佯装喝完药,实际是吃完核桃,许长安便陪顾爻一起在府里散步。
走至凉亭时,远远看见曾厉害站在一旁,小心伺候坐着的两个人。
灭门惨案后,如今将军府里就只剩下顾爻和许长安两位主子了,许长安倒是有些好奇,还有谁能让那狗仗人势的曾厉害站着服侍。
冯管家也很意外,圆场道:“想必是有客人来访吧。”
曾厉害上手很快,已经接管了他手中的大部分事宜,现在他有权管辖的事项已经很少了。
许长安走过去,见主人家还没来,那两位客人已经享用上了美酒和佳肴,倒是半点不客气。
也不知道究竟是何等显赫的身份,竟敢在将军府里丢了规矩。
许长安拿捏不准,不好发脾气,先问曾厉害:“有客来访为何不报?”
曾厉害却一反常态的显得有些卑微,“小、小的正要去报,您就过来了……”
许长安懒得戳穿他撇脚的谎言,刚要问这两位姓甚名谁,就听其中一人嘴里嚼着花生米,口齿不清地道:“三弟怎的如此生分?倒像是不认识哥哥们了。”
三弟?
许长安一怔。
什么三弟?
“这个时辰才从房中出来,怕是还没睡醒罢。”另一人打量着顾爻,言语间的恶意毫不加以掩饰,“痴傻归痴傻,身子倒还壮实,想来三弟这两日应是尽兴了。”
言罢,二人淫.笑出声。
许长安终于反应过来,这两人压根不是什么身居高位的大人物,而是原身的两个哥哥,许安.邦和许安定!
他只在刚穿书时见过一次,由于当时原身害怕得一直盯着脚下,连头都没敢抬起来,他才完全不知道这两人长什么样。
许长安极快地调整好态度,赔笑道:“大哥二哥说笑了。”
殊不知,他方才疑惑的表情,全然落入了顾爻的眼中。
有意思。
这人除了说错自个姓名,竟是连自个兄弟都不认识了。
“谁跟你说笑了?”许安.邦倏地翻脸,“如今小妹的尸骨还沉在河底不知所踪,你倒是跟这傻子翻云覆雨得快活!”
他愤然扔了筷子,却不慎砸翻了热茶。
“小心!”许长安眼疾手快地将顾爻推开,自己却来不及闪躲,被那茶泼了个结结实实,烫得倒吸冷气。
顾爻微怔,还不忘扮演好傻子的角色,专心抠挖着亭柱的红漆。
“夫人!”冯管家连忙为许长安擦拭脸庞,对他们的恶行欲言又止。
但两位主人都没说话,他是没有资格出头的。
“无碍。”许长安摆手让冯管家退下,免得误伤了老人家。
他算是明白了,今天这俩人是来故意刁难他的。
许安.邦所说的小妹,便是许大小姐许安棠。
圣旨下来时,因为她不愿意嫁给顾爻,跳河溺亡。许丞相必须紧着圣上的旨意,只能先让许长安代嫁进将军府,再去捞许安棠的尸体。
可惜几番耽搁下来,许安棠的尸体早就不知道被河水冲去了哪里。
要说责任在谁,许长安觉得自己也是个受害者。
许安棠看不开,你们不怪许安棠,倒来怪我。怪我什么?怪我没把河水喝干,才让许安棠寻死成功?什么狗屁道理!
虽然许长安也知道,道理就是,许安棠是正妻所出,而他不是。
他只是妾室之子。
妾,便是那小的,没权势的,不娇贵的。
而她们的孩子,则比她们更小,更没权势,更不配娇贵。
许安.邦和许安定也是正妻所出,和原身压根不在一个级别,待遇自然也不同。
自从前些年原身的母亲病故,丞相府里就一直盛传是原身克死了他的母亲,两个哥哥更是张嘴闭嘴都是晦气的东西,原身在丞相府的日子更加不好过,怪不得年纪轻轻就能将两幅面孔切换自如。
许长安不是原身,演不来两面三刀,却也不敢轻易崩了人设。
他已经在不知情的状态下崩过一次了,再崩一次不知道会产生什么后果,得悠着点才行。
风吹多了,本就染了风寒的喉咙有些发痒,许长安掩嘴轻咳两声,低眉顺眼道:“大哥教训的是。但三弟不敢隐瞒,自从阿姊跳河,心中甚是悲戚,确实从未快活过一日。奈何回门之时未到,不敢轻易返家,只能日夜在屋中祈祷,盼望阿姊是被人救走了,而不是……”
他说着,因为受不住严寒,微红的眼眶显得像是他真的很难过,一个字也无法再说下去了。
若不是昨日亲眼看见许长安与顾子期玩得酣畅淋漓,顾爻都差点要信了。
这个人嘴里说出的话,到底有几分是真,几分是假?
许安.邦听了许长安的解释,微微挑眉,又用折扇挑他下巴,“你当真未与这傻子尽人事?”
许长安垂眸,抿唇,用委屈的表情告诉了许安.邦答案。
心里却在大骂这他妈是重点吗?你们一家子什么毛病,不羞辱人日子就过不去了?等着吧,总有一天我非得把你这把破扇子折断!
