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的气息布满了每一条街道,就连医院内外都能嗅到春节的气息。
此时此刻,陆宴正在坐在医院停车场的车里,静静地听着陆安的汇报。
“老太太应该是昨天晚上突然生病的,当时就请了老太太的家庭医生过去,病情应该是稳住了,只是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今天早上老太太的病情又严重了,后来张妈就联系了医院。”陆安一丝不苟地说着。
透过后视镜,他能清楚地看到陆宴此时脸上的表情,他好像是正在闭着眼睛靠在椅背上休息,神情淡淡的,看不出来有任何的波动。
就在陆安以为陆宴是真的睡着了的时候,他突然睁开了眼,一双黑眸深不见底,薄唇轻启:“我记得负责老太太的家庭医生应该是姓李,你去联系他一下,看看老太太的病情到底是怎么样的,另外,重点查一下最近老太太和陆瞻之间的联系。”
陆安点点头,把陆宴的话一字不落地全记在心里了。
陆宴下了车,走进医院,说实在的,他并不喜欢医院这个地方,对这种地方也没有什么太好的印象,他也很少来这里,他记得自己上一次来这里好像还是上次自己发烧梁桐送他来,好像还遇到了某个喜欢梁桐的男医生,这个记忆实在是不算太愉快。
迎面走过来一个年轻的女护士,看着陆宴的长相,微微红了红脸。
这一层楼是高级病房,住的也都是举足轻重的人物,她虽然不认识这个男人的身份,可是单凭这个男人身上举手投足之间流露出来的气质就能猜得出来这个男人一定身份不凡。
陆瞻也来了,他倒是没有想到会在这里碰到陆宴,嘴角忍不住地勾起一抹冷笑:“你也是来看奶奶的?难道你不怕奶奶看到你出现会更加生气?”
陆宴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该担心的人应该是你,如果老太太死了,你可就失去了一个一直支持你的人,你到时候也就成了丧家之犬了。”
话落,陆瞻的眼神突然变得阴鸷起来,眼里的狠毒仿佛可以直接把陆宴淬死。
陆瞻记得自己五年前也是经常出入这里,那个时候他母亲的病情还不算太糟糕,只是在这里静养,他不能每天都来,所以他只能在考了好成绩后才能得到老太太的同意来这里看望母亲,他记得母亲只有看到他的时候,古井无波的眼眸才会出现一丝波动,所以他有时候也会在想,如果当时他不是把母亲一个人丢在医院,而是陪着母亲,母亲会不会最后也不会得了抑郁症最后自杀身亡了。
母亲就是在这里,从一个鲜活的生命,变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他连母亲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因为那个时候他考试没有考满分,老太太对他大发雷霆,惩罚他不许来医院,等他再见到母亲的时候,就是看到母亲躺在冰冷的地面上,汩汩的鲜血不断地从她的身体中流出来,仿佛要把整个大地都染红了。
如果不是因为陆宴和那个女人,他的母亲又怎么回落到那个地步?明明是应该属于他们母子的一切,如今都要被鸠占鹊巢了,这让他怎么甘心!
