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远离中心广场的安静小楼外,杨玄嚣驻足良久,反复思量后,还是没有找到妥善的措辞。正犹豫是否改日再来时,楼内的女子却已经走了出来。她本就清瘦柔弱的身子越发显得弱不禁风,憔悴的脸上少有血色,苍白得仿佛大病初愈,叫人瞧这格外揪心。
杨玄嚣微微蹙眉,本想简单的寒暄几句,却如鲠在喉一般,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陆无双也只是瞪着那双充满期望的眼眸,没有说话。长时间的抑郁和自闭,让开口变得比想象中困难得多。
两人相对无言。
良久,杨玄嚣终于决定放弃任何不必要的铺垫和准备,只像是花费了巨大的力气,沉缓地说了一句:“叔行通死了。”
陆无双闻言一愣,眼中仅存的光彩瞬间消失,但是,那一股子炽烈的期望却依然还在,仿佛扎根在沙漠的顽强植物,不论那里如何贫瘠如何残酷,即便是枝干都被斩断,但它的根须却始终不可动摇地扎在沙中。
“我们什么时候动身?”她用几乎微不可查的声音,缓缓问道。
杨玄嚣眉头紧紧锁起,僵持了许久,他又沉沉重复道:“叔行通死了。”
陆无双点了点头,也只是轻声重复道:“我们什么时候动身?”
杨玄嚣紧紧盯着她,心头涌起了一阵愤懑。长长呼了一口气,他几乎是一字一顿道:“叔行通死了。”
“我们什么时候动身?”同样的回应,陆无双几乎连语气都没有改变。
“明天!”杨玄嚣面色一寒,只冷冷丢下两字,转身便走。
等他走出去很远之后,她憔悴的脸颊上才有一滴泪珠滚落。
……
“你看上去很不开心。”水晶宫殿中一间隐秘的房间里,一名女子正在缓缓解下缠在自己身上的黑纱。
不远处,杨玄嚣端坐在一把黑色珊瑚雕琢而成的椅子上,一边把玩着一团幽绿色的火焰,一边任由三只蛊虫顺着手臂钻进自己的体内。他好像没有听到女子的问话,只是静静凝视着那团火焰,心神深陷沉思。
对于他的沉默,那女子并不在意。只是继续着手上的动作,那些黑纱被一条条地解下。仿佛彩蝶破茧般,一点点将深藏的惊艳给展现出来。随着黑纱滑落,她雪白无暇的身躯瞬间一览无余。就像是漆黑夜空中升起的皎洁新月,光洁无瑕,却透着叫人迷醉的微醺。胸前一双浑圆挺翘的峰峦,兼具有蔚为壮观的幅度和无懈可击的形状。臀部丰腴曼妙的曲线高高抛起,却能无比自然地过度到那双修长笔直的美腿之上,那浑然天成的弧度即便是以一件专·供欣赏的艺术品的标准来衡量,也决计挑不出任何可以改动的地方。然而就在这幅完美的身躯之上,最惹眼的地方还是她随意放在身侧的双手。那是一双绝对无暇的洁白美玉,十指格外纤细,但形状却非常圆润,几乎察觉不到皮肤上的褶皱或是关节处的突兀。而且,所有指间都自然地向后微微翘起了犹如柔美小荷的粉嫩尖角,恐怕只要轻轻地吻上去,就能从中嘬取到最清甜的仙蜜。
“你不看看我吗?”等了片刻,她才略带犹豫地开口询问。同时也轻轻抬起手,摘下了最后的面纱,相比于完美的身材,她的容颜更是堪称绝美!那是一种婉约柔美的极致,眉如小桥,眸如流水,鼻如滴露,口如红樱。这一切聚在那如无暇白玉的清秀脸颊上,竟是处处都透着一种与世无争的恬静淡然。
如梦中苏醒一样,杨玄嚣缓缓抬起眼,将视线移向了那名女子。尽管那已经是一位拥有倾世之姿的绝代佳人,但似乎并不能打动杨玄嚣的心绪。他的眼神里平淡得不带一丝波澜,近乎于检查一件熟悉的物品,到最后也仅只是如同检查完毕一般,象征性地点了点头,淡淡道:“你过来。”
那女子并没有因为受到冷漠,而产生丝毫不满,反而心生暖意。因为,她很清楚杨玄嚣的脾气,这个男人真正的喜怒哀乐,只有他真正信任的人才能够看见。这是彼此没有隔阂的象征,也是那女子最关注的细节。
缓缓走了过去,她温柔地问道:“能告诉我为什么不开心?”
“没什么。”杨玄嚣取出一枚储物戒指,递了过去,淡淡道:“这是我早先准备融入你这幅新身体的东西,是万劫金刚三分之一的气血精元。不过,既然你已经知道了兽血淬体的法门,就找个合适的地方,自行淬体吧。”
“去苗疆行不行?”女子接过了那枚储物指环,声音柔和,并且从骨子里透着顺从。
杨玄嚣点了点头,对此并无异议。想了想又问道:“程花翎的空间屋,还在那里吗?”
那女子闻言一怔,便直接道:“还在那里。我去给你取来?”