“那还真是可怜。”许安.邦明显心口不一,瞅见他雪白的脖子上没有任何痕迹,心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愉快起来,好像许长安的不快乐就是他最大的快乐。
许安定连多看许长安一眼都嫌碍眼,提醒道:“大哥,别忘了正事。”
“行吧。”许安.邦这才收回折扇,又扔了两颗花生米进嘴里,“我们今日来,正是为了回门一事。”
许长安安静地等待他继续。
许安.邦也不绕弯子,“父亲说了,傻子娶你为妻,圣上很是重视,要你明日跟着傻子去上朝,就算是回过门,不必再返家了。”
自从顾爻痴傻后,上朝便免了,圣上再要见他,都会专门派人来知会一声。
许长安很懂事,“三弟一定谨言慎行,不为父亲丢人。”
许安.邦满意地点了点头。
该说的不该说的全都说了,离开时,许安.邦还提了一嘴,“这酒不错,晚些时候送两坛到浮水台来。”
许长安不敢不应,待送走两人,立刻就冷了脸。
将军府里珍藏的酒,全是千金难求的好酒,这两兄弟倒是会占便宜。
冯管家连忙去拿烫伤药,曾厉害站在一旁连大气都不敢喘,生怕许长安怪罪自己没有通报就将两位公子接入将军府招待。
可是比起许长安,他更不敢得罪许安.邦和许安定,毕竟这两位是连许长安都要乖乖藏起獠牙的正妻之子,平日里能避则避,实在避不开就只能算自己倒霉。
许长安却连看都没看曾厉害一眼,扭头问顾爻:“你没事吧?”
刚才那一下猝不及防,他也不确定伤到顾爻没有。
他有事没关系,主角可不能有事。
顾爻看着狼狈不堪的许长安,茶水湿了他大半的衣裳,冻得他瑟瑟发抖咳嗽连连,脖颈上的烫伤还泛着红,却先担心起自己有事没事。
这样的许长安,还是许长安吗?
顾爻越来越分不清,眼前站着的究竟还是不是前世的那个人了。
许长安等不到他的回答,只好自己检查起来,还小心地注意不碰到顾爻,确认人没事才松了口气。
冯管家拿了药回来,正好见到这一幕,憋不住的心疼,“夫人您也真是,那杯茶……那杯茶……”
他说不下去了。
因为那杯茶本来伤不到许长安,可许长安若是不推开顾爻,此刻受伤的就是顾爻了。
许长安笑道:“没事,我不疼。”
顾爻却记得他之前分明疼得倒抽冷气。
冯管家化心疼为动力,打开药瓶的盖子,“夫人请往这里坐。”
许长安便乖乖坐下,“有劳了。”
总算是艰难地维持了人设,许长安一边由着冯管家为自己上烫伤药,一边打定了主意这个仇绝不能过夜。
他心里正盘算着怎么出这口恶气,就见下人们小心翼翼地起出了两坛酒来,顿时灵机一动。
“且慢。”许长安叫住他们。
那几名下人便停下了动作,向他行礼,“夫人好。”
许长安唤道:“曾四。”
总算想起惩罚他了吗?
曾厉害正要跪地求饶,却听许长安继续道:“去买两坛烈酒和几斤巴豆回来。”
想喝将军府的珍藏,他们还不配。
曾厉害:???
许长安又道:“记得挑药效最烈的那种。”
曾厉害呆愣半晌,茫然应道:“……是?”
他惶惶不安地慢慢离开丞相府,却直到看不见许长安,许长安都没有叫住他。
三公子这是……转性了?
曾厉害捉摸不透,想起许长安让他买药效最烈的巴豆,眼珠子一转,总算明白了这是许长安给他将功补过的机会,步伐飞快地走进了药铺。
最烈的美酒和最烈的巴豆,许长安亲自将两者融为一体,闻着还有点香,下意识想尝一口味道如何,还是曾厉害及时拦住了他。
曾厉害压低声音道:“使不得啊三公子,这药一口下去就能要人命的。”
许长安后怕地放下勺子,心说自己真是被烫傻了,下了药的酒都敢馋。
到了约定的晚些时候,许长安拿了一套下人的衣裳换上,又精心化妆掩盖住原貌,再三确认就算原身亲娘在世也认不出来他是谁,才满意地放下了铜镜。
一转身,坐在后面的顾爻早已目睹了他变装的整个过程。
“……”
许长安尴尬地笑了笑,招呼他上榻,“你先睡,我一会就回来了。”
顾爻没想到这人竟会易容之术,而且还使得如此出神入化,明明前世就连描眉画眼的手法都很生涩,一张清秀的脸也能折腾得不忍直视。
他的视线落在空空的另一半床榻上,像个没有安全感的孩子,问许长安:“你要去哪玩?”
“不是去玩。”许长安忍俊不禁,“是去看恶人的恶报。”
顾爻似懂非懂,许长安也不多说,拎起两坛酒就出门了。
过了一会,约莫许长安已经出了将军府,顾爻才坐起来,利落地换上一身黑衣,又蒙了面,从窗户跳出去,暗中跟上了许长安。(m.看书小说)更新最快,小哥哥小姐姐记得收藏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