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会,门上轻轻响了三下,服务员推了小车进来。请客人查验菜品。王副秘书长指着酒说:“这个不行,换。”
服务员问:“换什么酒?”
王副秘书长说:“西力士,爱克斯哦。”
服务员眼睛朝天看了看,摇头说:“没有这种名字的酒。”
王副秘书长瞪眼道:“你气我不懂?”
服务员求救地看着邱燕。邱燕说:“听力问题,是轩尼斯。”
王副秘书长叫道:“啥子听力,是素质问题。”
邱燕向外挥挥手:“快去拿吧。”服务员红着脸退去。
陈长勇一旁看着好笑,问:“秘书长是广东人?”
王副秘书长说:“啥广东?不是。”
邱燕说:“王秘在驻京办呆了半年。”
“那边也不说粤语呀?”
“驻京办每天都和广东深圳的人打交道,学得快。”
陈长勇暗笑,这样的解释,鬼听呀。
王副秘书长挥手道:“趁早叫她开路。”
邱燕说:“开不得。”
“啥叫开不得?我说了还不算数?”
“你说的当然算数,关键是我去说了,却不算数。”
“你说明白点,什么意思?”
“算了,说明白了让你怄气。”
“不行,非说明白了不可。”
“进人出人,我得给沈处长汇报请示不是?”
“是呀,说一声不就得了?”
“说不得呢。”
“又忽悠我。”
“这服务员是他小妹,说得说不得?”
“你们这是近亲繁殖。”
“可不是咋地,我弟弟马上大学毕业,去你手下,你亲口答应的哟。”
王副秘书长再次挥手说:“到时候再说吧。”
酒换来了。王副秘书长拿起酒瓶子验证着,说:“我在北京,差不多天天喝这个,口顺了。”
陈长勇第一次见这种酒,黑盒子上有个戴大帽子的老外,瓶子扁平,上窄下宽,紫绛颜色,看上去就像一个身着套裙的西方老妇女。酒水红茶色,味道怪怪的,微甜带辣,不可以一口喝掉半杯。王副秘书长指点陈长勇,一次小半口,将舌头打卷,让液体在舌面上滚动,细细地流进喉咙。
陈长勇不学,拿杯子也不大,顶多八钱,他一举手一张口,咕噜噜灌下。大城市的文明喝法他不接受,在县区喝酒,没那么多理解讲究,杯子选大的,没有杯子就用碗,一碰一碗,不喝就钻桌子底,图的就是快活。
王副秘书长摇头,他生活的层面与陈长勇的不一样,下县去的时间,一年也就七八天,而去大城市的时间,一年里有三分之一。
喝着,王副秘书长突然问陈长勇:“你的那个项目泡汤了?”
陈长勇大吃一惊,这个事怎么连他也知道?是不是邱燕给他说了。邱燕为什么要说这个事呢?因为这个事,有领导对他当县委副书记提出了不同意见,说什么几年搞一个废项目,也值得提拔?邱燕及时转告了他,建议他采取果断措施,携重金上门……事情过去了,他不愿意再提起。今天邱燕是怎么啦?又要拿刀朝这伤口上面捅?
陈长勇摇晃身子,淡淡地说:“这个事我不想管了,现在也不关我的事了。”
“那片土地就这样摆在那里啦?”
“没有摆,县里研究过了,准备退回去。”陈长勇低头夹菜吃,实在不想说这个事了,是人是鬼都在提它,好像全部责任都该由他一个人承担似的。
那片土地足足有二百五十亩。征拨以后一个季节都没有动工,原来的承包人就去下了种。陈长勇知道了,带了几个人前去阻止。一看地里站了不少人,为了扩大种植面积,还发生了争抢。工作人员分头劝说,这块土地是国家已经征用,任何人无权进来耕种了,种什么也都最终都没有收成的,一动工就要被毁掉,就不要浪费种子和劳动力了。
可是无论怎样动员,没有一个离开的,在地的中央,他们干得更起劲,没有谁停下来听一句,其中有一个头戴小草帽的,嘿嘿嘿一下一下,很有节奏地挥舞锄头,就是说,根本就在无视政府工作人员的存在。陈长勇火冒三丈,跑到他身边,厉声命令他快停下。那个人双手荷住了锄头,慢慢抬起头来,陈长勇被吓倒退了两步,愣愣地看着他:“你,老郑伯,你这是怎么回事?”
