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由检看着下方的军士开口说道:“老实说,看了诸君的表现,朕很失望。诸君乃是国之干城,也是神京之最后屏障。
然而诸君尚未遇敌,就已经丢盔卸甲,溃不成军。神京之安危,朕之性命,交于诸君,可乎?”
从崇祯走入军士之中,查看武器甲胄之后,站在台上的这些各营内臣、武官就已经心头发慌了。现在听到崇祯质问的话语,更是感觉想要就此昏过去。
不过台下这些军士们,对于崇祯的话语,反应却大不相同。那些被崇祯亲自巡视过的军士,还有另外一部分年轻的军士低下了头去,为崇祯的话感到羞愧。
而有一多半军士则对此毫无感觉,这些人不是在京营中打滚了十多年的老油条,就是被拉来充人数的所谓市井勇士。对于他们来说,除了银子是真的,这种皇帝的奚落话语,不过是耳边风罢了。
还有一部分士兵则是不服气,他们明明是骑兵,但是崇祯却不许他们骑马,而让他们和步兵一起跑路,这实在是太荒唐了。
将台下的军士的几种情绪看在眼中,朱由检转而好言宽抚了几句,除了对跑在前面的一些士兵进行奖赏之后,对于落后者并没有加以处罚。
虽然这让一大早就在此等候崇祯巡阅的士兵们有些失落,但是他们也意识到,自己没得到赏赐是因为没有达到标准之后,怨气倒是并不重。
崇祯结束时说道,隔10日之后,他还会再次来巡阅三大营,希望大家做好准备云云。
离开校场前,朱由检叫过了俞咨皋说道:“这戎政府操练,卫所管理人员的方式必须改变,从人员管理到操练必须全部控制在戎政府,今后卫所只负责征兵或是退伍事宜。
除了今天刚刚新成立的营头之外,余下的各营开始着手准备撤除编制吧。朕没功夫和他们玩什么清查空额的把戏,有可用的人就调入新营,无用的人就不必理会,每隔10天撤除一个比赛中落后的营。”
俞咨皋有些不安的问道:“陛下准备成立的新营,满打满算也就4075人,这还不到原来京营名额的五十分之一呢?”
朱由检回身看了看后面的校场后说道:“要是有4000令行禁止的精锐,这样的士兵就算满员25万人,也不过是土鸡瓦狗罢了。”
随后朱由检突然把视线转向了京营监军太监孙云芳,脸色突然变得阴沉了下来。
“孙云芳,你知罪吗?”
崇祯的问话让早就惶恐不安的孙云芳顿时拜倒在地,浑身颤抖的回道:“臣有罪,臣知罪。请陛下开恩。”
朱由检这下倒有些奇怪了,于是问道:“你知罪?好,那你说说,你到底犯了什么罪?”
“臣监军无方,致使三大营将士疏于操练,军纪废弛,这就是臣之罪过。”孙云芳飞快的回答道。
“就这?还有呢?”朱由检明显不满意孙云芳避重就轻的回答。
孙云芳顿时期期艾艾的回答不出来了,只会一味的叩头。朱由检等了好一会,才说道:“以往的事朕也不想穷追到底,给你们10天的时间,你们这些在三大营的监军内臣,拿出装备一个卫的武器、甲胄、马匹的银两,朕也就到此为止了,否则就别怪朕不念旧情了。”
朱由检对身后的连善祥吩咐道:“这几天,派几个人伺候这位孙公公,不要让他太过劳累了。”
“遵命,陛下。”连善祥接令之后,小退了几步,对着身边的锦衣卫吩咐了几句,顿时就两人跑到了孙云芳身后,把他架起来带走了。
朱由检再次对着俞咨皋说道:“朕今天把京营的监军内臣都撤了,俞卿且放手去做,有什么问题就直接向朕汇报。有不听话的武臣,该撤就撤,该赶走就赶走,不必有所顾虑。元旦之前,朕希望这京营之内,只有一个声音。”
虽然崇祯给了他诸多权力,但是俞咨皋依然还是犹豫不决的说道:“可是陛下,臣听说内阁或许会下令京营出京平叛,这个时候对京营大动干戈的改组,会不会出现什么不好的事?”
