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诡谲多变的天气就像在提前预告一场悲剧,原本晴朗的天空顷刻涌来一大片乌压压覆盖住整片天空的黑云,大雨像是倒下来的一缸水,浇得人措手不及。
季川在刚刚不久前打翻了王主任办公室窗前的一个盆栽,这个过程被一个叫甜甜的女孩看到了,她虽然叫甜甜,为人却一点都不甜。
她是个暴力狂,喜欢打人,更喜欢玩医生游戏。
有一次她不知道从哪里拿来了一根针,就是那种缝衣服用的针,抓着季川玩游戏,居然真的把针扎在了他的身上。
事后还威胁他不能把她有针的事情告诉老师,否则她就把针插在他的小床上,让他再也不能睡觉,一躺下去就流血。
她总是喜欢打各种各样的小报告,特别是季川的,院里的小朋友都很怕她。
看到他打翻了盆栽,她一定会告诉王主任的。
到时候王主任又要体罚他了,她大概和甜甜是一个性格。
她喜欢揪女孩子的头发,有时在帮她们梳头的时候故意把她们往墙上撞。
她最讨厌的应该也是季川,她经常让他脱光了衣服站在她的办公桌上。
就算是在大冬天,她还是会拿着一个玻璃杯,里面装着热水,然后不顾他的脸都被冻得青紫,让他脱光衣服,赤裸地站着。
从这以后,他就特别怕冷,他讨厌那种将身体,哪怕只是一只胳臂裸露在外人面前的感觉。
后来在美国的夏天,太阳光是那么强烈,他还是下意识地穿长袖把自己包裹住,这个行为也被那些早熟的同学们嘲笑是肾虚的病夫。
…
一想到被王主任知道的后果,他吓得不顾这漫天大雨,悄悄从之前一直跑出去玩的那扇小门里钻过去。
他太瘦了,像一只瘦猴子,那铁门是关着的,但是门是由几道铁栏杆构成,他只需要调整呼吸缩着身体就可以成功钻过去了。
为了不被发现,他躲在了古岛公园旁边那条路的草丛里。
大雨如注,小小的身体在不断发抖,他偷偷观察着身边的情况,以防在老师们发现的时候及时逃跑。
前方的马路上走来一个漂亮的阿姨,她缩着身子,手里提着一个包,撑着一把印有美少女战士的花伞,那飘飘然的裙子像是悬梁上飘动的白绫,风一吹就要散去。
蓝色的小轿车飞驰而过,以一种滑动的曲线将那条白绫撞飞了。
季川一动不动地看着,花伞飞到了自己的眼前。
小轿车停顿了一下,便以更快的速度开走了。
他的天赋赋予他快速辨认信息的能力。
他虽然只依稀在雨帘中看到了车主的大致轮廓,却非常清晰地看到了车牌号。
汽车的引擎声远去,只剩下大雨的啪嗒声,血液顺着雨水流到了他脚下的泥土里,不知道有血液浇灌的杂草会不会长得格外茂盛。
他的眼睛牢牢地锁住那倒在地上血肉模糊的身体,眼前一黑,便晕了过去。
…
高烧使他神志不清,梦中那血液流淌的场面出现了一次又一次,等到醒来的时候,他已经什么都不记得了。
他不知道为什么老师又要打骂他,责罚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好像突然被抽去了一部分的记忆一样。
之后,他在角落写数字的时候,遇到了一个英俊的哥哥,之后有两个外国人说想当他的爸爸妈妈,要把她带去美国。
他们充分征求了他的意见,在他的眼神掠过王主任的时候,看到了她表面微笑着内里却在咬牙切齿的不甘表情,他就毫不犹豫地点点头,离开了这里,他就不会再被打骂了。
只是令他没想到的是,在度过了一段快乐无忧的时光后,他名义上的哥哥主张把他送进学校。
这么多年他除了想要一辆蓝色遥控车和找到江寓的要求之外,就没有发表过任何的意见。
对于他们的安排,他向来听之任之,不管是朱莉娅妈妈和霍华德爸爸,还是季成,又或者是后来的江濑,他心里很清楚,反抗是没有用的,他所有的一切都由他们安排好了。
他没有说不的权利。
到了学校后,那些金发碧眼的同学只是伪善而已,他们的肤色和历来的评价让他们极具欺骗性,他的痛苦并没有因为来到美国而结束。
平等、自由、博爱,向来都只是一句口号,他或许也曾感觉到别人的同情与温暖,但是他得到的冷眼和鄙视远比这些要多的多。
他的生活是苦多乐少。
毕业后,季成要求他去学金融,因为他说他的天赋不能被埋没,他帮助季成解决了很多问题,帮他开拓了一条路。
这个时候的季川已经开始意识到,季成对他的培养是有目的性的,他想让他成为一个帮他赚钱的机器,让他成为一棵挂着金币的摇钱树。
季成是一个典型的资本家,吝啬鬼,利益至上是他的人生信条。
但是知道又怎么样呢,他还是得言听计从,乖乖地为他赚钱卖命。
江寓,是他唯一的诉求。
回国、回s市的公司帮忙,找到江寓是交换的条件,至于那套郊区别墅,他根本没有在意过。
压抑越多,反噬就越大。压迫越多,反抗就越大。
找到江寓后,他开始筹谋,做他原本从未做过也不擅长的一切。
他发现她的身边站了一个男人,这让他兀自惶恐不安了很久。
但是他什么都不能说,他不能让自己看起来太急切、太卑劣,江寓一定不会喜欢这样的他的。
他到底该怎么做,才能让江寓乖乖来到自己身边,永远不离开呢?