老郑伯呵呵笑,说:“小陈部长呀,可惜呀,季节也不等人呀,再不下种,就来不及了。”
跟在后面的工作员说:“不要再叫部长了,已经是县委副书记了。”
老郑伯皱了一下眉头;“是啊,成了父母官了,那老百姓的生活就要上手来管啦。你看看,这两百亩地都种上小麦,能产出五六万斤来,加工成面粉做馒头或者面条,够多少人吃呀?”
陈长勇没好气说:“土地已经征用了,马上就要动工建设,成为一个大企业,每年可以给国家上缴几千万税收,全县的经济发展就大变样,你咋不算这个账?”
老郑伯说:“听你这么一说,这个企业一旦建成了,贵山就翻身了。那咋不加快进度呢,让这块地就这么一直荒着?是怎么回事?是存在什么困难?还是压根儿就是在哄人?”
“什么哄人,你不要在这里乱说,扰乱人心。”
“好好,我不乱说,老手爷们,我说呀,我们欢迎新来的陈书记给我们说说,看看这个厂子什么时候能够动工,大家合计合计,看看现在猴子那个下去的粮食,会不会与动工时间撞车,我们大家齐心协力支持县里的大项目,我们就给书记把表个态,项目一旦动工,我们提前一天把地腾干净,保证不让工程收到丝毫影响。大家说,我们做得到真做不到?大声点。”
上百只手臂高高举起:“做得到!”
“书记你看,我们都保证了,你呢?给我们说说,什么时候动工?给颗定心丸吃呀。”
陈长勇双臂交叉抱在胸前,一动不动站了几分钟,粗粗地吐一口气,不再面对老郑伯,心里狠狠地说道;算你狠。转过身走出那块他亲手征拨的土地。
王副秘书长接着问:“那地方叫粑粑坳是吧,两百亩,还是两百五十亩?”
陈长勇说:“我不清楚,实测的时候我没有在场。”
王副秘书长说:“土地既然已经征拨了,就不要再退回去了,好好地捏在手上,有大用呢。”
陈长勇认真看了王副秘书长的表情,那片土地不光平坦,位置好,交通便利,那片土地质量相当不错,而且水源丰富,在地的靠里头与小山相接的地方,有两个井口,涌出量极大。据张敬民说,那附近有两条地下河,谈到项目的时候,张敬民总是一声不吭,而且表情严肃,这几天知道项目出现了问题,他高兴了,他所关心的地下河好像不会受到损害了似的。那片土地征拨过来,功劳只能记在一个人身上,那就是龚祥兴,至于我,陈长勇下定决心,不再掺和,不沾这个腥了。
“喝酒喝酒。”陈长勇举杯。
可是王副秘书长还要惦记那片土地,他连酒杯都不看一眼。他甚至还理出来当时在全地区一次性划拨这么多面积的土地,还惊动了省土管局,来了几个人坐在行署调查的那回事。
陈长勇不知该说什么,只是怔怔地看了邱燕。
邱燕说:“王秘这样关心贵山,又不让我说出真相,你让陈书记蒙在鼓里不知所云,你玩的是什么把戏哟。”
王副秘书长说:“我什么时候蒙住你的嘴巴啦?”
邱燕斟满两杯酒,移至他两个面前,说:“为不久的将来你们能够精诚合作,这杯酒你们一定要干。”
“合作?”陈长勇端了酒杯,一脸疑惑。
王副秘书长嘿嘿笑,和他碰了,说:“成不成还不一定呢。”
邱燕道:“没有不成的道理,喝,快喝。”
陈长勇问:“什么成不成的?邱总,哑谜呀。”
邱燕道:“你不是说过,要多征求一下好弟兄好朋友的意见么?刚好陈书记在,他就是一个好朋友好弟兄,你就征求一下他的意见吧。”
陈长勇盯住王副秘书长,心想才谈了土地的问题,现在又要征求什么意见?
王副秘书长歪脑袋道:“你是贵山的副书记,从你当县领导的角度观察这两个县,贵山贵土,哪一个要好些?”
“指哪一方面?”
“综合。各样指标都算在内。”
“贵土我去过,相比之下,我觉得还是贵山好。”
王副秘书长饶有兴致问:“你说来我听听,好在哪里?”
陈长勇说:“贵山呀,山清水秀,历史悠久,文化厚实。”
邱燕说:“听到没有,贵山好,贵山欢迎你,你就去贵山。”
陈长勇道:“我们贵山人热情朴实,随时欢迎来我们贵山观光旅游做客。”
“他才不是去做客,他是去当县长。”
“啊,当县长!?”
“是呀,你看我这个县长,像不像?”
王副秘书长嘿嘿笑着,扯几张纸巾揩着手,去了洗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