朱由检看着俞咨皋,心中实在是有些恨铁不成钢,他费尽心机调开了勋贵对京营的操控,又借着清理闻香教逆匪的名义接管了整个京城的武装力量,现在又撤掉了京营监军太监。
而这位福建总兵居然还在前怕狼后怕虎的迟疑不动,难怪他会被郑芝龙打的灰头土脸的,真是连乃父一成本事都不及,朱由检心中如此想着。
不过他面上却一无所动的安抚着俞咨皋,“不必太过担心,俞都督只管放手去干,清剿闻香教逆匪的事你不必放在心上。不过你倒是可以用剿匪这个名头,让那些奸滑之徒自愿退役,也省去了朝廷一笔退役金。”
听说剿灭教匪一事不必动用京营之后,俞咨皋总算是安心了些,他这次北上只带了5名家丁,原本许心素等部下还有10多人,但是许心素等人去开那个什么海商会议之后,俞咨皋只能硬着头皮,赤手空拳的来整顿京营了。
像他这样的的外地武官,在京营这些勋贵、内侍甚至是各营的将领眼中,都不算是个人物。
自然他颁发的将令,不是被勋贵、内臣挡了回来,就是被下面的营将阳奉阴违,不得实施。
甚至于有勋贵派人传话,要求他与人方便,就是与己方便,暗示他不要拿崇祯的鸡毛令箭来吓唬人。
要不是崇祯下令把这些勋贵赶回了府内闭门思过,俞咨皋是真心想要上疏求去了。
朱由检看着俞咨皋还是有些畏缩,于是干脆再给他吃了颗定心丸。
“这样吧,连善祥你些日子暂时监管京营的军纪,有敢抗命者或是阴奉阳者,以军法处置,不管其身居何职。”
有了崇祯的保证,俞咨皋眉头终于松弛了下来,他对着崇祯恢复了一些信心说道:“臣一定勉力完成陛下的任务。”
朱由检对着他再抚慰了几句,就带着侍从准备返回京城了。然而一行人刚刚走到德胜门外,就遇到了正准备去北郊大营找他的一群文官。
朱由检坐在坐骑上数了数,大约有3、40名官员拦在了他的马前,除了孙承宗、刘宗周、韩爌等人之外,居然还有徐光启和张瑞图两人。
朱由检心中不由一沉,光是东林党人找他抗议,他到并不怎么在乎,但是徐光启和张瑞图也牵扯了进来,肯定是哪里出了问题了。
朱由检勒住马,然后在连善祥的帮助下下了马。就这么施施然的走了过去,对着向他行礼的各位官员做了一个免礼的手势之后,便问道:“诸卿,这是有什么急事要找朕吗?”
韩爌抢先上前走了一步,然后对着崇祯说道:“昔日宪宗皇帝时,商君参汪直,有士大夫不安其职,商贾不安于途,庶民不安于业诸语。
臣今日以此语参锦衣卫理刑百户田尔耕,枉顾圣意,借清查闻香教邪徒之由,肆意构陷大臣,滥捕朝廷命官。臣请陛下逐去田尔耕,以安京城内外士民之心。”
韩爌话音方落,孙承宗、刘宗周、钱谦益及身后诸多官员都纷纷附议,要求崇祯惩戒田尔耕,释放被其诬陷的官员。
徐光启和张瑞图两人则在一旁踌躇不已,看起来也是赞同这些官员的。
朱由检看着两人不由询问道:“朕今日都在大校场阅军,徐卿和张卿不如给朕说说,这田尔耕都干了什么事,让众卿如此懊恼?”
张瑞图和徐光启看了一眼之后,便开口解释道:“田尔耕接受了陛下之命追查闻香教逆徒,前两日倒也安静。但是今日却一连抓了右佥都御史冯师孔等十几人,说他们俱是和闻香教勾结的朝中逆臣。
臣等质问他,却又只有几位被抓御史的口供,并无其他实证。臣以为,田百户此举太过乖谬。闻香教邪徒迷乱几个逆臣是有可能的,但是焉能迷乱如此多朝臣。这要是传扬出去,岂不是为天下人所笑?”
“这个蠢货。”朱由检心中顿时暗暗骂了一句田尔耕。不过他脸色不变的转向徐光启,以眼神试探的询问道。
徐光启面带苦笑着说道:“户科给事中瞿式耜也在逆党名额之内,艾儒略神父刚好在其家,也同时被抓。金尼阁神父等人希望陛下能释放艾儒略神父,他们可以打包票保证,艾儒略神父和闻香教并无任何关系。”
朱由检总算是了解了事情的大概,于是他一边招呼连善祥把马牵来,一边对着众人说道:“诸卿所奏之事,朕知道了。朕这就去锦衣卫看看,这田尔耕到底在搞什么鬼,你们且先回去候着吧。”
朱由检怒气冲冲的上了马,就这么带着侍卫们从他们面前冲进了德胜门。
崇祯的行动太过迅速,让这些带着满腔怒火的官员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就这么看着皇帝从他们面前溜走了。
站在官员之中的袁崇焕、倪元璐不由面面相窥,他们两人召集这些官员来堵截皇帝,可不是为了简单的让皇帝过问逆党的事,而是要借此机会逼迫崇祯处置田尔耕这个罪魁祸首。
但是他们没有料到的是,崇祯今日居然是骑马而不是坐车,因此当皇帝上马溜走的时候,站在孙承宗、刘宗周等人后面的两人,都来不及做出任何阻拦的动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