…摧毁她的一切,让她一无所有,让她遭人误解唾弃,让她尝尝被世界抛弃的滋味,然后陪伴在她身边,告诉她,她还有他。
这是最好的方法了不是吗?
他找了李延,找到了余璐,他早教将一切调查得一清二楚,包括他们二人的软肋、痛楚。
李延要的是钱,余璐要的是杜参云。
这世上没有永恒的朋友,只有永恒的利益。哪几个人拥有共同的利益,那么他们就能走到一起。
他成功了。
江寓和杜参云分手了,他成功得到了她的信任,并且赢得了她的心。
而在这个过程中,季成,不过就是在不断帮他背锅罢了。
他终于也利用了季成一次,而不是永远被他利用。
他没有感知情绪的能力,他不具备常人拥有的感觉,但他还有发达的大脑,他还可以运用自己的智力。
一盘棋下到这里,他以为他已经赢了,却没想到终究是百密一疏。
…
…
被打翻在地的粥和他脚背上的血液变成了一副血肉模糊的景象,江寓的反抗让他惊慌不已。
噩梦。
持续的噩梦。
终于,那迷雾里的车牌号越来越清晰,女人的脸居然和江寓的脸重合在一起。
沉睡多年的记忆被再一次唤醒,尘封的故事被重新开启。
…
“我,是当年唯一的目击证人。就算他们不相信一个小孩的记忆,我可以让他们给我做一次智商鉴定,证明我足够清晰的记忆力。”他抚弄她流着泪的脸庞,“还有车牌,我记得一清二楚。就连那人的脸,凭借我的阐述警方也能把画像做出来……”
“江寓,你放心。我不会让你的母亲枉死,我会替她讨回公道,让罪恶的人得到应有的惩罚。”
他的声音低低的,哑哑的,仿佛来自地狱,“只是…”他凑上前去吻她,“你必须一辈子留在我的身边。”
江寓的喉咙仿佛卡了几根鱼刺,她张了张嘴,只觉得喉头堵着什么东西,让她难以发出声音。
她只能任由自己被紧紧抱住,良久,她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季川…你到底想要什么?”
“我要你。”
她把眼泪擦到他的肩膀上,“那你准备软禁我一辈子吗?”
“当然不是。”他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
“那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她抽泣着问。
“…因为你恨我,想要逃离我。”他说。
“好,”江寓捧住他的脸,“我告诉你,我不恨你,我只是一时…一时不能接受。”
“…真的吗?”他停下手中的动作,眼里满满的好奇与期待。
“是的。”江寓调整了一下呼吸,“我当时只是…只是想要回家冷静一下,并不是要逃开你。那些话,都是因为我气急了才口不择言,我向你道歉。”
“…你真的…原谅我了?”季川难以置信地问。
“是的。”江寓点点头。
“…你…爱我?”他试着问道,眼里满载星辰。
“我都已经把头发送给你了,你还不相信吗?”
季川皱着眉,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与否定之中。
既然她爱他,那一定是愿意留在他的身边的,他还大费周章做这些干什么?
只是,她之前不是恨他的吗?
“你…确定吗?”他再三问道。
“我想,是你不知道女人都是口是心非的这句话,才会误解了我那么多。我确实是生气,但也仅仅只是生气而已,等气消了,就好了。我不知道,这会对你造成那么大的伤害,甚至是把我软禁起来……”江寓说着说着,眼泪又是一阵落下。
这下季川彻底懵了。
江寓是一道难题,他一直都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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