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江柒寒要上山采药,七娘第二天一大早便在村口等着。江柒寒好像早就料到一样,没有一点吃惊,他朝七娘道了一声早便拿出一瓶药,递给七娘:“山里面虫蛇多,虽然小七身手不凡,但是还是要小心为妙,这瓶药可以用来防虫,小七带在身上吧。”
七娘也不推辞,说道:“江阁主费心了,那我就拿着了。”
准备完毕,三人便一起上了山。傅辛在前头开路,时而回头看看江柒寒,生怕他遇到危险似的。
江柒寒见他频频回头,眼里埋着些许无奈,叹了口气,“傅辛你不用紧张我,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子。你要是再回头,那我就要与你分头走了。”
兴许是真的怕江柒寒恼火要分开走,傅辛忙道:“那我不看了,阁主小心点。”
七娘听罢不由得猜测这江柒寒在寒江阁一定是个从小就被保护得好好的公子哥,否则傅辛也不会连上个山都把他看得那么紧。不过江柒寒好像并不喜欢这样。
因为地势陡峭,快到午时他们才走到半山腰,江柒寒一边与傅辛采集祛瘟疫的草药,一边与七娘闲谈。偶尔傅辛遇到没见过的新奇的药材,就会去询问江柒寒。而江柒寒什么都能说得上名字,每一种药材他都能说明其中用途与禁忌,似乎没有他不懂的。
一趟下来,七娘便觉得江柒寒不仅文雅健谈,而且还是个见多识广的博学雅士。
“没想到这土地贫瘠的山林,还有这么多稀有的草药。”傅辛忍不住叹道。
“这里虽属中原地带,但地处西域和北荒交界,所以你能在此见到很多塞外的珍惜药材,你在奇花谷都不一定见得到,趁这个机会,便多多增长些见识吧。”江柒寒说道,他就像是一个循循善诱的老师,给傅辛解答疑虑。
“江阁主能识得这么多药材,一定游历过不少地方吧。”七娘道。
江柒寒停了下来,朝自己露一微笑。“让小七见笑了,这是我第一次出远门。”
七娘微愣,有些不敢相信。
江柒寒又笑道:“只不过我从小就开始学看医书,还有各种关于地理风土的杂书,所以对这些东西尚了解一二,但也只是一些皮毛而已。”
原来传闻中寒江阁阁主从不在江湖中露面是有根据的,难道是跟他天生的奇疾有关可是七娘看他完全没有一点病态,江柒寒到底生的是什么病呢
“如果小七不嫌麻烦,改日我还想向小七讨教一下刈州的风俗文化,之前途径城镇,看到街边卖着很多奇形怪状的面具,我对它十分有兴趣。小七是刈州人,想必对当地的风俗十分了解。”江柒寒说道,他的眼睛,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芒。
七娘沉吟片刻,“听江阁主这么一说,好像这段时间便是刈州的面具典礼了,如果江阁主有兴趣的话,明日我便可以带江阁主去镇子上看看。”
江柒寒听她如此说,眼里隐含期待之光,“那在下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傅辛在前面听到二人对话,转过身来道:“阁主,我可以去吗”其实他的言下之意是,阁主,你要是不同意,那我就只能远远地跟着你了。毕竟他对千机楼的人不放心,即使是阁主感兴趣的人。
江柒寒转头看向傅辛,“这你得问小七了,我可做不了主。”
“小七姑娘”傅辛连忙朝七娘投去诚挚的目光。
七娘点点头,“傅少侠和江阁主都是安乐村的大恩人,我理应好好答谢你们。”
傅辛见她同意,立马松了一口气的样子。
三人在太阳落山之前下了山,该用到的药材都已经采集到了,有些是用来熏烧的艾草,剩下的便让傅辛拿去熬药。
在村长的盛情邀请下,三人在村长家用过饭,七娘原本以为可以清闲下来,谁知道到了半夜,洛平川突然发起了高烧,吓得宁瑶连忙爬起来去拍七娘的门。
“萋萋,你大哥他发高烧了”
七娘连忙披上一件衣服起床开门去看洛平川,见他脸红得厉害,呼吸也很急促,见七娘来,还难为情地说了一句:“小萋你怎么来了,你嫂子大惊小怪,我没事的,睡一觉明天就好了。”
“大哥你就别逞强了,这个时期发烧可不能大意。嫂子你在家照顾大哥,我去村长家叫江阁主来。”说着七娘就跑了出去。
不多会儿,村长一家就灯火通明,江柒寒只着一件薄衫就提着药箱跟着七娘急匆匆来到洛家,给洛平川把了脉,又让宁瑶去熬药,等洛平川喝了药之后才离开房间。想是今晚是指定睡不了觉了,这瘟疫来势汹汹,稍有延误就能丧命,幸好这次能及时发现。
