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有很多事情往往就是这样,在某种非正规场合的戏言,往往
与后来发生的事实相吻合,于是,民间自有高人在,组织部长在人间的说法也就成立了。两个月过后,县级班子换届结束,邢厚泽的那一场酒话,竟然十之七八对应上了。
首先是龚祥兴当了书记,马运昌当了县长。邢厚泽虽然没有直接点名,他分析了龚祥兴自己并不想走,也不会走,所以会通过诸多关系作努力,结果真是这样。他说县长不一定外派,贵山的情况,想来的人极少。在同时有几个县都要派员的情况下,人选不一定满足得了,人少位置多,谁还会选这里?这又被他说中了。而县政府班子里新增加了三名副县长,这个数字就是邢厚泽说的,一边还伸出三个指头在眼前比划。他分析人大政协两个班子有四个人年龄到了,需要从政府班子交流调整充实过去,政府班子就腾出来四个位置。其中一个应该常务副县长,贵石县的试点是常务副县长必配,县长不是外派,常务副县长就一定是外派了。换届以后,常务副县长没有明确是谁,一定没有找到合适的人选,暂时留空。这也让他说对了。
最让贺国荣感到惊奇的是,邢厚泽对县里三个副县长人选的分析,不只是准确无误,而且堪称精妙。他说腾出来三个位置,要安排两个区镇的,一个科局部门的。区镇的一个来自中心地带,比如城关区,一个来自边远地区的,比如长坡,结果是城关区的陈进勇,长坡区的卫佳佳。如此高精度的契合,让听他说过的人目瞪口呆。还有科局部门的,他目标直指张敬民,说他就最合适。这个人选必然出自农口,必然是大学本科毕业生,是农林水电这几个专业的。张敬民学的就是水利工程专业。农口有七个部门,七个局长,其中三个年龄偏大不能干满一届,生于四个有三个不具备大学或者专业,符合这些条件的只有一个,不是你张敬民是谁?
邢厚泽常年在乡野,那里交通不便,通讯缺乏,连看电视都很困难,来往的人极少。就凭每周回来半天那么短暂的一点时间,尽能够了解这么丰富的信息,进行那么透彻的分析,真不简单,简直神了。贺国荣和成峰左志明在一起说话的时候,贺国荣按耐不住,绘声绘色说给他们听。成峰听了感慨说:“这家伙深藏不露,给他当官他不要,坐在旁边却说得头头是道。原来是洞察一切,就局的平淡无奇,无须去追求获得。我定要去会会他,叫他给我预测一下我的事。”
左志明说:“你物资公司经理当得好好的,才一年多,就想下一步的事?早呢。”
成峰说:“老左你不知道,那卫金鑫下台后一直不服,走到哪里都在造我的舆论。”
左志明说:“别管他,现在大家支持你们,各方面都趁手,就不要错过机遇。把企业做大了做强了,支持度更高了,还怕他乱说乱动?他爱说什么由他去说,也不起作用。”
成峰说:“他的手段很恶劣,专门在一些当官的跟前乱说一通,说我把企业朝私有化方向拖,给职工灌输金钱至上观念,否定正确的无产阶级政治思想教育。这可是政治上的大问题,这方面搞起人来太简单了,分分钟就可以将人置于死地。他要是当面罗对面鼓的我倒不怕,有什么事大家摆开来,可以辩论,让真相亮在阳光下。”
左志明说:“公道自有旁人来评判,不用怕。”
成峰说:“怕呢,咋不怕?在背后捅冷刀子,连防备都找不到方向。我现在就想退出公司来,另外找点事情来干,水电站就要上马,在这边热热闹闹的,干起来带劲。”
左志明说:“既然有这个想法,那就行动。赶快找张敬民说说,当选副县长后,他要抓的第一件事,就是水电站建设。”
成峰果然就去找张敬民,几番交谈之后,张敬民做了让步,也理解他,把他的名字写进了水电站建设筹备小组,要他和贺国荣两个参与配合省能投公司那边的工作。柴总给他两个介绍了一番情况,放手让他们牵头负责论证会筹备事项,挑选开会的地方,发放请柬,邀请专家领导,跑上跑下,不亦乐乎。
论证会如期召开。到会专家和相关部门领导七十余人,讨论一天,发言一天,会审半天,最终审查意见上,六十人签名赞成,十人签名反对,三人弃权。论证会上安排发放了咨询费,每个专家领导三百元,用信封装好,贺国荣造册了,请专家们在上面签名,签过名就递给他们一个信封。一边说感谢,一点辛苦费,请收下。
柴总那边办事的速度和力度,快得无法形容,县里面筹备小组相关人员还没有抽调,他们的设备,施工人员,设备和材料就陆续进场了,五天时间,就修好了工棚。宿舍,食堂,澡堂,厕所,一应俱全。劳动节当日十点整,一声炮响,水电站大坝基础正式开挖,柴总还亲直登上第一台挖机,给它脖子上挂了大红花。
从工地回来的第二天下去,贺国荣接到一个电话,叫他马上去县纪委监察局,有事找。贺国荣小心地问,你是纪委监察局哪一位?对方口气生硬道:“你是不是叫贺国荣嘛。”他回答是的。对方挺干脆说:“那就对了,找你,马上来就是。”他心里纳闷,难道是自己犯了什么错误?把这段时间的所作所为在心里梳了一遍,没有觉得哪里出了问题。那为什么纪委监察局要找呢,平白无故,难道他们搞错人啦,还有另外一个与自己同名同姓的人?那又是谁呢?
