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想什么?”
林舒眉回神,发现陆潜居然不知什么时候站起来了,正低下头看着她。
她毫无预期的出神显然让他很不满。
这么暧昧的距离,她连他呼吸里带着药的清苦都能感觉到。
他在慢慢康复,萎缩的肌肉渐渐饱满鼓胀,站立已经不是什么太大的问题。
这段时间的努力,至少是卓有成效的。
舒眉往后退了一步,硬声道:“我在想,你要是当了爸爸是不是对孩子也这么冷淡!”
“原来你都想得那么远了。”他越发凑近她,“我太太都不肯跟我睡同一间房,怎么生小孩?”
“谁跟你说这个!”她推他一把,“我去热我的饼。”
他拉住她:“光吃这个不行。”
“不是还有点甜烧白嘛,我卷着吃。”
煎饼在微波炉里加热之后有点硬,口感并不算太好。
舒眉捧着烫手的饼回来,看见陆潜盯着刚才剩下的那一点甜烧白。
“你想吃?”
他嗯了一声:“看起来味道不错。”
“是不错,我爸挺会做这个的。”
“我以前好像没有吃过。”
是啊,陆潜少年时因为父母生意的关系也在他们那里待过几年,对她家乡的风物特产其实是很了解的。
可他并不记得吃过这样菜。
“因为这不是我家乡的菜。”舒眉在沙发上坐下,“我爸的二奶是外乡人,他有很多菜都是跟那个女人学的,连甚至连口味都变得跟她一样了。”
陆潜怔了一下。
“很极品是吧?”舒眉笑了笑,“我很小的时候就知道他有外遇,只是不知道他会烧菜也是因为那个女人。后来长大了,他也早就不回我们那个家了,我才想明白。”
“……”
“他现在人倒是回来了,因为生病没人照顾,又想起还有我妈这个原配。这种事儿其实挺多的,既然我妈都能接受,其他人又能说什么。”
陆潜抬手摁住额头,把突如其来的头疼给捱过去。
“喂……你怎么了,头疼吗?”
医生交代过,他即使苏醒了也并非等于痊愈。除了记忆之类的问题,随时可能伴随头疼、晕眩甚至昏厥。
陆潜摇头:“没事,你……继续说。”
“没什么好说的了,就这些,你以前也不爱听这个。”
他对她一向没什么耐心,她也不愿意多说自己家里的事儿。
陆潜紧闭着眼,脸色苍白,却拒绝她扶他躺到床上去。
“我以前……是不是对你很不好?”
这让人怎么回答呢?
说是,挺不给面儿的;说不是,又有点昧着良心了。
毕竟他们俩真正做夫妻的日子,实在算不上琴瑟和鸣吧?
“我知道了。”他从她脸上已经看到真实的答案,那一阵头疼终于过去,他又硬撑着直起身来,“对不起。”
“……干嘛说对不起?”
他骄傲惯了,一向很少跟人低头道歉。
“我让老姚去请你爸妈他们过来,是想让你有机会多陪陪他们。我知道这两年你为了照顾我,过年都没有回去过。还有,我并没有看不起你的家人。也许我有很多事情都不记得了,但至少现在……我没有这样的想法。”
他不知道跟她有关的过去他到底有多么糟糕,但他是个医生啊不是吗?怎么会这样简单粗暴的就把人分作三六九等?
何况还是跟他最亲近的人。
“如果我这么做,反而让你觉得为难了,我跟你道歉。”
“为难谈不上,你别想多了。”舒眉道,“就算我每年回去看他们,不也一样要面对的吗?你放心,我爸比我更不自在。他从小教我编着谎话骗我妈,现在不用编了,反而不知道该怎么正常相处。”
她也看着面前仅剩的那一点儿甜烧白,已经全然没了胃口,用手拈起来递给他:“喏,你要不要?”
古人是三月不知肉味,他是三年,应该挺馋的。
陆潜盯着她伸过来的手,坐着没动。
“怎么了,你怕肥?这肉里的油水都被周围的糯米吸收了,只剩软糯的一层,不会很腻。”
他肠胃功能还在恢复中,医生强调补充蛋白质,但也并没有说不能吃肉。
蒸得入口即化的尝一点,应该没什么要紧。
“我吃光了,那你吃什么?”
“我不是还有这个吗?”她掂了掂手里的饼,“你先吃吧,我也不是很饿。”
他于是张嘴,就着她的手一口一口把那块不大的甜烧白慢慢吃掉。
她很有耐心,似乎也没有觉得这样喂他有什么不妥。
到底是习惯了,而习惯的力量是强大的。
最后一口,他碰到她的手指。
不经意的碰触她当然不会介意,可他偏偏放肆地舔过,最后还嘬了一下,才心满意足地退回去,似乎这才是他真正想要吃的东西。
嗯,很甜,这么甜滋滋的肉味,他还是第一次尝到。
舒眉怔愣。
什么情况?她是被陆潜这家伙给调戏了吗?
