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为防盗章却不料张婶另有话说, “妹子, 我知道你肯定还有钱,你就都拿出来吧, 救救你侄儿吧?明天之前凑不到前志林就要被拉壮丁了!”然后又嘤嘤哭了起来, “他这样要是去打仗, 不知道还有没有命回来啊!”
因为之前的事情,陶陶一听说张婶来了就躲到西屋去跟怀宇一同看书去了,在东屋的除了谭丽娘和张婶,就只有呦呦和怀瑾了。
呦呦虽然坐在炕上同怀瑾翻绳玩,耳朵里却一直在听着谭丽娘同张婶的对话,越听越觉得张婶的语气不对劲, 她好像知道自己家里有钱而且有不少钱似的。而且,看谭丽娘的样子, 好像起了恻隐之心了。
“婶子你家也没钱了吗?”呦呦歪着头,一副十分天真的样子,“难怪昨天志扬哥哥说你们家只能吃鸡腿,都吃不起排骨哩!”说完还用力吞咽了一口口水,转头看向谭丽娘, “娘,啥时候咱家也能吃鸡腿啊?我想吃肉。”
“你还在孝期, 不能吃肉。”谭丽娘只能这样搪塞呦呦。
“哦。”呦呦点点头就继续去同怀瑾玩翻绳了,反正她的目的又不是真的要肉吃。
张婶大概没想到会被一个小孩子戳破谎言, 支支吾吾了一阵, 拿起帕子里的银子就走了。
谭丽娘送了张婶出门回来, 陶陶已经从西屋过来了,呦呦正凑在她手边看她的绣品,看到谭丽娘就讨好地笑笑,谭丽娘伸出手指头在她的额头上点了点,无奈地道:“你呀!”然后又叹气,“咱们这回怕是把你张婶给得罪了。”
呦呦揉了揉自己的脑门,“怕啥,难道还真拿出银子来给她呀!娘,难道你没看到张婶手上戴着的戒指?还有耳朵上戴着的菊花耳钉,这两样加起来起码能当个十来辆吧?”
“没有那些,最多也就五两左右。”谭丽娘拿起手里的绣活,边做边同呦呦说话,“也是我心软了,一时没看到。现在再想想,他们家其实不至于连三十两都拿不出来,你张叔当捕快的饷银一年就十两,当了这么些年捕快,三十两肯定是有的。”
呦呦点头,何止三十两,她可听说了,捕快的饷银是小头,外快才是大头,有那心黑手黑的,一年的外快比得上十年的饷银了。
“只是得罪了张家,以后的日子怕是不好过了。”谭丽娘声音低低的,呦呦却还是听到了,微微一愣,不明白谭丽娘是什么意思。
倒是陶陶明白,小声地跟呦呦解释,“娘一直和张家有来有往是因为张叔在衙门当捕快,咱们家一大四小都是妇幼,有事的时候能够说上话。”
“啊?”呦呦愣住了,她从来没有想过这一点。
花呦呦已经穿越到这个世界四年了,虽然她的身体还是一个小孩子,可是她的思想是成年人,她也一直以成年人的思想来思考问题,或者说,她一直以二十一世纪种花家的那个花呦呦的思想来思考问题,可是她却忘了,她现在生活的不是二十一世纪种花家的时代,而是一个名为“大鸿”的封建社会国家。
一直以来,在呦呦的心底有一种来自现代社会的优越感,在她的潜意识里认为这些古人都不够聪明甚至有些愚昧,所以一直以来以一种旁观者的态度生活在这里,可是现在她才发现,不够聪明的是自己啊。
在二十一世纪的种花家,那个人人平等法律公平的社会里,都会出现孤寡妇幼被人欺凌的事情,更何况在这种阶级分明的古代封建社会?
呦呦突然发现了自己的可笑。
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后来谁都没有再提起过,可是自那以后,呦呦就突然安静了下来,也不是一句话不说的那种安静,就是看起来不如以前活泼了。
这样状态一直持续了三个月,直到了农历八月初,陈士梅“病逝”了已经二十个月,按照古人的礼仪,可以除服了,除了服就代表孝期已满,官员可以起复做官,平民可以换上有颜色的衣服、可以喝酒吃肉行房事了。
办完除服礼,又过了些日子,中秋就到了。作为除服出孝后的第一个节日,谭丽娘想了想,买了两斤排骨一斤月饼决定给四个孩子好好开开荤,然后又去布庄买了一块真紫色的绸布和一些上好的丝线,带着一起回了家。
中秋节当天中午,谭丽娘把那一斤排骨和土豆一起炖了,排骨炖的酥烂,上面的肉用筷子轻轻一戳就戳下来了,骨头里还有着炖出来的骨髓,用力一嘬就出来了,再加上浸足了排骨汁的土豆,呦呦就着高粱米饭吃了四块寸长的排骨还有好多土豆,如果不是胃小不好消化,她还想多吃一些的。
谭家虽然久未见荤腥,但是这一年多到底也是鱼蛋常吃的,因此除了怀瑾捏着排骨啃得满脸油和呦呦,另外几人都只吃了两块排骨就作罢了。
到了晚上,一家人在院子支了一张小桌子,上面摆着月饼和一碟子大枣。大枣是谭家自己的枣树结的,枣树种在谭家后院,种了差不多有五年了,今年第一次结果,倒是挺甜。
怀宇站在院子中间背着手正在吟诵一首《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这一年怀宇长得也很快,尤其是个子一下子拔高了很多。
谭丽娘微笑着看着他,颇有一种“吾家有儿初长成”的自豪感,陶陶小时候也是被谭举人和陈士梅带着认过字的,因此也面带微笑地看着自己的弟弟,怀瑾太小了,他虽然不懂哥哥背的是什么诗词,可是并不影响他对哥哥的崇拜。
只有呦呦,听到怀宇开始背“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的时候就瞪大了眼睛,自己到底是穿越到了一个什么朝代?为什么连苏轼的《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都有,之前好像还听他背过杜甫的《春夜喜雨》,也知道杜牧的《清明》。那么,是不是说她所处的朝代其实是在唐朝之后拐了个弯?
