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没有发现,你经常会说你很开心,很高兴。”江寓常常听到他这么说,而且他的喜悦之色确实从每一句话中漫溢出来。
“是吗,我没发现。”季川的表情很是惊讶,那眼珠让她想起画报上看到的波斯猫,随着镜头的移动不断变化着表情,但不管是从哪一个角度来看,他都无疑是迷人的,“可能是和你在一起真的很令我开心。”
他身着银灰色丝质衬衫,那身段和橱窗里的假模特没什么两样,消瘦的面庞让他呈现出一种别样的禁忌感。
那眼睛里透出来的就是极度智慧的光芒,要是暗一点就是清冷的谪仙,若再亮一点就几近癫狂。
如果他什么时候能换上一件白大褂,那就像是末世的疯狂科学家,杀人如麻,然后再用病毒把他们制成丧尸,颠覆整个麻木腐败的世界。
江寓甚至在脑海中想象他拿着试管晃动的样子,或是用自己过分美丽的面庞吸引鲜嫩灿烂的女孩,然后在亲热间咬住她细嫩的脖颈,鲜红的血液会从他血红的唇角留下,流到他珍珠般莹润的下颚…
身边一个外国人的“excuseme”惊醒了她,把她从乱七八糟的幻想里拉了回来,她说着“sorry”,错开身体让那位外国人在她眼前的货架前拿下一块奶酪。
江寓觉得季川真的很像她青春期看的少女漫画里的男主角,或霸道或邪魅,一颦一笑都是极致的妖媚,只是他的气质再多一份孩童的纯真,可正是这份童真让他看起来更加……鬼畜。
是的,鬼畜。
她想不到其他词语来形容他有些混乱的气质了。
她从来没有想象过,像他这样一个穿着昂贵衬衫,头发梳得一丝不乱的“精英”居然会在这充满烟火气的超市里蹦跶得这么欢快。
那样子确实是有些滑稽,但是谁又会觉得这样一个浑身行头上万的人可笑呢?
他们或许会嘲笑一个穷人上西餐厅吃饭是打肿脸充胖子,却不会去讥讽一个开着保时捷去沙县小吃吃脆皮蒸饺的富人。
所以穷人仇富,富人看不起穷人,在某种程度上被大家逼出来的。
江寓无奈地摇摇头,这世道啊,就是这样。
像她这样的小老百姓整天为生活奔波计算着柴米油盐,而另外一些人已经开始进入一种高层次的境界,那就是和宇宙和天地万物沟通。
她从前学习不好,什么数理化统统是一塌糊涂,但这并不代表她对这些不感兴趣,她也喜欢看看那些稀奇古怪的物理知识,除了看不懂那些用名人命名的定理外,她还发现了一个问题,那就是不管是多么深奥的知识,到达最上面的一层境界就是——哲学。
所以不管身边的中老朋友对于哲学这东西的评价是多么低、多么无用、多么玄乎,她都特别崇拜那些哲学家,崇拜那些跳脱条条框框的低俗生活去和宇宙精神交流的人。
想来想去,她也不过只能自嘲地摇摇头,她一个连和金钱抗争的能力都没有的人,怎么去探索无量宇宙呢。
走吧,还是去挑她的猪肉去。
那些猪肉就像是一个个被伺候好的小主一样,张牙舞抓地躺在包装精美的盒子里。
什么黑毛猪白毛猪,不都是猪肉么,剁了还不是一样,吃到嘴里也就是一块美味的动物尸体。
还卖这么贵。
她想着明天一定要早起一个人去菜场买性价比最高的食材。
那些昂贵的动物尸体只是资本操纵而已,她这么告诉自己,掩饰自己因常年寒酸度日而生出的仇富心态。
虽然她的买菜费用都是季总包办,但握到手机的钞票她还是希望能流失的慢一点。
况且做地道的中餐,菜市场大叔大婶的肉和菜就完全够了。
顶级的猪肉也做不出一道家常红烧肉。
家常家常,就是要食材普通才好,否则要用顶级猪肉做出来的也不叫红烧肉,而是应该叫一个更加梦幻的名字,比如约瑟芬美味猪,亚历山大雪花猪什么的。
对了,菜谱。
差点就把这个忘了。
她还指望能通过菜谱当中华小当家呢,否则已她的见识和本事,五天之内就会耗尽她毕生所学之菜。
季川还欢快地在货架里穿梭,那她就可以放心去找菜谱了。
在生活用品区找了一圈,也没找着一本,想想也是,进口超市就算是放着菜谱书也是教做西餐的吧。
恍惚间,却听见“嘭”一声巨响,接着就是一阵叮铃哐啷。