“你……”
“我给你找点东西卷饼吃。”
他唇角漾开笑,自己推着轮椅到外间去,很快拿了一罐午餐肉进来:“有了。”
她立刻有了不祥的预感:“你这儿哪找来的?”
陆潜示意她过去,然后拉开冰箱:“我让老姚买了些东西放进去。这里有微波炉,也可以烧水,你肚子饿的时候想吃什么可以自己弄。”
满满当当的水果、鸡蛋、面包,还有牛奶和果汁,以及满满一格午餐肉,显然并不是为他这个只能吃营养餐的康复病人准备的。
舒眉还是有种小秘密被窥破的羞恼:“谁告诉你我爱吃午餐肉了?”
“没人告诉我,我自己猜的。”他把手里的罐头递给她,“我还不够力气打开这个,你来吧。”
舒眉真的闭着眼睛都能吃到午餐肉。
以前罐头上配个小钥匙要卷着铁皮才能打开盖子的时候,很多女生不会弄,每次都是她负责打开,大家负责吃。
大学宿舍里偷偷涮火锅,没有太多新鲜肉类可以选择,就只好人手一罐午餐肉,既能吃饱,又能吃好。
她图这东西方便,总是跟零食放一起,夜里嘴馋的时候也会悄悄来一口。
最近不得不住在这康复中心,跟陆潜一起吃得清汤寡水,她也在外间辟了个小小的零食柜,里面当然也藏了两罐她的心头好。
还以为被他发现了呢。
她装作镇定自若,掀开了盖子,露出压得瓷实又粉嫩嫩的肉糕来。
陆潜问:“你平时喜欢怎么吃?”
怎么吃……用油煎,涮火锅,都太重口了,现在也没条件做啊!
陆潜像是看出她在想什么,把整块肉糕倒在盘子里,拿了把削水果的小刀薄薄切了一片,用她热好的那块煎饼卷起来:“我以前就喜欢用这个卷饼吃,你尝尝。”
他学她刚才那样,用手指拿着食物递到她跟前,很自然,又透着亲昵。
舒眉忍不住往后躲了躲:“你……你放着,我自己来!”
“先把这块吃了,别浪费。”
“你卷的你自己吃!”
“我今天不能再多吃了,会吐的。”
他的手又往她嘴边送了送,她被他弄得没办法,豁出去似的把他手里那块卷着肉的饼给吃了。
他拇指擦过她的嘴角,把饼屑给擦掉。
“咳咳……”舒眉呛着了。
他端水喂给她,又差点把她噎着。她身子后仰,连连摆手:“你、你过去点儿,我自己会弄!”
他不勉强,很满意地看着她吃完,又给她递水。
舒眉喝了口水,拍拍胸口:“你看着我干什么?”
又有什么话要说?
“没什么。”
他浅浅地笑,眼睛里映出窗外的点点灯火,像有星星一样,藏着一点点腼腆,一点点眷顾。。
“林舒眉,从今以后,我想对你好一点。”
…
晚上两个人还是睡在两间房,舒眉睡外面,却翻来覆去的,怎么都睡不着。
伸长脖子看了看把里外间隔开的那扇门,不知道陆潜这会儿睡着了没有。
刚才她吃饼的时候,他就坐在旁边,拿那把小刀把切好的午餐肉放到她面前。他切得很仔细,每块肉片都很薄很均匀,卷着饼吃,确实味道不错。
她倒不知道他也曾爱吃这么下里巴人的东西。
他外科医生的手,如今用来为她切午餐肉,真是可惜了。
她只记得以前推开他值班室的门,看到他和他的女神都刚下手术,对方伏案奋笔疾书写手术记录,他就在旁边把盒饭里她不吃的菜都悄悄拨出来。
思绪停摆了片刻。
林舒眉随手拉开床边被她拿来放零食的柜子,被塞满的空间终于得到了释放,薯片和饼干啪嗒掉出来两包,吓得她赶紧跳起来把它们塞回去。
塞进去又掉出来别的……摁下了葫芦又浮起来瓢!
她之前哪有买这么多东西!
就知道陆潜那家伙肯定发现了这个零食柜!
这算嘲讽还是什么?让她拼命多吃,胖成猪了好不敢跟他离婚是吗?
舒眉看着那一柜子零食,她最爱的那个牌子的午餐肉藏在最角落的位置,还有他今天说的那句话……
林舒眉,从今以后,我想对你好一点。
……
哼,谁稀罕呢!
火大。
拉高被子,睡觉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