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玄山脉西边的一片无人山区。
一把黑色长剑载着裴天羽向西飞去，这是祁斌专门为他准备的，长剑没有任何标记，也不是出自泰灵门炼器师之手。
裴天羽慢慢飞着，拿出一个玉简贴在额上，这是李元通师叔提供的墨羽天葵的详细图样。
他把玉简贴在额头上看了一眼又收起来。这墨羽天葵长相独特，应该很容易辨认出来。他一边往前飞，一边想着心事。他不明白杨明怎么会出现在那个巷道里，而且还带了面具，也不明白凌师妹为什么要跟自己一起去采药难道婆婆还没有把神叟的事儿告诉她？难道她是来寻机报仇？
“师兄等等我！”一个白衣女子踏飞剑追来，到了身后小声叫道。
裴天羽当然知道来的是谁，尽管心里有所准备，还是有些手足无措。
这是他现在最想见又最怕见到的人。神叟之事实属无奈，裴天羽不认为自己有什么过错他希望能亲口和她把这事儿说清楚，不管她如何处置，总好过窝在心里，可有了梦里两百多年的经历，他内心已经把她认成自己的妻子，如今杀了她的先祖，很觉得对不起她，若真像梦里一样她是自己的爱妻，自然什么话都好说，可现实中她只是个师妹，裴天羽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事儿。
听到呼唤，他硬着头皮回过头，接着就像被施了定身一样呆住了。他张大着嘴巴直愣愣看着后面的女孩儿，竟忘了还飞在天上，任由飞剑飘飘忽忽降落在一个小山头上。
“师妹，真的是你……”看着眼前这个再熟悉不过的绝世美女，裴天羽鼻子一酸，眼泪夺眶而出。
梦境似在昨天，相隔已如百年。这种感受也不知从何而来，眼前的人真是梦里那个师妹！裴天羽觉得两人之间隔着生死又重逢了一般，再也控制不住，失声痛哭起来。
看着两三天就消瘦了一圈的裴天羽，看着他苍白而憔悴的脸色，凌虚蓝心中一片酸楚。她没有梦里的感受，可她能理解裴天羽的心。默默走上前去立在他身旁。
裴天羽回过神来满脸羞愧，面前的师妹与梦中一模一样，甚至连衣服也同样是她喜欢的白色，可那个梦是自己单方面的感受，面前的她只是师妹，自己这表现过于失态了！
师妹以真容相见，想必婆婆是和她说了那个梦。裴天羽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他心里很是不安却不再慌乱，能见到师妹真容，哪怕她是来寻仇的，哪怕她杀了自己，也心满意足了！同时他心里又有了些希望，既然相貌与梦里一般无二，那师妹的性情也应该和梦里相差不多，若如此，他相信她能够明断是非。
“我对不起你，师妹！”裴天羽艰难地挤出这句话。
“没有啊！你没什么对不起我呀！”凌虚蓝很轻松地答道，甚至还带着一丝笑意。
裴天羽诧异地抬起头看着她，心里设想过无数的见面情景，可怎么也没想到她会是这样的态度。裴天羽怎么也理解不了她说这话的心态。
“师妹，你真的是师妹吗？”裴天羽茫然地问。
“咯咯——”凌虚蓝终于笑了出来，虎起脸道：“你说梦里——梦里看了两百多年，难道是看的别人吗？”
裴天羽心里一荡，梦中的师妹也是这样，牙尖嘴利，表面从不吃亏，却像精灵一样能看透自己在想什么；眼神中蕴含着一丝冷意，对自己却热情似火，两人卿卿我我打情骂俏惯了，如今面对这个再熟悉不过的人，裴天羽却理解不了她为什么笑得出来。
