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宾客满堂,还有一些亲戚正在说笑,看着那些人,再看看正在登记送礼的二叔,苏晓靠在侧屋的门边,面无表情,眼睛里带着一些厌恶。
苏晓很讨厌这样的场合,明明是丧事,为什么这些人还能够谈笑?这就是苏晓讨厌这里的地方,这里的人永远都是这样,谁家办酒都会去凑热闹。没钱送一袋米,全家一天不能开火,在主人家吃个够。
“姐,你进屋坐着,别站着了,你这样待会儿说不定人家怎么说我们家。”
“苏俊,难道你不觉得很讨厌吗?明明是奶奶的丧事,奶奶的棺材还在那里,这些人却在院子里说笑。”苏晓从侧屋走到堂屋,跪在木板上,苏俊走了过来,也跟着跪下,旁边还跪着苏莹和赵远。
堂屋里多了一口棺材,是三爷爷的。
四个晚辈跪在堂屋中,外面是宾客。苏晓忽然听到吹喇叭的声音还有拉二胡的,心里一颤,不知道为什么喇叭的声音让苏晓浑身鸡皮疙瘩全部冒出来。
“姐姐,为什么外面有轿子?还有纸人。”
轿子?
苏晓转过头去看外面的院子,只看到外面的院子忽然多了一顶轿子,有几个穿得跟道士一样的人抬着轿子在院子里绕来绕去。轿帘不经意被掀开,苏晓瞥见轿子里扎的纸人,纸人脸色惨白,颧骨是深红色,张开嘴大笑,仿佛像是在嘲笑这场丧事。
苏俊和赵远也扭头去看,两人同时吓了一跳,本能的看向比较年长的苏晓,却发现苏晓脸色惨白,一脸惊恐的盯着轿子。
“姐,你别吓我。”
“没、没事,那只是习俗,转过来,不许再去看!”苏晓最后一句话几乎是带着不容反抗的强硬,“不准再去看,听到没有!”
苏俊和赵远两人不敢再说话,连忙点头,回过头来乖乖的跪着。
脸色很难看,苏晓强迫自己也回头,旁边的苏莹忽然大声哭了起来,一点征兆都没有。刚才还和自己说话,满是好奇的苏莹忽然哇哇大哭起来,苏晓看着苏莹,顿时手足无措,不知道该怎么哄小孩。
“莹莹怎么哭了?”
“不知道,就跪着跪着就哭起来,哄也哄不好。”苏俊连忙解释,“妈,你把苏莹带过去屋子里带着,快到饭点,可能饿了,炉子上不是有糍粑吗,给她烤两块,一会儿就可以吃饭了。”
“莹莹乖,不哭啊,伯娘带你去吃东西。”
苏晓看着苏莹,发现苏晓的哭声根本没有要停下来的样子,反而一直在哭,都快喘不上气,还一直哭。不正常,苏莹才五岁,哪里知道爷爷去世是什么意思,再说,要哭现在哭也不正常,哪有突然一下子哭起来。
下意识的扭头去看还在院子里转来转去的轿子,耳边响着的喇叭声,苏晓忽然想到什么,盯着那顶轿子,眼睛都不眨。
难道是——
阴魂不散的女人。
“姐,你在看什么,是不是莹莹……”苏俊似乎也意识到事情不对劲,小声的问苏晓,苏晓摇头,小心的看了一眼自己的表哥。
“远哥,你怎么了?”
“四丫头,你肯定有事瞒着家里人对不对?你和苏俊两个人一撒谎就脖子红,快说,到底怎么了?刚才莹莹怎么一下子哭得那么伤心,现在你听,还哭着。”赵远和苏晓同年,但是大几个月。
苏晓被赵远的话给问住,看了一下外面热闹的院子,又扭过头看了一眼侧屋里还在哄苏莹的二婶,确定没人注意他们之后才放心。这件事情,越少人知道越好,如果把赵远也扯进来,出了事。
她怎么和苏泽梅交代?现在苏俊参一脚进来,苏晓都不知道怎么办,再加一个赵远,怕是要出大事。
“你不说,你就打算和苏俊这个小子一起单干?还是说你比较信任孙桐哥?”