江柒寒再三询问,宁瑶才说洛平川今日上山打猎,打到一只大鸟,后来吃了就一直说不太舒服,到了晚上就发高烧了。而宁瑶因为胃口不好没有吃,就没有事。
“你丈夫吃的恐怕是一只染了瘟疫的大鸟,瘟疫还没完全控制前切勿再去打猎了。”江柒寒嘱咐道,末了又说:“这事我会跟村长说明,以防村里人再遇到这样的事。”
“那我丈夫他不会有事吧”宁一脸担忧,看样子十分着急。
“如果今晚烧能退就没事,宁大姐你放心,你丈夫身体强壮,会度过此劫的。不过宁大姐就不要再待在房间里了,以防传染。我和傅辛会在一边照看,如果你丈夫烧退,我再告知你便可。”
宁瑶犹豫再三,同意道“那就麻烦江大夫了。”
在一边听他们谈话的七娘突然开口道:“宁嫂子你先去休息吧,这里有我们就好了。”
江柒寒却摇了摇头,对七娘温言道:“小七你也去休息,你不是大夫,留在这危险。”
宁瑶也连连道:“是啊萋萋,你也跟我一起出去罢,我们在这也是给江大夫他们添麻烦。要是你也病倒了,那江大夫他们不是又要忙活了。”
七娘这才答应与宁瑶一起出去。不过两人都没有去休息,而是坐在客厅等待。起初宁瑶还帮忙进进出出忙活的傅辛递个热水,后来傅辛出来的次数少了,宁瑶就困得趴在桌上睡了过去。七娘给她盖上了毯子,也开始撑着头闭目养神。
到了下半夜,七娘突然感觉到身上一沉,她睁开眼便看到江柒寒将自己的披风披在了自己肩上。
“抱歉,把你吵醒了。”江柒寒一脸歉意。
七娘连忙起身,“没有,我没睡着,夜晚天凉,江阁主还是把衣服披上吧。”说着就要将披风还给他。
江柒寒连忙制止,“房间里烧着艾草,很暖和,倒是你女孩子家,在外面容易受寒,披着吧。”
“洛大哥怎么样了”
“烧得没那么厉害了,估计很快就会退烧。”江柒寒看了一眼七娘的手,然后道:“我见小七的手一直绑着绷带,是受了伤吗可以让我看看吗”
七娘看了看自己的手,忙将手收进袖子里,说道:“一点小伤,江阁主不用麻烦了。”
“小七。受了伤很容易感染,我是个大夫,怎么能容许自己面前再多一个病人。”江柒寒一如既往的表情,语气却十分坚定,甚至带着一丝不容拒绝的口吻。
七娘无奈,便将手上的绷带解开。其实这两天换绷带的时候,她手掌上的伤口便已经化脓。之前带在身上的伤药也已经用完了。
江柒寒看着她手掌上一个明显的大洞,有些惊愕,他原本以为只是普通的伤口,却没想到竟然这么深。虽然已经开始愈合,但因为没有认真处理,伤口旁边的肉都已经翻开,几乎可以看见里面的骨头。一丝莫名的心疼划过他的心头,他见过无数的伤病,早就已经麻木不仁了,却在看了她的伤口后开始感到心脏除了跳动之外,还有别的情绪。
这么严重的伤,为什么她竟然一点都不在意难道是上次她夜探青武门被边澈发现了,然后受了惩罚吗江柒寒忍不住往各种坏的可能猜测,想到也许是边澈害她成这样,震惊、心疼夹杂着一股怒气缠绕着他的心,让他不知所措。
“江阁主”七娘见江柒寒一直盯着她的手看,忍不住叫了他一声。
江柒寒回过神,脸上的温和渐失,透着一股凛然,然后他开始在药箱里翻找,小心翼翼地替她处理手掌上的脓液,然后上药。他一向都冷静自持,不会被除了那件事之外的任何事物所左右,然而帮她擦药的那只手却有些微微颤抖。
“伤口裂开了,我要重新缝合起来,但是这次出门我没有带麻药,可能会很疼,小七你要忍着。”江柒寒说道,像同时安慰自己一样,他发现自己竟然比七娘还要紧张。
七娘没有说话,她看江柒寒小心谨慎生怕弄疼她的样子,微微蹙起的好看的眉眼,以及眼里闪过的疼惜,突然就出了神。
“疼吗”江柒寒缝至一半,抬起头来看她。沁凉的夜晚,江柒寒的额头竟然冒出了细汗。他的声音在夜里更显温柔。
七娘连忙移开目光,心里似乎有一块地方变得异常柔软起来。
“不疼。”七娘实话实说道。她的表情,因为江柒寒的这句话有些难过。就算将她的腐肉割下来,估计她也不会感到疼吧。而江柒寒什么都不知道,却心系着她是否会疼痛。
江柒寒眉头蹙的更厉害了,“我不是边澈,我是个大夫,疼了就告诉我,不需要强忍着。”
江柒寒对每一个病人都是这样吗这样不含杂质的温柔,没有丝毫掩藏的关心,对她而言,是多么的奢侈。从未有人这样在意过她的感受。她是个杀手,即使疼痛,也要独自忍着,不能喊一句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