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一个巴掌狠狠地甩在清子的脸上,那力道之大竟叫她立时便向后倒去,跌坐在了榻榻米上,顿时脸颊肿了起来。
“怎么敢这么做,清子!太让我失望了你。”小川清三郎在知道他千辛万苦弄回来的人质被他的女儿放走之后,气得暴跳如雷。
清子没有抬头,捂着脸,沉默不语。那是她的朋友,与国籍无关。
“你是大日本帝国的百合花,她不过是个支那女人。你们之间根本没有可比性,你怎么能和牲畜做朋友?她根本配不上你高贵的血统。”小川清三郎不仅是怒还是怕。
这女人不仅是他得到秘密名单的筹码,也是他向上攀登的一条捷径。他已经汇报上去了,京都十分满意他为大东亚共荣圈所做的努力,已经有意要给他升职。
如今恐怕就是要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最可怕的是,接受名单的大人很快就要到他这里来,若是他拿不出庄叔颐去,便是叫他切腹自尽也是可能的。
可是偏偏,他这流着不可言说血统的女儿执迷不悟,犯下了如此之大错。
“她是我的朋友。”
“她是你的敌人!”
另一边,下水道深处,庄叔颐将手搭在前面青年的肩膀上前行。这里伸手不见五指,饶是庄叔颐那样的视力也瞧不见路。
可是眼前的青年却连一支蜡烛也没有点,便能在黑暗之中自如地行走,连一个障碍也不曾碰到过。庄叔颐这下知道,自己绝不可能是他的对手了。
她握紧自己手里的匕首,并没有打算去用,但是不得不说握着那匕首给了她极大的安全感。正面对打,庄叔颐绝压不过前面的青年。
但是此刻兵器在手,且对方是将后背毫无保留地暴露在了她的面前。若是对方真有异动,庄叔颐还是有一线机会可以去拼命的。
只是现在她的心情十分复杂。虽然庄叔颐拿着匕首也不一定打得过这个青年,但是他却全然放心地在她面前暴露出自己的命门。这也足以说明对方有多么信任她。
不过,这份信任来得太突然,叫她不由地质疑。
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饭。他必定是有求于她,方才如此行事。庄叔颐将所有的可能在脑子里过滤一遍,剩下来的便是唯一的正确。
那份名单。
他是党组织的人。庄叔颐几乎不需要多加思索,便得出了这个结论。传言共党人品高洁,为人正直,看来不是说的假话。
因为庄叔颐相信只要对方有心想用暴力来争夺这份名单,现在她便也只有乖乖束手就擒的选择。他比她强大太多。若是阿年在,才可能有一战之力。
庄叔颐思索了许久,想到的唯一解决办法,大抵便是用那份名单做筹码。只要对方肯将她放回去,便以名单酬谢。
但如今这世道,什么都不能信,最不能信的便是人心两字。庄叔颐不敢将选择权交到一个陌生人的手中。连她的父母也肯为了利益放弃她,还有谁肯定会在乎她的性命呢?
大抵便只有阿年了。
庄叔颐想到这里,便忍不住地无声地笑起来。只要一想到这个名字,哪怕现在身处于无底的黑暗之中,前路迷茫的状态之下,她都觉得内心一片光明,叫她觉得快活。
“到了。你最好闭上眼睛,里面的光线会刺伤你的。”随着青年男子的一声提醒。
庄叔颐听了,虽然惶恐不安,但还是照做了。因为她自己也知道若是里面有强光,在这样长的地道里走过自己的眼睛是绝受不住的。
青年男子小心地扯了一截她的袖子,不敢碰她的衣服,将她带进了一个狭小的房间。地下水道里竟藏了这么一个地方,真是叫庄叔颐意外。
但这大抵不能算一件好事。这地方如此隐秘,应当是对方党派重要的秘密基地。她不是党派里的人,却知晓了这秘密,恐会遭遇祸端。
可如今的形式,也并非庄叔颐能掌控的了。她只能硬着头皮走了进去。
“这就是那个‘小东楼主’?真是年轻有为啊。”
“后生可畏,看来中国的将来还是会有血性的。”
这两句话明明是在夸庄叔颐,却夸得她面红耳赤,羞愧难当。这也太夸张了。若不是语气足够真诚,恐怕她都要怀疑对方不是在夸她,是在嘲讽她那无知无畏的莽撞了。
庄叔颐连忙摆手。“不敢当,不敢当。您谬赞了。”
“您不要推辞了,您可是真真正正配得上‘巾帼不让须眉’这句话的女英雄、女侠。若不是您,我恐怕便要回不来了。”这声音意外地耳熟。
庄叔颐转过头去,看到了角落里站了一个眉目之间有几分熟悉的女孩子。庄叔颐先是没有反应过来,过了好一会儿,才睁大眼睛,吃惊道破对方的身份。
“袁晓霓!你怎么会在这里?”
“对不起,没有告诉过您。我是他们中的一员。”袁晓霓和她姐姐袁晓彤完全不同,是个文静柔弱的女孩子形象,说话也是弱弱的。
庄叔颐那是完全想不到,这样一个女孩子,竟做了比她姐姐更出格更大胆的事情——参加革命。这革命是好参加的吗?即使如庄叔颐这样的,也不敢轻易许下这样的诺言来。
“你姐姐知道吗?”
看对方的神情,庄叔颐猜大概是不知道的。不然以袁晓彤的暴脾气,恐怕早把她的腿给打断了不可。
“谢谢您救过我。但是这件事情希望您能保密。我愿意为国家牺牲性命,但是我不想要我姐姐为此担忧伤心。”
果然是两姐妹。哪怕脾气秉性都完全不同,这留在骨子的东西就是变不了的。不愧是袁晓彤的妹妹。
“那好吧。我会替你保密的。因为我知道这件事情只有你有权利告诉她。但是我要告诉你的是,你姐姐绝不会因为你瞒着她而高兴的。若是有一天她必须直面这惨淡的现实,你叫她如何过得去呢?”
袁晓霓咬了咬牙,很是艰难地说道。“她总还是会过得去的。但若是我不站出来,肯为国家去死的,便少了一个。也许少我这一个对别人没有影响,但是对于我便是完全不同了。”
这话听起来像是胡言乱语,便是那醉汉也不会说的傻话。可是庄叔颐对上她双眼的那个瞬间,便没有任何质疑可以说出口了。
那是两道熊熊燃烧着的火焰,比流星更耀眼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