江寓暗道不妙,快速寻过去,果然看到季川正推着购物车,错愕地看着从货架上倒下、摔碎在地上的杯碗。
那原本精美的花纹图案在地上碎开,那破碎的样子倒是有几分壮美的味道。
有时候,残缺也是美,破坏也极具美感。
当然了,如果她是这里的售货员、营业员或是任何一个工作人员,就不会这么觉得了。
…
显然,江寓没有低估每件商品都不低于十块钱的进口超市的包容气度,,就算是面对地上的一片狼籍,那些穿着制服的工作人员居然还能做到微笑服务。
那弧度,那嘴角,真是刚刚好。
在江寓再三道歉和提出赔偿之后,工作人员微笑着把她带到服务台,递出一个黑色的pos机,显示付款成功后,这件事情就这么过去了。
等江寓回到那个位置的时候,地上的碎片已经被清理干净,保洁阿姨的速度简直快赶上参加奥运会短跑了。
一尘不染,清新干净。
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身边的其他顾客也只是在刚才事故发生时被吓了一跳,之后就毫无关注欲望地离开了。
她敢保证,如果是在普通的超市里,非得有大婶们跟踪她到服务台付款为止。
而季川,他从刚才撞到了货架之后就没有动过。
她走之前什么样子,回来的时候还是什么样子,像个做错事的孩子,购物车也被丢弃在一旁,她回来的时候正巧看到一个工作人员把购物车推过去摆摆好,不让他挡住了其他客人。
“好了,季川,没事了。”江寓柔声说,她觉得自己像是一个表面温柔的继母,无论孩子做了什么错事都不能批评打骂。
而季川显然不是那种缺乏自知之明的顽劣孩童,之间他低着头,诺诺地说:“…对不起。”
那小模样,那自责的语气,真是让她忍不住想上去再哄上两句。
此刻他已经没了那些禁欲鬼畜的气质,而像是一个尚在襁褓之中的小天使。
“不就是撞到货架了嘛,小事情。我以前也撞到过货架,当时撞翻了两瓶黄酒,吓得我不知道该怎么办。还好有个售货员阿姨过来了,我还以为她要骂我呢,结果是悄悄叫我赶紧走。”她不是为了哄人而编故事,她不擅长编故事,这是她亲身经历过的。
“…是我不好。”季川依然很自责。
她有点不知道怎么是好,但也有点明白为什么之前没人带他来超市了。
这样一个小可怜,最好是给他一个安全清净的地方,让他随意撒欢撒野。
哦对了,季成不就是这么做的吗?
“没事的,歉也道了,钱也赔了,放宽心。东西都选好了,我们去结账吧。”他的情绪低落,江寓只能直接拉着他走。
…
“对不起。”他就像是陷入了一个死循环,一路上,都在说这三个字。
不管江寓怎么安慰他,都没有用。
还好路程不远,三言两语说两句便到家了。
她还想上前再宽慰几句,季川却拿着遥控车蹲在地上玩起来了。
江寓叹一口气,说像小孩子还真是像,这阴晴不定的,见他没有什么特别异常的举动,还是先去厨房准备晚餐。
阿斯伯格综合征,看来她还得好好研究研究。
以往她不过是挑着时间和他吃饭聊天,现在真要朝夕相处,还真有点摸不着头脑。
在桌上摆上了一副刀叉和一副碗筷,想了想还是把碗筷撤走了。
她记得云姨是不会上桌和他们一起吃饭的,那她现在是个拿人工资的小保姆,自然不能把自己当成客人。
趁鸡汤在锅里文火焖炖着,她去楼上快速收拾一下行李。
经过客厅的时候,见季川依旧蹲在地上玩遥控车,那小车总是往各种硬物上撞,他却不亦乐乎、津津有味。
那笔直的西裤终于被弄皱了,不知怎么的,江寓心里泛起一种特别的感觉:她就是想看到那条裤子被弄皱的样子,
就像想看到一个向来平静的人撕下他虚伪的面具一样。
那银灰色的衬衫不会因为坐下弯曲的褶皱而失去光彩,相反在灯光的照耀下,它更加波光粼粼,像是具有生命一样。
…
房间里的摆设还是跟之前的一样,甚至在床头还放着江寓的发带。
她住在这个房间里,确实还是前两天的事情。
她当时也没有想过,自己居然直接搬进来了,以一个任人差遣的小保姆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