“师妹，对不起……”裴天羽把刚才的话又说了一遍。
凌虚蓝这才收起笑脸，认真道：“你真的没有对不起我，那不是你的错。”
“可我真的杀了你的先祖——你，不在乎？”裴天羽有些发蒙，梦里的师妹虽然拿得起放得下，可也不是个不念亲情的人。这是那个师妹吗？
凌虚蓝正色道：“在乎！可先祖已经死了，在乎又能怎样？而且先祖是我们两个人杀的，难道你想和我一起给先祖抵命？”
“这和你有什么关系？”裴天羽觉得脑子有点不够用，梦里的师妹虽然厉害，可不是不讲理的人。
“如果不是我把渡元心经传给你，你连先祖的面也不会见到，后面的事根本不会发生。”凌虚蓝的声音突然变得苍老起来。
“你，你是婆婆？！”裴天羽惊问。
“你总还不算太傻！我和你说过，以后就没有凌虚岚那个人了。”
“那凌师妹呢？！”裴天羽突然觉得一阵心慌。
“哈哈，我只是变成她的样子陪你去取药，你那么紧张干嘛？”
“你，你能不能变成婆婆的样子？”裴天羽不知道她用了什么易容术，竟变得和梦中的师妹毫无差别，这让他心里转不过弯来，感觉怪怪的。
“我说过没有凌虚岚那个人了，你想让人认出我来！”
裴天羽摇摇头，不知怎么回答这话。
“哎，我怎么总是看你摇头？”凌虚岚大概是不想气氛这么沉闷，似不经意问道。
裴天羽愣了一瞬，解释道：“劫星过境的时候我受了伤，有段时间不会说话，也听不太懂别人说什么，总是摇头表示不明白，就习惯了。”
裴天羽还是撒了谎，那段经历他没法解释，即便是婆婆问，他也不想说。
“你说的是遇到祁丫头的时候？”凌虚岚顺口问道。
裴天羽点点头。
“梦里面你娶了祁丫头和我堂妹，你更喜欢哪一个？”婆婆似开玩笑的问。
“那只是个梦，婆婆怎么当真了？”裴天羽不好意思道。
“只是个梦吗？这话我要不要告诉堂妹？”凌虚岚脸上泛起一丝别样的笑，威胁道。
“婆婆你难为我！”裴天羽抗议道。
“那天在泰兴岭上，你说喜欢我堂妹，你既然有那意思，我替堂妹问问不行吗？”凌虚岚不温不火，还是不想放下这个话题。
裴天羽无奈，只好解释道：“两个人都是我的爱妻，我都喜欢。祁师姐温柔贤惠，凌师妹善解人意……”
“花心！”凌虚岚突然打断了他的话，正色道：“我们该动身了！”
裴天羽为难道：“那处地方婆婆去不得！还是我自己去吧。”
“为什么？”凌虚岚瞪起眼睛问。
“那地方邪性的很，只有炼气期的修士才安全。”
“哈哈哈哈，我就是炼气顶峰，你还怕我路上进了阶不成？”凌虚岚笑道。
“婆婆只是炼气修为？我不信！”裴天羽说着又仔细感应了一番，发现她真的不像通脉修士。
“你梦中不也经历过吗？我修炼的是八脉幻真心法，这心法对神识要求太高，总是差了那么点没法突破。”凌虚岚郁闷道。
“婆婆你试试这个！”裴天羽灵机一动，拿出一个玉瓶递过去。
凌虚岚接过去打开，倒出几颗米粒大的黑色种子。这种子看上去十分精致小巧，黝黑黝黑的，稍微带点灵气，从灵力上看只能算是最低阶的灵药。
“这是什么？哪儿来的？”凌虚岚知道某些果子本身就是灵丹妙药，不用炼制成丹也有莫大的功效。可这小小的果实灵力很弱，怎么看也不像有大用的样子。
“这是前段时间小雪送来的，应该可以提升一些神识。”裴天羽解释道。
凌虚岚拿起一粒放到嘴里，仔细品味了一会儿，把小瓶收起来，说道：“你替我谢谢小雪，有机会了我做好吃的给它。”
两人又准备了一番，然后向西北方向飞去。裴天羽一直把婆婆看成长辈、看成师父，和她在一起心里轻松了不少，婆婆又对神叟的事儿没记仇，以她和师妹的关系，这多半也代表了师妹的态度。裴天羽终于解开了心结，心里却更觉得对不起她，毕竟神叟也是她的先祖。