陆宴并不知道陆瞻的心思,也没想着去弄清楚陆瞻的心思,直接越过他走了。
陆老太太已经清醒了,此时正躺在病床上,脸色还有些苍白,张妈正在她的床边照顾她,除此之外,再没别人。
病房当然是最好的病房,环境和设备都是最好的,可是却也正是因为如此才透露着一股瘆人的荒凉,明明她这个年纪的老人生病住院都应该是儿孙绕膝的,哪里有像她这样身边只剩下一个保姆照顾的?她身边竟然没有一个亲人。
陆老太太不禁闭了闭眼睛,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生病的原因,她觉得自己的心竟然也变得柔软了不少,明明这些年来她一直追求的都不是亲情,而是权力和金钱,可是现在看来,她好像什么也没有得到。
“老太太,要不要起来喝点水?”张妈试了一下水温,温度正好,这是老太太的习惯,老太太不仅对别人要求严格,对自己同样要求严格,平时连喝杯水的时间都是精心计算好的,所以水温不可太高也不能太低。
陆老太太在张妈的帮助下勉强坐了起来,张妈又在她的背后塞了一个靠枕,让她的腰能舒服一些,这些都是她这些年来一直坚持工作落下的毛病,每次到了下雨阴天,腰就疼得直不起来了。
“张妈,辛苦你了。”老太太喝了一口水就放下了,声音还有些沙哑。
“老太太,您说的这是什么话?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
陆老太太垂了垂眼帘没有说话,张妈年前刚刚得了一个小孙子,还让她看过小孙子的照片,很可爱,张妈的儿子儿媳也几次三番想要张妈辞职回家养老,可是张妈为了她都拒绝了。
她知道张妈对自己的好,所以也只能平时多在金钱方面上给张妈一些帮助。
“张妈,你再坚持一段时间,不用太长时间,只需要一段就可以了,一切就该尘埃落定了。”老太太的嗓音里有一种历经岁月磨练的沙哑。
张妈听完心里忍不住一跳,凭着她对老太太多年的了解她感觉老太太就像是在给她交代后事。
陆宴推开病房门,看到老太太正靠在床头闭目养神,张妈正在一旁给她削水果,看到陆宴进来,眼里闪过一丝惊讶。
如果说老太太对陆宴的感情是复杂的,那么张妈对陆宴的感情就比较单纯了,在她的眼中无论是陆宴还是陆瞻他们都是老太太的孙子,她不仅是看着陆瞻长大的,更是亲手带大陆牧云的,所以在她心中,陆宴和陆瞻的分量都是差不多重要的,并且因为陆宴的某种遭遇,她对陆宴还有一些同情。
“宴儿哥,你来了。”张妈连忙站起来,又像是担心吵醒老太太,下意识地压低了声音。
陆宴对着张妈微微点了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
陆老太太就是在这个时候突然睁开了眼,她没有想到第一个来见她的竟然会是陆宴。
陆宴没有放过老太太眼中一闪而过的惊讶神色。
“你怎么来了?”老太太出声问道,语气不明。
不过陆宴觉得这应该是老太太对他态度最好的一次了。
张妈帮陆宴搬了一张椅子放在床边,陆宴没办法拒绝张妈的好意,只能坐下来了。
“您不是住院了吗?来看看您。”陆宴淡淡地说道。
“你的消息倒是挺灵通的。不过你放心吧,我身体还行,不会那么轻易地就死掉的。”陆老太太意欲深长地说了这么一句。
陆宴抬了抬眼皮:“既然您身体没什么大碍,那我就先走了。”
说完,他也没打算听老太太的回答,起身就要离开。
就在这个时候病房的门突然被人再次推开了,来人正是陆瞻。
陆瞻看着陆宴,眼底闪过一丝狠辣,赶快就又不动声色地逝去了。
然后他直接来到病床边,坐在床边,亲昵地握着老太太干枯的双手,眸子里满是担忧地看着老太太:“奶奶,您怎么样了?我一听到消息就赶紧赶回来了,您真是把我吓坏了。”
陆老太太勉强笑了笑,轻轻地拍了拍陆瞻的手背,慈祥地看着他:“放心吧,奶奶没事,奶奶还得为你好好活着呢……”
陆宴已经没有耐心再继续在这里听着祖孙深情的话本子了,推开门直接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张妈无声地叹了口气,也走了出去,顺手帮忙带上了门。
