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山长之前就推断湛非鱼会通过拉拢明家来钳制秦家,而如今秦氏与人通奸的传闻一出,而且还是府衙的捕快缉拿飞贼的时候当场撞见的,可以说是人证物证俱全。
如此一来,秦家可以说是名声扫地,毕竟万云浩是南宣府最年轻的举人,再加上英年早逝,如今尸骨未寒,稍微运作一番,整个南宣府的读书人都会迁怒秦家。
“你为了替赵教谕报仇,就陷害无辜之人,你这般阴险歹毒……”明三怒斥的话在明山长的怒视里停了下来。
可看着笑容嫣然的湛非鱼,明三还是没忍住,只是不敢口出狂言,“正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湛姑娘还是请吧!”
纵然厌恶秦家的小人行径,可明三也不认同湛非鱼的做法,明家和她合作,不亚于与虎谋皮!要不是还顾虑的身份,明三都要把湛非鱼直接丢出门外了。
明三正得意着,可惜一声怒喝声响起。
“明茂泽,你行冠礼时,为父给你取字雅厚,你可还记得其意?”明山长失望的看着疾言厉色的小儿子,看人看事流于表面,高傲又急躁,也幸好没有科举出仕,否则日后必定是明家之祸。
明三自幼聪慧,可性高狂傲,所以明山长希望他可以平和宽厚,这才取字雅厚,压一压他狷狂桀骜的性子,如今看来是半点用处都没有。
“我?”半点不认为自己说错了的明三忿忿的看向明山长,可惜不敢顶撞自家父亲,只能憋着火。
“湛姑娘。”明山长也懒得理会蠢儿子,看向湛非鱼道:“不如让湛姑娘替我这个蠢儿子解惑。”
以前太过于一帆风顺,是时候掰掰小儿子的性子,真当天底下就他是个聪明人。
湛非鱼莞尔一笑,直截了当的开口问道:“三公子,今日若是把秦家和明家互换一下,三公子认为秦家可会放过明家,还是会乘胜追击,斩尽杀绝?”
明三桀骜的表情顿时一僵,若是明家出了这么大的纰漏,秦家绝对会以秋风扫落叶之势打压青涯书院。
这些年,秦家不是没想过吞并明家,可南宣府还轮不到秦家做主,仝府没有败落之前,仝同知才是南宣府的掌权者,以往的知府大人要不就是和仝同知同流合污,要不就是被架空了权利。
秦家和仝家从祖辈就不和,大有一山不容二虎之势,所以秦家但凡打压青涯书院,仝同知必定会在暗中破坏,南宣府这些年一直维系着这种平衡状态。
“行事如此不择手段,你和秦家之流又有何区别!”明三死倔的回了一句,湛非鱼如今不过是个白身,才九岁,就如此积极名利权势,日后她若得势掌权,必定是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完全不在意明三的敌意,湛非鱼笑着继续道:“正所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三公子认为万夫人无辜,可三公子你真的了解万夫人吗?“
明三对秦氏的了解只有一个:三夫人黄俪的表姐。
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明三天资高,他都不将南宣府的读书人放在眼里,自然不会高看后宅妇人一眼。
秦氏不管是待字闺中,还是出嫁成为万夫人之后,名声都是极好,明三想必也是有所耳闻,所以才为秦氏打抱不平。
“我……”无法反驳的明三恼怒的瞪了一眼湛非鱼,他没事去了解一个有夫之妇干什么?