不过,拐不拐弯的,和她有什么大关系吗?她一个小孩子,何必操心那么多?
中秋节过后,谭丽娘找出了之前在布庄买的那块真紫色丝绸,用了几天功夫绣了一条时下流行的十二幅湘裙,在九月初一的那天,用一块蓝色绸布包了,给呦呦换了一件鹅黄色的小袄和一条水红色水红的裙子,梳了两个丫髻,叮嘱陶陶和怀宇带好弟弟看好家,然后带着呦呦出了门。
“娘,我们要去哪里?”呦呦跟在谭丽娘身边,仰起头问。
“娘带你去拜访一位长辈,自从你外祖离世,娘心情不好家里又接二连三发生不少事,已经连着三年多没有来拜访了。”谭丽娘说着也露出了愧疚了神色。
呦呦就不再多问了,知道大概又是谭丽娘那个所谓的“自尊心”在作祟了。
谭丽娘破天荒地租了一辆带蓬的马车,马车走了差不小半个时辰,来到一个大院子门前,谭丽娘叩了门不一会儿门从里面开了,开门的是个八九岁的孩童,看了她们一眼,“你们是谁?”
谭丽娘从兜里摸出几个铜板塞进开门孩童手里,“小兄弟,劳烦帮忙给夫人同传一声,就说谭家娘子来拜访。”
小童看了眼手里的铜板,说了句“等着”就飞快地跑进院里,过了一会儿,从院里走出来一位老嬷嬷,看到谭丽娘先行了一礼,“小童不懂礼,让谭娘子久等了,夫人听说谭娘子上门十分高兴,特别让老奴来迎接您。”
谭丽娘立刻上前扶起老嬷嬷并对她行礼,“陈嬷嬷可折煞我了,是我失礼了。”
呦呦人小,被谭丽娘抱在怀里,跟着陈嬷嬷绕过一段长长地回廊,穿过一个花园,来到一座院落里。在院落的正房门口,早有两个俏丽的丫鬟在等着,看到谭丽娘的时候立刻蹲下身行礼,“谭娘子来了。”
被抱在怀里的呦呦忍不住猜想这家是什么人,看起来规矩很大的样子。而自己的母亲同这家人又是什么关系,好像这些仆人都认识她还很尊敬她。
这时候呦呦被谭丽娘放在了地上,牵着她的手走进正房的正厅,正厅的炕上坐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妇人,穿着体面,带着金钗银簪,看起来气度雍容。
“怎么还没来?芷兰你再去看看,看看到哪儿了?”老妇人背对着门口,没有看到谭丽娘他们,正对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妇人说话,看起来像是老妇人的媳妇。
中年女子点头应是,才走出一步来就看到了呦呦她们,立刻满面笑容地对老妇人说:“娘,你看,这不是来了?”
老妇人转过头来,恰好看到谭丽娘牵着呦呦走到跟前。谭丽娘一看到老妇人立刻红了眼圈,撩起裙子就跪在了地上,还拉着呦呦一起。呦呦毫无防备地被她扯了一下,立刻跪在了地上,她都听到了膝盖磕在地上“咚”地一声了。
“表姑!不孝侄女丽娘,给表姑见礼了!”谭丽娘跪在地上,对老妇人叩了一个头。
呦呦在一旁看着有些目瞪口呆,这是她来到这个世上,第一次给谭家外的下跪呢,还要磕头啊?
就在她愣神的时候,老妇人已经从炕上下地来了,拉着谭丽娘的胳膊让她快起来,那位中年女子也跟着弯腰扶起呦呦,“丽娘姐姐快起来,这是二小姐吧,我记得叫呦呦?”
果然,老妇人的注意力被吸引过来了,“像,长得真像!长得真像你爹!”
谭丽娘的爹,是谭举人吧?刚刚听谭丽娘管老妇人叫表姑,那谭举人应该是老妇人的表哥或者表弟,就是不知道表到哪层亲戚。
几个人正在寒暄,还没坐到炕上,就听到外头丫鬟秉道:“老爷回来了!”
