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易青出了病房,脸上全无半点轻松颜色,眉头紧蹙,背对着房门,站立许久都没有离开。
他在舒苒的房门口坐了很久。
打断他的又是一通电话。
“傅教练,舒苒住在哪间病房?”
“舒先生,你们……已经到医院了?”
舒裕田:“嗯。”
舒裕田和邵安红看到直播画面的时候,心都跟着绷成一条线,恨不得立刻飞往俄罗斯,在从傅易青那儿了解了已经回国治疗的情况后,马上买了前往B市的机票。
给傅易青打电话的时候,他们已经准备下飞机。
傅易青的眼中布满了难以置信。
他七点下了飞机才将舒苒回国的消息告诉舒氏夫妇,从D市到B市的飞机最快也要两个小时,所以他们一定是在得知舒苒回国的消息后马上赶往B市。
“你们现在在哪儿?”
“医院正门口。”
傅易青回头看了眼病房,走出几步才说:“好,我马上过来。”
“不用,你告诉我们病房号就行。”
“她现在睡了,我先带你们去休息。”
“傅教练,你直接告诉我们病房号,我和舒苒的妈妈现在没有心思睡觉,如果她睡了,那我们就等她醒了再看她。”舒裕田的态度尤其坚决,有着罕见的不容拒绝。
这和傅易青见过的和善好说话的舒裕田有着天壤之别,也让他明白,舒苒能不能恢复训练,也许不再只跟她的伤势有关。
见舒裕田坚持,傅易青只好报出位置,“C幢3-102,很难找,我过来接你们。”
“那,麻烦你了。”
傅易青很快跟两人汇合。
向来话痨的邵安红今天却格外安静,舒裕田保持着冷静,“苒苒现在情况怎么样?”
傅易青:“专家已经为她动了手术,三个月后就能可以完全恢复。”
听到这里,邵安红才终于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神情。
傅易青领着他们迈向住院部。
一路上,夫妻俩什么话都没说,气氛尤其沉重。
傅易青停在舒苒的病房门口,没进去。
舒裕田轻声道,“这间?”
傅易青点头,然后才看到邵安红红红的眼圈,看来这就是她安静的理由。
舒裕田和邵安红互相挨着,透过房门上的玻璃窗往里看,尽管只能看到一张床的轮廓,心里倒也莫名安定了一些。
邵安红无声地喊了一声“苒苒”。
舒裕田皱起眉头,扶着她坐到房门口的排椅上。
傅易青倚墙靠着,却听他说道,“傅教练,你回去休息吧,这里有我们。”
“没事。”
舒裕田应了一声,没再重复。
过道里很安静,护士走路的声音都变得异常清晰,时间突然变慢了。
舒裕田见邵安红状态不好,便让她回去休息,却被拒绝,“苒苒还在这里受苦,我怎么好去睡觉。”
舒裕田拧了眉,“苒苒没事,手术都做了,你留在这里能做什么?”
邵安红:“你回去休息,我留在这里。”
情势一度陷入僵局,加之本就沉闷的氛围,气氛更加沉重了。
“舒太太,以你现在的状态,舒苒看到你只会更担心,会影响她的心情。”傅易青适时出声,“我带你去整理一下,等舒苒醒了,再送你来医院,可以吗?”
邵安红原本强硬的态度终于有了一丝松懈,再经由舒裕田的劝解,她才终于同意离开,却仍是三步一回头。
进了电梯,邵安红有些怅然若失。
傅易青:“您可以放心,舒苒没事。”
“这次是没事了,那下次呢?”邵安红忽然反问他,眼神中似有怪责之意。
傅易青眼神躲闪,没有再出声。
邵安红面露愧色,“抱歉,这不是你的错,但是这次我们来,并不只是为了看女儿。”她话音顿了几秒,“队里是不是还想让舒苒继续参加比赛?”