“所以秦家不无辜,万夫人秦氏同样不无辜,明家还不顺势而为?”湛非鱼这话是对明山长所言,即便章知府在南宣府站稳了脚,可南宣府隶属江南道,上面还压着一个大皇子的外家陈家。
但如果有明家帮衬,章知府的地位会更加稳固,当然这对青涯书院而言也没有任何弊端,可以说是双赢的局面。
明山长放下茶杯,也不理会明三这个“蠢”儿子,“湛姑娘你虽言之有理,可你却忘记了,青涯书院即便能压住秦家,也只能据守早南宣府这一亩三分地上,江南文风鼎盛,各大书院林立,青涯书院只怕达不到湛姑娘的期望。”
湛非鱼是顾学士的弟子,而大皇子因为刘謇和仝同知之事必定迁怒到了顾学士身上,可大皇子不敢动圣上的心腹顾学士,或许还忌惮南陵顾氏,湛非鱼自然是大皇子撒火的对象。
而湛非鱼不想被动挨打,她如今的举动无一不说明她在步步为营的布局,力保自己不会被陈家打压下去。
可青涯书院不会成为她手中的尖刀利刃,即便明山长同意,可青涯书院也没这么大的影响力。
“明山长,我昨日新作了一篇文章,还请明山长斧正。”湛非鱼却是话锋一转,把带来的文章递了过去。
“我看看!”明三正憋着一股子气,抢先一步把文章夺了过来。
就站在一旁,明三用了不到片刻时间就把一篇文章看完了,面色复杂诡谲的变化着。
坐在主位上的明山长诧异的看着小儿子,湛非鱼即便再有才华,可毕竟进学时间短,再锦绣的文章也不至于让明三如此失态。
不是明山长高看明三,这比起文章来,湛非鱼绝对略逊一筹。
“父亲。”明三把文章递了过去,视线更加复杂的看着湛非鱼,这真的是她所写?怎么又这般多智近妖的小姑娘。
“咦?”明山长看着手中的策论文,这不是给朝廷的献策,而是关于青涯书院发展壮大的策论。
等看完后,明山长总算知道明三为什么表情如此复杂诡异了,这篇文章不过短短六七百字,但可行性却极大,虽说是独辟蹊径,可明山长可以想象日后青涯书院必定能和大庆朝那些顶尖的书院媲美。
“山长,虽说有教无类,可书院招收学生都会进行考校,能入学者寥寥无几。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但天下若只有读书人,无粮食果腹,无衣裳可穿,居无所、行无车。”湛非鱼话说的直白,青涯书院在江南道都排不进前十,放眼大庆朝,只属于中等。
所以湛非鱼的独辟蹊径是指开设技术书院,培养的不是科举出仕的读书人,而且教授各种技能的书院,培养的是匠人。
明三估计是和湛非鱼杠上了,毫不客气的泼冷水,“但凡有技艺的匠人,大多是传子传孙不传女,更不会外传,你这文章写的太好,不过是纸上谈兵!”
大庆朝注重传承,但各行各业的匠人都秉持着教会徒弟,饿死师傅的观点,即使有些人会收徒,那也是把徒弟当成了儿子,让这些匠人把工艺技艺传给没有关系的外人,刀架在脖子上他们也会不同意。
明山长没打断明三的话,毕竟这也是实情。
“我听说绣坊就是这般招收绣娘的,万事开头难,但若真的去找,也能找到一些能工巧匠愿意在书院为师。”湛非鱼也知道要开设一个技艺书院并不容易,但并不是没有成功的可能性。
绣坊一般都是技法高超的绣娘担任女师傅,一些女子在绣坊学习各种针法绣法,出师后就在绣坊当女工。
事出突然,明山长即便心动了,也不可能立刻给出答复,此举关乎到明家日后的发展,想必明山长也要去信给京城的长子。
“桃红,你领湛姑娘去后院。”让丫鬟带着湛非鱼离开后,书房里,明山长没好气的骂道:“你就这点出息?”
强撑起的气势都消失了,明三这会没骨头一般靠坐在椅子里,“爹,你说九岁小姑娘能有这份眼界?我大哥估计都比不上。”
“若没有过人之处,顾学士为何要收她为弟子?”明山长并不认为湛非鱼背后有人出谋划策,说到底还是小姑娘聪慧过人。
提到顾学士,明三更蔫了,比起一肚子心眼的湛非鱼,自己就是个没脑子的愣头青!虽然明三不愿意承认自己不如一个九岁小丫头。
通往后院的小径上,湛非鱼脚步一顿,看向八角亭里的三人,没想到还能遇到“熟人”。
章老夫人毕竟年岁大了,坐着马车来到青涯书院,却被颠的难受,这会刚好在亭子里休息一下,而跟随章老夫人而来的包莲儿正殷切的伺候着,又是倒水又是捏肩,不知道的还以为这里是章府的后宅。
郝嬷嬷跪下来行礼,“老奴给老夫人请安。”
“倒是个懂规矩的。”章老夫人满意的点点头,在章府,丫鬟小厮虽然对章老夫人也是毕恭毕敬的,可下人真正畏惧的还是当家夫人孔氏。
而偶尔外出,那些贵妇千金们即便嘴上说着奉承的话,可态度里依旧透着轻慢,瞧不起大字不识、农家出身的章老夫人。
所以此刻看到郝嬷嬷跪着给自己行礼,章老夫人满是皱纹的老脸不由露出笑来,这才是下人该有的态度,孔氏那个贱妇嘴上说着孝顺的话,可背后却根本不把自己这个婆婆当一回事!