“婆婆你真的不记恨我？”裴天羽又问。
“是先祖不让我记恨你。先祖说他遇到你之后才放下执念自散了元神，而且要我们善待送回玉简的人。先祖说是他对不起你，不该把段清风的仇怨记在你身上，那都是执念所为，希望你能谅解。先祖还说如果真有来世，希望和你做个真正的朋友。”凌虚岚很认真的答道。
裴天羽觉得奇怪，当时神叟确是自己散了元神，也说过想和自己做朋友的话，但有些话自己并没有告诉婆婆，而且她说的话有些是神叟没说过的。
“婆婆是怎么知道这些的，好像，好像有些话我这当事人都不知道呀！”裴天羽不解地问。
凌虚岚道：“还记得你送回去的那个玉简吗？那个玉简陪伴了先祖上万年，那上面积聚了不少先祖的神念，改变玉简的内容对于先祖来说就是一闪念的事儿。我刚才说的，就是先祖最后在玉简里留下来的。只是你吃过那玉简的亏，没再看过那段后记。”
裴天羽心里感激，知道神叟是怕千幻门误会自己，才在那个玉间里留下这些信息。
“想不到他老人家做事如此周到，真是谢谢他了！老人家要不是遇到我，也许真能借七叶万骨莲的力量重塑身体的，所以，我还是愧对他老人家呀！”裴天羽想起那个浑身冒着绿色光点，由老人变成中年，由中年变成青年，最后变成虚无的人，心里有一种恋恋不舍的感觉。
凌虚岚道：“先祖在玉简里也说了，那种方法成功只是理论上的，就算是完整的元神，机会也小得很，一缕分魂，根本没有成功的可能。他老人家一下死了十来万弟子，不甘心就此转世，其实他心里也明白那根本实现不了。这件事儿都过去了，就不必过于放在心上！再说，就算你有那么一点对不起他，可你救过我的命，也足以抵偿了。”
她加重了语气道：“这件事到此为止，不准再提了！这是我说的，也是堂妹的意思。我不想你因为这事儿留下什么心结，更不希望你就此沉沦下去！我知道你不好和堂妹说，才专门跑来和你说这些。”
裴天羽心里一阵感激又一阵甜蜜：“婆婆是说这也是凌师妹意思？”
凌虚岚道：“我和堂妹像一个人一样，我说了你还不信？”
“那婆婆能不能像梦里一样……”裴天羽厚着脸皮相求。
凌虚岚脸上带起几分异色，思考了一下，问：“你真想娶我堂妹？”
裴天羽道：“梦里我们一起生活了那么久，在我心里师妹已经是我妻子。”
凌虚岚道：“我可以答应你，不过，你真想娶她也得等到进阶了通脉，在这之前，你想也别想！”
自经历了梦境后，裴天羽就像失去了什么宝贵的东西，心里总是空落落的。他喜欢师妹，可又不知道她的态度，特别是得知她和神叟的关系之后，觉得好梦再也难圆，曾打算一走了之，让时间来抚平心里的伤痛，可冷静下来才知道那伤痛根本不是可以忍受的，一起相亲相爱两百多年，就这么离开他根本做不到。
如今听了婆婆这话，兴奋之余又觉得很不真实。他对师妹有情，那是梦中两百多年相处的结果，可现实中他们交往并不深，而且凌虚蓝对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替堂姐报恩，从来没有表露过对他有这方面的意思。尽管婆婆和她是要好的姐妹，可感情这种事儿恐怕也做不了主吧？
裴天羽还是觉得心里不踏实，可婆婆已经答应了，也不好再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