陆瞻又象征性地问了几句老太太的病情,然后记起自己的正事来,一脸严肃地对老太太说:“奶奶,情况已经很严峻了,最多还有半个月的时间,税务局的人就要找上门来了,还有银行那边估计也瞒不下去的。”
陆老太太听完后没多大的反应就像是一切尽在她的意料之中的样子。
“越是到这个时候我们才要更加谨慎,千万不可以给别人留下一丁点的把柄知道了吗?”老太太暗淡的眸子紧紧地盯着陆瞻。
陆瞻轻轻地点了点头,他当然也知道这件事情的严重性,不可能胡来的。
陆瞻也没在这儿待太长时间,原因是在他来了没多久陆牧云就来了,他和陆牧云一向没多大的感情,随便地找了一个借口就先离开了。
陆瞻一走,陆老太太这才认真地打量起陆牧云来,男人永远老得比女人慢,陆牧云今年刚刚五十岁,看起来却像是四十岁出头的样子,也怪不得甄沅能对他这么留恋。
“你怎么肯来看我了?”老太太率先打破了沉默,她这个儿子别的没有遗传到她,唯独这个狠心劲儿是真真地得了她的真传,以前无论是她再怎么生病困难,也没见过陆牧云来看过她一次。
陆牧云的脸上也闪过了一丝不自然,看了一眼放在桌子上的保温桶,犹豫着说道:“甄沅听说我来看你,特意给你熬了一点鸡汤……”
陆牧云的话还没有说完,就直接被老太太打断了,只见老太太冷笑着:“一会儿你就拿走,我可不敢喝,说不定她给我下了什么毒药!”
陆牧云本来是想着心平气和地和老太太说话,毕竟老太太是真的生病了,他们毕竟是血脉相连的亲母子。
可是一听到老太太的话,陆牧云就感觉有一股火直接从心底里升上来了,不过再看到老太太憔悴的面容时,他又努力地让自己压制着怒火。
“您不喝的话也可以,但是您别总是用这样的心思怀疑别人。”
老太太听完后,不但没有感到半点宽慰,嘴角冷笑的弧度反而更加明显:“你直接说我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不就行了?用不着在我这儿拐弯抹角的,我也不用你来告诉我她是个什么样的人,我比你看得清楚多了。”
这个“她”是谁,自然是不言而喻,陆牧云闭了闭眼睛,他当然也知道甄沅不像她外表看起来那么单纯,可是如果甄沅真的那么单纯,那么她还能平安无恙地活到现在吗?
“如果不是您当初把她扔到了那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她又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我又怎么可能会和他们母子两个分离这么多年?如果我是她,我也做不到不恨你。”陆牧云压制着声音说着,他是真的担心自己一个不小心就把积攒已久的怒火全都发出来。
陆老太太毫不在乎他的怒气,直直地看着他:“明明是你自己招惹的她,我早就警告过你了,是你不听的,你是我儿子,我不会动你,那么我就只能牺牲她了。”
陆牧云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你怎么能变得这么狠心?我的命是命难道别人的命就不是命了吗?”
“你少在我这里扮演什么慈悲为怀的角色了,你说我狠心,你又比我差到哪里去了?如果不是因为你,陆瞻的母亲又怎么可能会死?如果不是因为你一味地逃避自己的责任,陆瞻又怎么可能需要从小背负那么多,你真的喜欢甄沅吗?如果喜欢的话,你这么多年不也是一次都没有看过她吗?你有关心过她的死活吗?别在这里假兮兮的了,我的好儿子,你可真是我的好儿子。”
陆牧云就像是突然被人戳中了所有的心思,身形不停地摇晃着,果然是知子莫若母,还是陆陆老太太最了解他,她的每一句话就像是一把刀狠狠地扎在他的心上,她没说一句,刀子就扎得越里面深一些。
过了不知道多久,陆牧云才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来,他的眼眶微微泛红,双手紧紧地握着椅子,“如果不是您逼着我娶了陆瞻的母亲,这一切的悲剧都不会发生,你所做的一切全都是为了实现你的野心,在你的心里,我们谁也不如你的野心重要,要不然父亲也不会到死都不肯原谅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