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的目光逼视下,七娘不由得握紧藏在袖中的手,就像自己说错了话被撞破了一样。可是她在边澈心目中不就只是个别人的影子吗,他却为何用那样的眼神看着自己。
于名臣见边澈一身透着寒气,慌忙垂下头来“属下该死,属下多嘴了。”
七娘恭敬地低着头,不再与边澈对视。
“七娘方才说的话可是真的,我就算要你的命,你也会给吗”边澈的声音似乎在试探,他的眼神冷到极致。
于名臣不由为七娘捏了一把汗。
“七娘的命是楼主给的,如果楼主需要,七娘绝无二话。”七娘面不改色恭敬如常地说道。
边澈眯了眯眼,看了她好一会儿,才硬挤出一句话来“你的命,我还不想要”只听袖子用力拂过的声音,边澈的声音带着冷意。
“于名臣,进来”
于名臣望了七娘一眼,然后摇了摇头,似乎在劝解她不要拂了楼主的意。千机楼人人都谨言慎行,不敢惹楼主生气,甚至巴不得说尽楼主爱听的好话,七娘却是个例外。
边澈为什么会生气七娘站在阁楼下想了半天也得不出一个完美的答案。她靠在柱子上假寐,于名臣好像已经和楼主说完话走了。一滴水珠滴到七娘的鼻尖,她睫毛颤了一下,仍然闭着眼一动不动。天上开始下起雨来,越下越大,有磅礴之势。
“你是想淋到什么时候”低沉而又恼怒的声音里掩藏不了深深的无奈。
一袭宽大的衣袖遮住了七娘头顶上的雨,将她拉到了房檐下。
七娘抬头望向边澈,见他微微侧着头,目光里深沉的情绪浓得化不开。他无可奈何又透出一丝不耐烦,像是自言自语般“我为什么会遇到你这样不知好歹的人。”
“我是担心楼主再遇到今晚那样的事,所以守在这里。”七娘一本正经地说道。
“担心我”边澈眉毛上扬了些,似乎有些高兴,然后拉着七娘上了阁楼。
“要是我不出来,你是要守到第二天吗”边澈将一领披风披在七娘身上。
七娘脸上出现一丝讶异的表情,似乎觉得边澈的举动很令人意外。
“雨大了,我自然会去避雨。”
边澈冷哼一声,侧过头去,然后走到案桌前,指着案上的一封信函,说道“认识上面的文字吗”
七娘拿起来看了一眼,摇头道“不认识,但觉得似曾相识。”她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扭过头来问“这好像是在圣火教遗址暗室浮雕上看到的文字”
“对,这些文字是东芜的文字。圣火教的教主,以前是东芜人,所以那间暗室地图上的文字,也是用的东芜文。”
一个想法忽然从脑中闪现,七娘愣愣地看着边澈英俊的侧脸。
“你是想问我为什么看的懂这些晦涩难懂的文字吗我小时候在东芜生活过,不过我是中原人。我有个好友,他在东芜要做一件大事,故而叫我帮忙,金大商会和千机楼,都是为了这件事而存在的。今天你见到的那个人,是我好友派过来替我调查其他事的,叫夏侯珠。千机楼和商会一黑一白,明里关系亲密,实际上也是互相牵制,我的很多行动,商会都会盯着。所以你别以为上次你夜闯青武门,如果被商会的人发现,他们会因为你的身份而宽待你。”边澈神色清冽地盯着她。
“楼主说的那件大事,是跟暗夜毒枭有关吗”七娘心里浮起一丝猜测。
边澈点了点头,“东芜毒枭,我们负责制造暗器,而商会负责钱财。具体的事,等时机合适我再告诉你。”
“暗夜毒枭事关千机楼隐秘,楼主为什么要告诉我我曾想过要逃走楼主不怕我泄露出去吗”七娘侧过脸,垂眸道。
“看在你为我担心的份上,我愿意相信你,就像你相信耶律琊一样。”边澈脸上是从未有过的温柔,他顿了顿,又道“我今天是不是很可怕”
七娘惊讶地看着他,见他目光灼灼,她摇头道“不,楼主一点也不可怕,可怕的是那个香。”
边澈咧开嘴笑了一下,“还好我没有完全被迷惑,没有伤到你。”边澈突然将手搭在七娘肩上,几乎要将她圈进怀里,深深凝视着她。
边澈对方才的事还有印象吗可是明明他叫着的是别人的名字,他呼唤着谁,他真的记得吗
悲伤渐渐从心底弥散开,她低下头,不愿意触及到边澈那略显灼热的不一样的目光。不知该如何面对今晚不同寻常的边澈,他一直都是雷厉风行,冷漠倨傲的,对自己也不曾这样温柔待过,除了将她认作白玉莹的时候。