“不是的,远哥,我、我不知道——”
苏晓的话没说完,外面忽然变得嘈杂,不是刚才那种气氛,让堂屋的三个人扭头看去,赵远直接站起来跨过门槛,看着院子里忽然跑进来的人。
“不好了,苏二姐,你家太爷的坟让畜生给刨了!”
“什么?泽华、泽斌,你们俩快过来,快点,太爷的坟让人给刨了!”苏泽梅在院子喊了一声,还在一边帮忙端菜的苏泽华和苏泽斌两人一听,吓了一跳,把菜放下,直接跑了过来。
“什么,太爷的坟让人给刨了?”
苏业秋本来也在侧屋里坐着,还在哄苏莹这丫头,外面吵闹声引起老爷子的注意,杵着拐杖出来就听到自己大哥的坟让人给刨了,这下再怎么都坐不住,但是苏晓她三爷爷和她奶奶的丧事还得办,这么多客,不能丢下。
“爸妈,你们在家里看着,我和祖祖上去看看。”
“我也去!”
“还有我。”
“胡闹!”
苏晓苏俊和赵远被骂了一声,三个人脸上的倔强倒是很像,苏泽华和苏泽斌也确实走不开,这里忙着要炒菜端菜,还得招呼来的亲戚,哪里有空,还要登记,这几个小的……
苏业秋看了一眼三个小辈,扫了一眼苏泽华,“你们在这里继续,我带着他们上去看看,开饭不用等我们,我们回来和你们一起吃。”说完老爷子又转身,看着议论纷纷的客人,“各位,苏某先上山看看,是哪家的畜生不长眼敢刨我大哥的坟头,苏家在白杨村也算是尽了一份力,要是让苏某知道,是谁做的缺德事,就是闹到镇上我苏某也不嫌事情大。”
村子里摆酒,几乎全村的人都会来,孙桐也不例外,悄悄的从席上离开,先行一步到院子口的小路上等着一会儿苏晓他们四个人过来。
苏业秋的大哥就是苏晓的祖爷爷,她爷爷的老爸,算得上是祖坟了。
农村,祖坟都被刨了,是一件大事,这可是要祸及子孙后辈的福荫。孙桐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心里不放心,怕事情不简单,才想着出来跟着他们一起上对门坡那边看看。
苏晓扶着苏业秋往外走,苏俊和赵远跟在两边,四个人离开院子,苏泽梅三姐弟回过神,连忙和客人们道歉,赶紧的上菜。
这里来的不止白杨村的人,还有苏家在外的远亲以及苏晓奶奶的娘家人,光是这照顾也不能怠慢了。
孙桐看到四个人出来,连忙迎上去,“苏家祖祖,我和你们一起上去看看,赵远和苏俊两个都是读书人,怕是对那里不熟悉,苏晓女孩子,不方便钻刺林。”
苏业秋看了一眼孙桐,没说话,继续往前走。
知道老爷子是默认了,孙桐连忙跟上,故意拉了一下赵远,两人落在后面两步,“赵远,怎么回事?”
“我哪里知道,不过老祖的坟被刨了,祖祖肯定生气得很,刚才我们站在一起,气得手都在发抖,谁家干这么缺德的事,我肯定第一次上门问罪,抽死他,这种缺德事也做得出来,有本事怎么不来找我!”
孙桐见赵远说话声越来越大,小声提醒,“苏晓把事情告诉你了?”