只要舒苒的伤好了,并且她本人也有参加的意愿,队里当然希望她能够继续参加比赛。
可如果舒苒放弃,谁都不会强求她继续参赛。
傅易青大概也猜到了舒氏夫妇此行的目的。
“这个要看情况。”
“我们俩的意思是想让舒苒退役。”邵安红道。
果然。
傅易青点头表示理解,“发生这样的事,我很理解你们的心情,队里也一向尊重运动员的想法,你们明天可以和她谈谈。”
“队里能不能理解一下我们这些选手的父母?就当帮我们一个忙,告诉她,她的腿以后都没法滑冰了,或者直接告诉她,如果继续滑冰就会失去双腿。”
傅易青皱起眉头,“患者想从医生那里知道自己的情况很容易。”
“那别的办法呢?办法总是会有的。”邵安红说着说着眼睛红起来,“傅教练,你也了解苒苒的个性,她虽然话少听话,但在滑冰这件事上一向很固执,她不会听我们的。”
确实。
以前舒苒垫底都没退队,更何况现在,她离她的梦想只差一步之遥。
任谁都会觉得可惜。
“我知道你们是担心她,但是,你们能不能也为她想想?”傅易青本不想多说,但想到舒苒冒着这么大的风险参加世锦赛,没来由地心疼起来,“她已经滑了14年的花样滑冰,在这个时候放弃,她也许会很难过。”
邵安红叹道,“我们也希望她能走上最高的领奖台,但是这……太危险了,”说到动容处,她满含热泪,“我不能冒着让她失去双腿的危险再让她任性下去了,她已经走得比我们想象中的要远得多,傅教练,你帮帮忙,就当帮帮我和她爸爸,我们就这么一个女儿,不求她富贵成名,只要她健健康康地长大,我们就放心了。”
或许别的选手在受伤时没有更多的退路,因为坚持了太久,没有别的生存技能,他们只能咬牙坚持下去,但舒苒跟他们不一样,她家境富裕,她随时都可以选择另一种人生重新开始,看似比别人多了许多机会,可实际上却又成了她梦想道路上的绊脚石。
也许别的选手在孩提时都是被父母们逼着训练,但那一定不包括舒苒。
她在成长道路上已经经历过太多次被父母劝退的经历,明明还是个孩子,却有着坚定的信念和对梦想的忠诚,所以她的坚持一定要比任何一个家境平凡的选手更艰难。
是什么让一个懵懂无知的孩子有着如此坚定的信念?
除了热爱,傅易青想不到别的理由。
因此,能够说服舒氏夫妇的人只有舒苒。
傅易青只得暂时应下了邵安红的请求。
早春的太阳仍旧是按照冬时令下线,才不过下午三点,因着阴天的关系,外面早已昏暗一片如同黑夜,仿若夜晚降临。
翻卷被子的声音十分清晰。
舒苒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两次醒来睡去,接连做了三个梦,有两个都在滑冰,摔得很惨,痛得很。
大约是麻醉剂的药效过了。
突然有点想尿急,她摸到床头的手机,正想给傅易青发消息,又将这念头给收了回去。
上厕所这种事,让傅易青帮忙也太羞耻了点吧?
这种事,想也想不得,她的脸当即便红了。
目光瞥见床头的求助按钮。
对了,护士!
舒苒伸手去按按钮,无奈手臂不够长,指间怎么都够不到。
她左手肘撑起半个身体,右手再往上。
突然有一只手帮她按下了按钮。
她以为是傅易青,勾了唇,正欲道谢,却被眼前出现的人给惊到了。
舒苒揉了揉眼睛,怀疑自己还在做梦,不然她老爸怎么瞬间移动到B市了?
舒裕田笑了,“怎么,连爸爸都不认识了?”
她眼神仍旧惊恐,充满了难以置信,“爸?!你怎么来了?”
护士随即赶来。
舒苒在护士的搀扶下去了厕所,却仍是一头雾水,她怎么都想不明白爸爸怎么这么快就到了,不是说今天上午才到吗?
见她发呆,护士便跟她聊了起来,“那是你爸爸?”
舒苒:“嗯,你知道他什么时候来的吗?”
护士摇头,“我早上换班就看到你爸爸坐在病房门口了,好像一直都没离开。”
舒苒身心一颤。
推门出来的时候,就见舒裕田瞬间转变表情,原本失神的眸子里映上她的样子,染上一抹笑。
可舒苒分明看到他刚才目光呆滞地坐在椅子上。
舒苒突然有些心疼,更有些内疚。
爸爸应该是看了直播就在担心她,所以才会连夜赶来医院看她吧?
舒裕田接替了护士的工作,扶着舒苒坐到床上,又替她拢好了被子,“饿了没,想吃什么,爸爸给你点个外卖。”
舒苒听到“外卖”两个字就摇头,“不吃外卖。”
舒裕田虽不解却很快改口,“那想吃什么,爸爸出去给你买。”
舒苒转睛一想,“不知道附近有什么,我想吃小笼包、生煎、粥、面条、油条馒头,这些都可以,你看着有哪些就给我买哪些吧,要是都没有,那就看着买吧。”
舒裕田一一记下,“好嘞。”
没多久,舒裕田便回来了。
手上拎着各种早点。
舒苒艰难地吞了口口水,“爸,您这是要开饭店了?”
舒裕田“咳”了一声,嘴里还在说:“本来想问别人那些东西哪儿有,又怕你饿得狠了,所以就随便买了点。”
舒苒:“爸,你这话说得特霸道。”
“能不能给我现做生煎包,我可以付三倍的价钱。”舒裕田清了清嗓子,“我刚才就是这么跟早点铺老板说的。”
对上女儿呆愣的眼神,他也跟着一怔,随后两人不约而同地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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