杨玄嚣摇头拒绝道:“不,不用。在我下一次找你之前,你尽量不要抛头露面。”
那女子轻轻点头,柔声道:“若果是这样子,那么你也不要以身犯险。两仪岛现在肯定充斥着大量的佛道修士。”
杨玄嚣不置可否,像是认真地思考过后,才淡淡说道:“我想你的名字不用改了。”
“莫清越这三个字本就该遗臭万年。”那女子闻言,温婉一笑,不张扬,不卖弄,却足可叫人念念不忘。
“比流芳千古如何?”杨玄嚣轻轻说了一句,似乎别有深意,但此刻还难以言明。
女子没有追问,只是静静地保持着那一抹笑意。
……
傍晚,南云城的中心广场上,排开宴席,款待宾客。席间气氛融洽,并没有太多灾难过后的阴霾。但是因为各方势力可谈的话题并不太多,所以前前后后只持续了一个时辰,便告一段落。
一一送走客人,杨玄嚣直接命令秦玄煜立刻去休息。而自己则马不停蹄地带上陆无双,借着林枫萼的东风赶往南海。这位一元宗少主,有着元婴境界四阶的修为,飞行速度自然极快,大约在第二天清晨便进入了南海海域。
在杨玄嚣的要求下,林枫萼只把他们送到了清风岛,便自行离去了。轩辕子仙最初带杨玄嚣到此,为的只是将他从真正危险中支离出去。而今日再临此地,杨玄嚣的目的当然是来找岛上唯一认识的那人。
大乾阁,郑大乾,那个名字如体态一般极富喜感的胖子。他还是老样子,一笑起来眼睛便要眯成细缝。不过大乾阁的生意似乎就轻减了很多,不但店里空无一人,就连周围的街道也冷清得不像话。
杨玄嚣原本打算前来购买一件飞行法宝,可眼下情形却让他打消了这个念头。对于大乾阁一落千丈的生意,他多多少少能猜出一些原委,也不刻意避忌什么,直接问道:“这里的生意怎么会这样?是不是因为我扔出窗外的那柄白玉剑?”
朕大乾笑呵呵地坐在一旁,并无埋怨:“恩人无需挂怀。又不是世俗凡人,非得靠生意填饱肚子,小的这里便是十年不开张,这一身赘肉也掉不了半两。”
杨玄嚣一皱眉,又问:“为什么不去找轩辕宗主?”
朕大乾摇了摇头,笑容中带着真诚:“要不是轩辕宗主护着这清风岛,小的哪还有命在?再不敢叨扰她老人家。”
杨玄嚣表情无多变化,只是继续问道:“有这么严重?那个南宫阙车有很大的靠山?”
郑大乾没有立刻回答,只是看了看杨玄嚣身后的憔悴女子。
“这是我的师妹,不论何事,你但说无妨。”简单的介绍后,杨玄嚣又非常认真的补充道:“而且请务必说清楚,因为这极有可能威胁到轩辕宗主和子仙的安全。”
“那南宫阙车除了道德宗长老的身份之外,还是悲天城城主南宫悲天最宠溺的独子。”郑大乾顿了顿,见杨玄嚣神色不解,这才继续解释道:“作为南宫世家的家族所在,悲天城并不同于寻常修真门派。而是以家族成员为核心的超大型商会!大约历经了数千的苦心经营,再加上历任城主层出不穷的强硬手腕。到了现任城主南宫悲天手上,整个南海商道几乎都被悲天城一手把持,以他雷劫境界的强大实力做后盾,就连一元宗都难以插足其中!”
杨玄嚣没有微微皱起:“这么说,他们有足够的实力来复仇。”
“的确。”郑大乾点了点头,继续道:“事实上,从南宫阙车的佩剑引起争抢后没过几天,小的就被严密监视了起来,前前后后也有十多人前来盘问过。不过小的始终都一口咬定了同一个借口,加上轩辕宗主定有岛上严禁打斗的规矩,所以他们每一次都是无功而返。久而久之干脆也就不再派人过来,只是利用在商界的影响力,斩断了小的出货进货的路子,生意自然一落千丈。当然啦,只要性命无忧,小的便再没什么可顾忌了。反倒是轩辕宗主那边,明里暗里肯定承受着很大的压力。”
杨玄嚣点了点头,慢慢说道:“那天之后我离开了南海,也没听宗主提过。不过你放心,此事因我而起。你也尽到所能地保护了我们,稍后我自然给你一个满意的结果。”
“小的这是尽本分办事,绝不求回报。”朕大乾闻言,自是欣慰,但更加认真地告诫道:“恩人切莫因此犯险,那南宫世家还有另外一重身份,根本不容触碰!”
“什么身份?”杨玄嚣忽然好奇起来。
朕大乾朝窗外瞥了一眼,压低了声音,说道:“悲天城地处南海与东海交界之处,事实上已经完全依附于佛门之下。每一年,悲天城所赚取的灵石,几乎如江河一般源源不绝地汇入东海。佛门对其重视程度不言自明!恩人若是与悲天城为敌,几乎就是与整个东海佛门无敌!其实眼下最好的办法就是由小的一口咬定之前的说辞,恩人们都不要露面,总之没有证据,这件事自然也就只剩下不了了之这一个结果。”
“证据?”杨玄嚣听着郑大乾的解释,忽然神情一怔,好像记起了什么至关重要的事情,竟然惊疑不定地说道:“不,不对!那天我去道德宗的时候,曾有一名老道见过我的样子,也知道我来自森罗魔宗!这已经是铁证如山了!可他们却没有立即报复,还派人来你这里监视盘问,制造假象!如此大费周章,如果是你,真正想要达到的目的会是什么?”
郑大乾闻言,倒吸了一口凉气。几乎是一边冷汗狂冒,一边喃喃说出了四个字:“一网打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