被叫起来的郝嬷嬷斟酌该怎么开口让章老夫人帮忙,秦氏和人通奸的消息传出去之后,郝嬷嬷立刻就去了秦家求助,却被看门的小厮给打了出去。
之后秦家以快刀斩乱麻的态度把小姐关押起来,万宅的丫鬟小厮,但凡见过黄滨的,都被牙婆发卖出去了,郝嬷嬷也是机敏这才逃过一劫。
可如今,她求助无门,唯一能想到的就是黄俪了,毕竟她和小姐是表姐妹,而且黄俪脑子简单,郝嬷嬷也是没办法才来了明家,却没想到会遇到章老夫人。
“老夫人,我家夫人被人陷害,还请老夫人施以援手。”郝嬷嬷扑通一声又跪了下来,头砰砰的磕在石板上。
“我家夫人已经被秦家关起来了,如今整个万宅没有主事之人,老夫人您是大慈大悲的菩萨,还请您发发善心救救我家夫人,老奴不求其他,只要夫人平平安安,否则即便有万贯家产又有何用。”
章老夫人刚听到郝嬷嬷的话时,眉头那是一皱,她乐意被人捧着奉承着,可不乐意去给人解决麻烦事,自己可是章知府的老娘,南宣府身份最尊贵的老夫人,这些鸡毛蒜皮的破事还想让她处理。
可听到郝嬷嬷口中的万贯家产,章老夫人眼睛一亮,这可是钱那!
孔氏之所以能以儿媳妇的身份把持了章府后院,不就是因为嫁妆多,手里有银子,那些丫鬟小厮自然都听她的话!
而章老夫人千好万好的,唯独缺银子,章知府的俸禄就那么一点,虽然分了一半给章老夫人,平日里还会给一些孝敬,可存了这些年,也就八千两。
一想到过年前,孔氏给那赔钱货置办的几身行头就花了将近一千两,章老夫人那叫一个心痛,恨不能亲自去孙女的院子里把那些珠宝首饰还有摆设品都抢回来。
秦氏出身秦家,而且还是嫡女,她的嫁妆肯定丰厚,再加上万云浩已经死了,整个万宅的家产都在秦氏一人身上,财帛动人心,也难怪章老夫人来了兴趣。
“老夫人。”额头依旧抵着冰冷的石板,郝嬷嬷快速的开口:“但凡老夫人能救我家夫人于水火,老奴做主把夫人的私房都孝敬老夫人,今日出来的急,等老奴回去之后,先把万两银票送去府上,至于那些庄子和宅子、铺面的地契,等夫人出来之后,一定亲自送给老夫人以报答老夫人的救命之恩。”
一万两银票?不说章老夫人眼红了,就连一旁的包莲儿也嫉妒的红了眼,她带着弟弟投奔了章老夫人这个姨母,各种奉承巴结,不就是为了日子能宽裕一点。
唯恐章老夫人不答应,郝嬷嬷再次许以重利,“我家夫人如今守孝,那些珠宝首饰都无法佩戴,放在家中也是蒙尘,老奴做主连同银票一并送给老夫人。”
嗬!章老夫人吞了吞口水,虽然她更喜欢银子,所以头上簪的,身上戴的,都是孔氏还有其他贵妇孝敬的,章老夫人可舍不得那银子去买这些装点门面的珠宝首饰。
但现在能白得,那就是不要白不要!章老夫人笑出一脸的褶子,“行了,起来回话吧,既然你都求到我头上了,这事我自然会管的。”
“老奴多谢老夫人慈悲。”郝嬷嬷砰砰砰的又磕了三个头,磕的用力,站起身时,额头已经青紫了一大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