“什么事?”赵远疑惑的看着孙桐,知道孙桐肯定知道一些内情,“孙桐哥,你是不是知道点什么,苏晓刚才看到莹莹在哭,吓得脸色惨白的,你是不是也知道一点什么,快给我说,否则别怪我不认你。”
“苏晓见鬼了。”
“……你说真的假的,你可是事业单位人员还是大学生,不要胡说八道。”
“信不信由你,我觉得你老祖坟被刨了这件事,不简单,今天村里人都在你家院子里吃酒,谁有时间去坡上放牛拱你家坟,还有人看到,赵远,你说奇怪不奇怪?”孙桐刚才看了一下,村里几乎都来了,除了村长家和几乎人家没来之外,基本都在院子,谁会去安排一头牛刨坟。
孙桐分析,赵远也觉得不对劲。
这个时间,快午饭了谁没事还往坡上爬,放牛的都回家吃饭了。
苏晓扶着苏业秋走在最前面,旁边是苏俊。苏业秋一直没说话,但是苏晓感觉到苏业秋一直在抖,而且很气,老爷子身上也在抖。从她奶奶家下来还得经过一小段路才能到对门坡脚下。
三面环山,一条河横在中间,像是把本来连贯的一片山给劈开,而且河水的源头是一口从山底流出的井水。白杨村为了水源方便,浇灌田,特意修了一个水坝,很小,不过加上天然的地势,一条河在对门坡脚下被分为大潭和小潭。大潭水势不急,两边都可以行走,因而河水很浅只到成年人膝盖,清澈得可以看到遍布河底的石块。小潭水深,就像是一个天然的水库,深不见底,靠山的缘故,映着山色,绿森森的。
水坝就修在小潭这里,水再从这里下去,就是村里人常去的河,这条河一直从白杨村蜿蜒而下,流到上寨和宋家岩那边的村子。
苏晓小时候印象最深的就是在大潭那边摸螃蟹,还摸到过一些拿回二叔家里做油炸青蟹。每次去河里摸鱼捉虾翻蟹都会被大人叮嘱一句,千万别去小潭那边,掉下去就上不来了,因为就算会游泳也有可能被下面的水草给绊住。
不过那个时候胆子大,走过小潭旁边也不觉得有什么,反而是那间一直都响着机器轰鸣声的抽水房让苏晓觉得很好奇。有一次趴在窗户上看了一眼,除了被子还有水缸和床,其余什么都没有,就没了好奇心,
“祖祖,老祖的坟在上面,你要不要休息下?”苏晓站在山脚下,看着对门坡,朝上面望了一眼。
对门坡本来是荒坡,只有树,而且地质是岩石层,要开土的时候,锄头可能会挖到大块大块的岩石。而且这条上山的路是几辈人走出来的,前几天一直下雨,现在山路泥泞,别说一个过百的老人上去,就是苏晓自己上山都觉得可能会滑到。
“祖祖,我背你上去,这样快点,而且安全。”孙桐说着,弯着腿站在苏业秋面前,苏晓一怔,跟着说。
“祖祖,让孙桐背你,一会儿换远哥,他们俩换着来,这样也不累,我们快上去,这天看着又要下雨。”
“恩。”苏业秋把拐杖递给苏晓,爬上孙桐的背。
其实苏业秋都已经是过百的老人,加上人上了一定的年纪,身高和体重都会下跌,孙桐一个一米八的正常男人背着苏业秋很轻松。
苏晓看着孙桐,有点担心,“远哥你在旁边扶着点,我怕一会儿孙桐脚下踩滑,苏俊,你拉着我,免得你一会儿也摔了,这路全都是泥,上山滑的很。”
“姐,你自己也小心。”
一边往山上走,苏晓一边看着周围的灌木丛,心里隐隐的有点不安。对门坡自己以前常来,但是没有一次像现在这样,感觉很不安,就像是要出大事。
“苏俊,你冷吗?”
“闷热,你冷啊?”
苏晓没说话,看着走在前面的孙桐和赵远,心里很想叫住他们,下山改天再上来,但话到嘴边又说不出口,只能跟着一步步往上走。
回头看了一眼来路,苏晓心里一咯噔——来路上忽然起了雾,连山脚都看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