在那座小红楼下,贺国荣站住了,左右前后看了看,某个方向说不定有个熟人,正朝这边盯住看,看见他被叫进了纪委。他迟疑起来,他们要是真的搞错了人,那会怎么收场?当面作解释,赔礼道歉?然后亲自送下楼来?楼上有人隔着栏杆问:“你是贺国荣啊,上来。”这个人贺国荣见过,家就住在街上。
那人在前面走,把他带进了一间办公室。两个单人沙发上都坐了人,两个都偏瘦,在吸烟。其中一个把烟灰往茶几上的水杯里抖了抖,指着对面墙下的一把木椅,示意贺国荣去坐。带他进来的人告诉他,两位领导是地纪委的,要找你谈话。他出去后,那两人随即打开笔记本,在木椅前面的小方桌上放了一个打火机似的设备,就开始问话:
“知道这里是社么地方吗?”
“知道,监察局。”
“问你这间办公室。”
“……”
“门上,去,仔细看看。“
贺国荣站起来,走两步抬头看,牌子上写着:询问室。他回来坐下,感觉空气中有一种力量,从四面八方向他挤压。他的心跳开始加速。
“怎么样,紧张吗?”
“啊不,有点……”
“紧张就好。现在我们开始,问啥你就说啥,不允许说假话。看见那东西了吧,那是录音笔,你所说的全都会被录下。所以,你要实事求是,有一说一有二说二,知道吗?”
“是。”贺国荣感觉舌根发紧,想多说一个字都有困难。
“你在水利局工作?具体什么岗位?”
“资料管理。”
“还有呢?”
“没有,了。”
“不对,没有说完。”
“完了。”
“我提示你一下,你参加了水电站筹备,对吗?”
“对,对。”
“这个怎么不主动交……讲?”
“交……讲?”
“你在装糊涂呢,以为我们不知情?”
“没有没有。”
“好吧,你的回答就是有,或者没有。听到了?”
“……”
“你们发钱啦?”
“发钱?你是问……”
“有,还是没有!”
贺国荣想了想,提示我参加了水电站筹备,那水电站发钱,就只有论证会上这一次。他们问的就是这个?那不是公开的吗?除了工作人员,到会的每位专家领导都领了,还签了名。他小心问:“是不是那个咨询费?”
对方点了头,他们互相看一下,会意一笑,不用这样的方式,抽丝剥茧,就不会这么快就接触实质问题。
接下来,按照他们的要求,贺国荣把取钱,分装,签字,发放整个过程都细细说了。说完了,两手放在膝头上,努力使自己腰板伸直,等待他们说好了,就问这些,打搅了的客气话。
可是他们似乎不满意,还要问。而且眼睛直逼过来,很让人生畏。
“你回避了一个问题,这对你很不好,你要知道,今天叫你来这里,谈得好,可以让你出去,谈不好,想出去也就很难了。”
贺国荣一下子紧张起来,感觉胸口挤压厉害,出不来气,他向前倾了一下身子,暗暗地进行深呼吸。
他小心翼翼问:“请问,我还有哪里没有……?”
“发钱的事情,谁安排的?谁定的标准?这两个问题,你是不能回避的,必须老老实实地说清楚。”
这两个问题,刚才说了的呀,整个过程是这样,成峰交给他支票,让他到银行取钱,交代说七十三人,每人三百,一共二万一千九百。取回来就造册,会议中间休息时,一个一个,先签字后发放。怎么就没说呢?他试着强调了一下,应该是说清楚的。
“你说的完全经不住推敲,成峰和你一样,都是临时抽调参加筹备工作的,他有这个权力?一定另有人指使,这个人是谁,是什么职务?”
贺国荣摇头:“没有,没有人向我指使。”
“确定?”
“确定。可以担保。”
“谁担保你?”
“我的人格,我是新党员,人格不行的话,就用这个担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