她缓缓开口“越不凡背叛了楼主,楼主为什么不将他的罪行告知众人,让大家误解楼主容不下他呢”
“越不凡曾经是我的好兄弟,我最信任的人,我没想到他会这样做,我到现在都觉得他是不得已的。不过为了千机楼,我不得不杀了他。在没查清楚他背叛我的原因之前,我不会让他背负这样的恶名。”边澈的语气有些暗哑,也许是忆起了与越不凡的往事。
七娘为这样的边澈感到动容,“楼主,我从没想过要背叛你,哪怕是打算带着弟弟离开这里,我都没有想过。”
“没有想过最好,谁都可以离开和背叛我,但是你绝不可以。”他的眼神很是坚决,话里是不容拒绝的语气。
七娘愣怔地望着他,却看见他脸上的笑意。
“我觉得我应该是喜欢上你了。”边澈说完这句话,脸上泛起一丝不自然的红色,但仍定定地望着她,手上的力道也微微加重。
七娘不由得张了张嘴,睁大了眼睛看他。
边澈笑意更深,“别惊讶,你以为我是没有心的吗跟你相处三年,我对你有这样的感情,很奇怪吗”
“我”七娘闭了闭眼,心里蓦然沉痛,她垂下头道,“我不敢有这种非分之想。我只要做好楼主吩咐的事情就好了。”
“你不是杀人的武器,你是个活生生的人,理应有七情六欲,你难道对我没有一点感觉吗还是你真的以为,你对我的看法,真的跟我没有半点关系”边澈牢牢锁住她的目光,像是要看穿她。
七娘却无言以对。他还在在意着刚才自己与于名臣的对话,不然为什么要说这样的话
当他和其他女人彻夜缠绵,当他拥着她却温柔地呼唤其他人的名字的时候,这颗心脏最深处的刺痛,以及那些早就不知不觉萌生的感情,想必他都不了解吧。他可以喜欢很多个女人,可以和很多女人说着动人的情话,但是眼里却只看着一个人。她或许只是这些可怜女人中的其中一个,被打动,然后被丢弃,难逃其中。
七娘心里五味杂陈。她的脸如同木偶般沉默不言。
边澈眼里的光芒渐渐黯淡下来,放在她肩上的手又重了些。七娘听到头顶上传来一声轻叹。
“你比我想象中还要冷漠,不过我有足够的耐心让你喜欢上我。”边澈将七娘拉至胸前,下巴抵着她的头顶。他从未如此正视过自己的感情。他没有哪一刻如此时一样渴望听到她的回应。
外面的雨声落在屋檐上嗒嗒作响,边澈的声音如流水般潺潺动听,如果不是自己的理智战胜了情感,也许七娘会深陷进去。
这场雨似乎要将连日的闷热都浇灭似的,第二天仍没有要停下来的趋势。容曦庄园的花园里,玉萱儿看着满院的藤萝,精巧的小脸上添上一缕愁色。
“小姐不好了不好了”一个丫鬟急匆匆跑了过来。
“什么不好了我好的很”玉萱儿连忙纠正。
见那丫鬟上气不接下气,玉萱儿心里浮现不好的预感,抓着她的肩膀道“是不是卫少卿的病又犯了”
“不是,是庄园里来客人了。”
玉萱儿放开她,噘着嘴道“大雨天,谁还来做客啊”
“他们正在庄主的踏月阁外面呢”
玉萱儿连忙朝院外走去,“走,去看看”
“哎,小姐,我帮你撑伞”
踏月阁里,一个黑暗的角落,卫少卿坐在轮椅上,他的房间里没有点灯,帘子也没有拉开,昏暗得像是晚上。
他艰难地拄着拐杖用一只腿从轮椅上站了起来,还没站稳就重重地跌倒在了地上,他伸出手去拿拐杖,却怎么也够不到。只好慢慢地爬了过去,好不容易抓到了,另一条腿却使不上力。
卫少卿用力地撑起身子,将背靠在墙壁上,拐杖随手扔在一边。每到下雨天,他的腿就疼得厉害,仅剩的右腿就像是被无数的虫子狠狠地一口一口地啃噬着一样,但是尽管如此,他还是想看看自己的意志力有多顽强。可是他的腿,已经支持不了这种意志力了。
踏月阁外,几个戴着斗笠的黑衣人站在雨幕中,与庄园的护卫相互对峙着。
“江容,我的腿怕是真的废了”卫少卿在黑暗中喃喃道,“怎么办,怎么办你还在的话,一定能够治好它吧。你为什么不在了”他的声音像是带着哭腔。
回答他的,是无尽的沉默。
一阵狂风突然吹了进来,窗户和门都打开了,一个黑影闯了进来,拿着一把剑直指着他。
“梦魂呢你把它放到哪了”女子的眼神和声音如同月光般清冷。
卫少卿轻轻一笑,有些张狂和傲慢,“怎么谁都想要梦魂,我可不会给你。”说着,他一只手抓上旁边的帘布。
房间里忽的掀起一阵劲风,卫少卿稳稳地坐到了轮椅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