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鸢抿着唇,犹疑道:“陛下政务繁忙,还是不去打扰了。”指尖有意无意地叩在案上,心猿意马。
画棠在一旁撺掇,“若不去,难免有恃宠而骄之嫌,惹人口舌。况且娘娘封后在即,礼数上一点儿都错不得的。”礼数谢恩什么的都是她寻的借口,自家娘娘分明是想见陛下的,也不知顾虑什么,犹豫不决,亏得她巧舌如簧。
沉吟了半晌。
“也对,不可失了礼数,”苏鸢盯着那副画喃喃道,忽抬头看着画棠,“那……”眸底生出微不可觉的欢喜,顿了片刻,轻声道:“备辇吧。”
“是。”画棠含笑应道,欢天喜地退了出去。
紫辰殿外,画棠扶着苏鸢下了步辇,迈入紫辰殿内。
只是不曾想到沐凝兮也在。
日光洒满了中庭,沐凝兮同安凌陌坐在院子里的紫檀木圆桌旁,穿了金黄色流苏垂绦宫裙,纤白的手指轻抚着桌上一只纯白的猫,巧笑倩兮。
安凌陌含笑看着她,“你若喜欢,便带回明粹宫去。”
白猫眯眼趴在桌上,喵呜喵呜地叫着。
苏鸢近前行礼,“参见陛下,参见沐妃娘娘。”
“什么事儿?”安凌陌有些不耐地说着,语气冷淡,目光始终落在沐凝兮侧脸上,温柔专注。
苏鸢哑然,还说什么?谢恩?他给的那点恩赏在宠冠六宫的沐妃娘娘面前根本无足轻重,什么张敞画眉、白首不离,甜言蜜语原是可以说给任意一只耳朵听的。苏鸢怔忪看着言笑晏晏的两个人,蓦地有些尴尬,恨不能折身就逃回素眠轩,礼数全都不管不顾。
沐凝兮全然未看见苏鸢一般,伏在安凌陌身畔嗔道:“这是方夫人的爱猫,臣妾留下只怕不妥。”沐凝兮口中的方夫人正是当朝鸿胪寺卿方涣的发妻张氏。
安凌陌微微一笑,“无妨,难得爱妃喜欢,只管带回去。方涣一个四品的鸿胪寺卿,朕改日升了他的官,他感激涕零都来不及,哪敢心疼一只畜牲。”
沐凝兮轻笑,趴着安凌陌的肩上浅声道:“多谢陛下。”涂了桃红胭脂的朱唇凑至安凌陌耳畔,暧昧又亲昵。
桌上的猫回眸冷漠瞥苏鸢一眼,浅碧色的瞳孔好看得紧,伸了伸懒腰,起身在桌上踱步。
“瑾嫔娘娘掌理六宫事务繁忙,今日请见陛下,可是有什么要紧事?”沐凝兮皮笑肉不笑地问着,目光亦扫了过来,冷漠轻蔑同那猫有三分相似。
安凌陌垂着眼眸,不言不语。苏鸢觉得自己现在的模样一定傻得厉害,他们是郎才女貌、珠联璧合的一对璧人,她何必巴巴地跑来碍眼。
面上依旧是波澜不惊,思量了片刻,淡声道:“太后凤体违和,心中挂念陛下,请陛下前去慈宁宫探望,以全孝道。”
安凌陌挑了眉,抬首打量她,还未言声,便听身侧的沐凝兮阴阳怪气地说道:“陛下是圣明君主,心中自有裁度,哪能不知孝悌礼义,瑾嫔特来进言,是讽喻陛下不孝吗?”神色凌厉得很。
苏鸢冷声道:“臣妾不敢,是臣妾多虑了。”
安凌陌连忙挥了挥手,“无事便退下吧。”
苏鸢如蒙大赦一般,应一句“是”,福身施礼。
苏鸢由画棠扶着回身欲走,一团白影却迎面扑来,苏鸢下意识地左臂便挥了出去,白影哀叫一声,苏鸢瞬间了然,原是那只不识好歹的猫。
白猫被摔到墙根儿底下,喵呜喵呜哀叫着,沐凝兮慌忙跑上前去,蹲身将那白猫抱起,颤声问道:“这小东西野性难驯,姐姐躲开便是了,何必下此重手?”白猫可怜兮兮地躺在沐凝兮怀里,有气无力。
安凌陌起身到沐凝兮身旁,柔声劝慰,“不要紧的,差太医过来看看便是。”他背对苏鸢站着,挺拔如松,丰神俊朗。明晃晃地日光落下来,地上是他同沐凝兮的影子,便连影子都是万分登对。
画棠忽地惊呼,捧了苏鸢的左手,急声道:“娘娘受伤了。”
定是方才教那只白猫挠的,左手手背是三道口子,渗了血珠出来。苏鸢垂下左臂,手上的伤隐在广袖下,她刀口舔血十余年,这是最微不足道的伤了。
安凌陌身子僵了片刻,终究不曾回顾。
苏鸢眸光冷寂,福身道:“是臣妾不会挑时候,扫了陛下与沐妃娘娘雅兴,先行告退。”
隐约听见安凌陌应了一声,苏鸢依旧维持福身行礼的姿势,灵魂出窍一般。半晌,魂魄骤然归位,苏鸢忽地折身疾步出了紫辰殿,画棠跟在后头,忙用帕子替苏鸢包住伤口,“伤口不深,只是猫爪子不干净,还是赶快传了太医来看看为好。”
“回去教人把那两株白海棠树拔了,还有那副白海棠图,扔的远远的。”苏鸢皱了眉道。她向来顾着规矩礼数,一心想着家国大义,今日如此任性,反倒不像她了。
画棠讶然望一眼苏鸢,依旧应了一句“是”。一面将苏鸢扶上步辇,吩咐抬辇的宫人往素眠轩走着。
“娘娘可是生陛下的气了?”画棠小心翼翼问着。
苏鸢阖了目,淡声道:“没有。”苍白无力的两个字。
画棠显然不信,含笑道:“奴婢侍奉娘娘这么些年,头一次见娘娘对人使小性子,”画棠欢欣道,“可见娘娘是真对陛下上心了。”
步辇刚走出一箭地,李愿就自后头追了上来,“娘娘留步,听老奴一言。”
苏鸢一抬手,画棠忙吩咐抬辇的宫人停了步子。
李愿到步辇前扎个千儿,躬着身子道:“方才的事教娘娘受委屈了,陛下教奴才来看看娘娘伤势。”
“一点小伤,不碍事的,陛下挂心了,还麻烦李公公跑这一趟。”苏鸢微微一笑。
李愿强笑,叠声说着,“不麻烦,不麻烦。”
踌躇了半晌,“老奴同娘娘说句推心置腹的话,”环顾了四周,方低声道,“陛下心底是万分在意娘娘的,同沐妃不过虚情假意。”
苏鸢不言声,含笑看着跟前的李愿。
“老奴看着陛下长大,最清楚陛下的性情。陛下是怕太后对娘娘不利,为了保全娘娘才故意冷落,在意娘娘才有所忌惮,实则是用情至深了。”李愿仿佛深怕苏鸢不信一般,急急说着。
“公公不必说了,本宫知晓陛下心意,今日之事不会放在心上的。”
“娘娘与陛下是有情人,彼此不生嫌隙老奴便可告退了。”
苏鸢颔首,“公公慢走。”
李愿离开,画棠挂念苏鸢手上的伤,催着抬辇的宫人赶快回宫去,偷眼望向苏鸢,“娘娘,院子里的海棠树还拔吗?”
“拔。”苏鸢望着前路果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