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星幽竹花荡漾,明月挂在了小楼旁。
帷帐边,案几上,烛火明灭又晃晃。像能歌善舞的姑娘,将那飘逸如仙的水袖轻轻扬。
掬一把清水,入手十二分的凉。我叹了口气,缓缓隐入七星幽竹水里。
哎,骗那老鬼可真不容易,这次又得退掉一层皮。
牙尖不住地打颤,身子冻得有些发僵。我化作原形立在了水中央,竹面已经结了一层晶莹透亮的霜。
我叩着木桶发呆,第四天了。
只需再泡上三日,就能隐去这一身的魂香。
幽冥鬼王抢了我的香,想必大半都用在了小妾身上。我抬眸冷笑,用了我的香,可是要吐出来的。
等,如今只须等。等那妇人生产的羊水,定能破了她身上,隐匿气息的宝贝。
凭借我与香的联系,我有把握在第一时间里,找到那名小妾的藏身之地。到时候就看,我们与这滑泥鳅,谁才真的技高一筹。
我泡在水中认真思索,幽冥鬼王看似鲁莽,却是个粗中有细的。我们能想到的,他未必想不到。说不定那个老鬼,也会乔装打扮,变作他人出现。
如今,兵行险招,事关二人安危。我不敢大意,也不敢存着侥幸心理。
原本就是,我与老鬼的私怨,却又再次将她连累。此次的行动,绝对不能漏过任何一个细节。一定要计划周密,顾看好她才行。
我这般想着时,突然察觉到了微妙的香味。
不好,我迅速换上衣裳,闯进孟酒的闺房:“酒儿,快,那小妾的羊水破了。就在三千里外的北冥山,我们快走,”
我汗涔涔地跑过来。
孟酒倏地跳下床,如墨的青丝扫过脸庞。她披着锦绸衣裳,不慌不忙:“冷静!冷静!阿执,深呼吸~”
我转过头来,一脸怀疑。
这妮子今日,怎么就镇静地出奇?
“妇人的羊水破了,还没有那么快生的,”
素手放入铜盆,她拧了拧帕子,仔细擦了一遍脸。
见我不信,她道:“骗你做什么?我跟你说,凡人头次生产,都要用上一整天的,”
她拈起盘中一枚果子,狠狠地啃了一口:“咱们地府呀,可不比人间。那小妾怀个鬼胎,都用了一百五十年。现在,就算她想生下来,也没有那么快,”
顿了顿,她抬头看我,眼底有丝忧虑:“不过,怀得越久的胎,日后的本事也越大,”
你要不要斩草除根?
她抿了抿唇,拿着眼光向我问。
我摇了摇头:“只要鬼王,”
“唉,”孟酒叹了口气,“依你,依你,你快回去休息,”
她推推搡搡,送我回房,将我塞到了床塌上。随手扯来银丝穿云被,盖在了我的身上。
“快睡会,我去熬点汤。熬完了就来找你,”
她吹了吹灯,合上房门走了出去。室内突然光线蒙蒙,看不甚清又很安静。
我闭上眼睛,昏沉沉地睡去。
……
绿油油的草丛中,布满了飞来飞去的小黑虫。
我二人鬼鬼祟祟趴在草丛中。半人高的蓬草,密密麻麻地挤住脚。空气里的闷热味道,直呛得人受不了。
孟酒挥了挥手,小虫子纷纷逃走。我屏住呼吸,朝着她望去。
她正两眼放光:“今儿真是来对了,牛二说这小妾难产,稳婆已经换了十批了,”
“这些婆子都吓晕了去,那幽冥老鬼,一气之下全给砍了,”孟酒回头看了我一下,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不如,留下牛二他们在此伏击,你我二人趁机扮成稳婆混进去?”
我摇了摇头别过身去。
根据牛二近日传来的消息,我实在是想不明白。幽冥鬼王怎么会,以真面目出现在府里。
孟酒拍了拍我:“回神,回神,快回神了。想什么呢,正问你呢?”
呃,我摸了摸鼻子:“你会接生嘛?我是不会的。就算你会,接生的稳婆全晕了,我们不昏才最奇怪哩,”
唉,孟酒叹了口气,拔了一把野草泄愤:“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气死人了,”
“别拔了,再拔就秃了,”
夜色渐渐黑了去,孟酒的眼睛眯到了一起。她耷拉着脑袋,落下了匀称的鼻息。
我挪了挪身子,向远处看去。阴森森的山林中,走出一对山鸡精。他们探着脑袋,小心翼翼地打量四周。
“酒儿,醒醒,”我抬手捣了捣孟酒。
“什么?”孟酒揉了揉眼睛,顺着我的指尖看去,“交给我,我去把他们清理了,”
她倏地站起,抬脚就要走过去。我急忙把她拽下来,附耳交代了一番。
“你这脑袋瓜子,转得可真快。天天卖香真是太可惜了,”孟酒严肃地盯着我,一脸痛心遗憾,“不如回来,跟我一起熬汤,”
我白了她一眼,隐去了身形,悄悄靠近了山鸡精。
与她对视一眼,我二人贼兮兮地伏击了山鸡精,顺道上了山鸡妖的身。
解下腰际的锦囊,我摸出一个白玉瓶子。轻轻叩着掌心,倒出两粒淡紫色的药丸。
将药丸递了过去:“快服下,药效一发作。就算天王来了,也认不出我们不是真正的它,”
孟酒从善如流地服下。
我盯着她,又仔细交代了一遍:“酒儿,记住,此时你与我是对山鸡母子。你因为好奇,想来打个秋风浑水摸鱼,”
“呆会儿,到了老鬼府里,还有一场大戏。你一定要演出,母鸡护小鸡的气势,在任何情况下。懂吗?”
孟酒摆了摆手,不以为然:“行了,行了,不就是护犊子吗?这个我最擅长了,”
我叹了口气,总有一丝不安,缠绕在心头:“进去以后,要自然地败下阵来。记住呀,你是山鸡不是孟酒,别打跟他太久,”
“那老鬼要杀你时,你就借机引出接生的本事,他定会暂时饶你一命。我们分头行动,摸清老鬼的府邸。等到婴儿降生时,趁他沉浸喜悦中,赶紧拉弓要他命,”
孟酒连连点头,我却不知道她听进去了没有。
罢了,到时候只能见机行事了。
“我去了,”孟酒朝我看来。
我颔首,扯了扯她的衣袖,奶声奶气地说:“阿娘早点回来,山儿在这等你,哪里也不乱去,”
“乖儿子,娘这就去给你找吃的,”孟酒清了清嗓子,白嫩的爪子攀上我的脑袋,恋恋不舍地搓了几把。
我伸手推开她去,却落了个空。
看了看自己,小胳膊小腿,还没到她腰窝。
得,把自己坑了。
我连连后退几步:“少占我便宜,没大没小的,”
孟酒吐了吐舌头,转身飞向鬼王的府邸。
我便无聊地坐在地上……拔草。
不一会儿,身边就拔空了。
正寻思着,要不要换个地方继续拔呢。面前却陡然寒光闪闪,一柄长枪抵在了眉间。
我瘫坐在地上,哆哆嗦嗦:“做……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