紧接着,一个身穿藏蓝色官服胸前绣着鸂鶒补子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
“怎么突然想到要这么做的?”呦呦仰着头站久了觉得有点累,干脆就顺着墙根坐在地上,花易岩为了说话方便也干脆从墙上跳下里,蹲在她的身边。
呦呦看到他落地时没有弄起一丝的灰尘也没有发出一点响动,知道他的功夫应该不弱,比自己想象的好。
“因为我听说,沈家庄的沈秀才打算来提亲了。”
呦呦发誓,她绝对听出了花易岩语气中的恼怒、不忿、和咬牙切齿。她明白了,原来是有情敌冒出来了,准备先下手为强,如果谭丽娘能答应自然好,如果不答应,那先来后到也应该是他在前头。
呦呦忍着笑点头,“高!真是高!花叔叔很聪明反应很敏捷啊!不过,您怎么知道?我都没听说有人要来提亲的。”
花易岩冷哼了两声,不欲多说,“总之你记住,那个沈秀才不是好人,让你娘万万不可答应。”
两人正说着话,谭丽娘的声音从屋里传来,像是在找她,“呦呦?人去哪儿了,还在院子呢!进来帮我做饭!”
呦呦赶忙从地上站起来,拍拍裙子上的土答应着,“哎,这儿呢!这就来!”同时对着花易岩打了手势让他快走,自己三两步跑进屋里。
谭丽娘正在切白菜丝,看见呦呦回来把切好的白菜丝交给她让她去清洗,“没事儿就去看书,天天往外头跑不怕晒黑啦?”
呦呦嘻嘻笑着接过装白菜丝的盆,舀水进去冲洗,“听您的,明天开始就不出去了,在家陪着您和我姐。”听说要有人来提亲,必须在家不能出去啊。
对于呦呦突然这么顺从,谭丽娘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儿的,然而哪里不对一时也想不出,就随她去了。
呦呦听话地在家呆了三四天,也不见有人上门来提亲。别说提起的媒人,就是隔壁的张婶都不常来坐了。一家人清清静静地过着日子,做衣绣花读书写字。
呦呦开始忍不住质疑花易岩消息的准确性了。那天匆匆忙忙的,忘了问他怎么听说的,又是听谁说的了。她想着要不要用暗号联系一下花易岩再跟他确认一下。
然而没等她开始行动,家中大门被叩响了。呦呦觉得自己一颗心突然就落下了。来了。
不等谭丽娘有动作,呦呦就站起来跑出去了,将大门拉开一条缝,门外果然站着一个媒婆。至于呦呦是如何判断出对方是媒婆的,自然是因为来人脸上那颗又黑又大的媒婆痣,多么明显的标志啊。
且说媒婆来到谭家的大门前,站住先仰头看了一眼,然后忍不住摇头。想这谭家三四年前还人丁兴旺门庭若市,很多读书人都来拜访谭举人和陈举人,就是自家在读书的儿子也想来却因为没有门路而苦恼。这才几年,就变得人丁凋零门可罗雀了,自己竟也能不用帖子不用人引荐,就能站在这谭家的大门前。
抬手轻叩门环,不过片刻院子里就传来脚步声,还挺重,像是什么人在跑动。不等媒婆细想,眼前的大门就开了一条缝,从里面露出一张小脸来,是一个小姑娘。小姑娘脸上带着警惕和戒备,问她:“你找谁?”
媒婆露出一个自认为和蔼慈祥可亲的笑容,“敢问,这里可是陈举人家?”
呦呦上下打量了媒婆一眼,说了一句“不是”就咣地把大门关上了。陈举人家?活着的陈举人家在鸿都城公主府,死了的陈举人家在城外东山坟茔里。我们家姓谭!从大到小都姓谭!
呦呦气呼呼地想,调头往回走正对上穿戴好出来的谭丽娘。
谭丽娘看她把门开了一条缝说了一句话就又立刻关上了,不禁疑惑问:“谁呀?”
呦呦立刻露出一个笑容,“找错了。”然后挽着谭丽娘的手臂往回走,“娘晚上吃啥?我看上次张婶给的紫苏挺好吃,不如下次咱们也买点?”
呦呦话音才落,大门处又响起了敲门声,母女两人的脚步同时一顿,接下来的动作却是往两个方向而去——谭丽娘转身朝大门口走去,呦呦继续迈步回正屋。然而两个人的手臂却还是挽在一起的,因此各自的动作都被对方绊住了。
呦呦不得不转过身来,“娘?”
“我去看看到底什么人?是不是你认错了?”谭丽娘松开呦呦挽着自己胳膊的手臂,走回去打开大门。呦呦没有办法,只得跟上。
门口果然还是那个媒婆,看到谭丽娘的时候笑得更加殷勤亲热,“这是谭举人家吗?”
吃了一个闭门羹后媒婆自己也反思过来,陈举人已经死了三年了,而且听说陈举人是入赘的呢,那的确是自己刚刚不会说话了。
谭丽娘回头看了一眼呦呦,呦呦一副我无辜我委屈的样子,“她刚刚问的是陈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