，三个人坐在搭棚角落的板桌前，鬼鬼祟祟各怀心事。
杜暖看着本来就干瘦的大林凹陷的双颊，又看看本来红光满面的大汉小满面有菜色，善心大发，自掏腰包请小哥俩吃了碗馄饨。
“咳咳咳---”小满吃得猛，又急着回答杜暖的话，一下子呛住。
“……”杜暖看看小满狼吞虎咽的样子，心中莫名一阵感慨：这是她第一次看见有人的吃相比自己更像饿死鬼投胎。
“慢慢吃。”大林看上去是饿得够呛，馄饨端上来却只是喝了几口汤，看了看小满狼吞虎咽的吃相，又放下勺子：“不够的话我这碗也给你---”他轻声细语道。
“喂喂喂不够再要嘛小爷又不抠门---”杜暖撇撇嘴，转身又去灶台旁端了些食物。
小摊的主人她很熟，吃不到夏夏送来的夜宵时，她就叫阿理下山来从这里买一些端回去，一来二去也就混熟了。
这里离北山已经很近了，微凉的风儿卷着白日做法会时残留的余烬吹过，淡淡的香灰气流过，像一只纤细的手轻柔地舒缓着每个人的心绪。
小满一直吃到面前的碗盘堆成小山才放下筷子，在杜暖惊异的目光中打了一个快乐的饱嗝。大林有些歉意地对杜暖笑了笑，和小满一起放下了饭碗。
夜色已经很深了，明月在柳梢枝头静静地于天地之间绘满澄亮雪银的秋意，夜宵摊也快要到了打烊的时间了。
“走了。”杜暖伸一伸懒腰，在摊主人的钱盒子里留下饭钱，打了个招呼就准备走了。
“杜观主---”大林也站了起来，神情很是踌躇，似是有难言之隐。
哦，这一阵子，大林和小满必定过的是东躲西藏、饥一顿饱一顿的日子。既没有可依靠的亲戚，也无处安身。杜暖稍稍犹豫，片刻间便做出了决定，打算带着这仅有两面之缘的兄弟俩回寒冥观。
“跟我回观里，叫人打扫间柴房先凑合一下吧。”她没等大林开口，便已经做出邀请。大林十分感激地小声道着谢。
嘁，那天在人群里帮腔起哄的时候可没见他这么腼腆。杜暖瞥了他一眼，没多讲话。
直到过了山门，三人踩在上山的路上时，杜暖听着身后跟着的一轻一重两种脚步声的时候，才忽然觉得有些懊悔。
她可不是那种乐善好施的菩萨心肠。要不然也不会对那些打着“老乡”旗号来找她的人们冷眼相待，平日里，寒冥观后院只有她和阿理阿莫逍遥自在，就连其他在此静修的道士都很少被允许踏足她的住所。
冲动了冲动了，杜暖一边走着一边敲敲脑袋：一定是因为今日过于劳累，所以才做出这样不合理的举动。她有些苦恼，既然把人带回来了，至少今夜是不好再反悔的，柴房离自己太近了，大不了先找一间空着的静室将他们安顿下来。
切不可给自己增添不必要的烦恼！！！
-
杜暖将两人安置在离自己的小后院比较远的一间静室中，叫阿莫指了两个手脚轻快的人过来帮她做事，然后便放下竹帘点了灯，打算与兄弟俩客套几句就走了。
小满像个孩子一般，没清醒几会儿便开始打瞌睡了，一头扎进被子里。大林拘谨得很，仿佛是知道自己叫人为难了一般不住地道谢，搞得杜暖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观主大恩，小民无以为报---”大林感激涕零：“只是还有一个不情之请---”他脸涨得通红，似乎是鼓足了勇气才说出来。
……杜暖刚才心中不好意思的情绪顿时消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