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承宗、王在晋、黄立极等人根据崇祯的指令,终于在天色完全黑下来之前平息了城内残余的乱兵和几处火灾。并且对于被乱兵波及而受伤的人员,或是房子被烧毁的几户人家也进行了妥善的安置。
在内阁终于处理好善后事宜之后,黄立极才猛然想起了去京营巡视的崇祯,他立刻叫过了一名中书舍人问道:“你去打听下,陛下巡视北郊大营可回宫了吗?”
片刻之后,这名中书舍人就跑回来汇报说,皇帝尚未回宫。施鳯来顿时紧张的说道:“现在已经快酉时3刻了,城门马上就要关闭了,陛下怎么还不回城,不会是出了什么意外吧?”
张瑞图顿时反驳道:“如果真有什么意外,早就有人回来回报了,岂能如此安静。没有消息,意味着陛下巡营很顺利,恐怕是陛下被什么事耽搁了吧?”
王在晋想了想,便说道:“左右,城内乱事已经平息,剩下的就是谨守门户罢了。不如诸位在此坐镇,我去把陛下接回来。”
孙承宗顿时反对道:“不可,你身为兵部正堂,岂能轻离中枢。若是外边来了紧急军情,还需要你和黄首辅主持大局。接驾的事,还是交给我吧。”
黄立极制止了王在晋,一锤定音的说道:“就让孙恺阳、施存梅两人去,其余人等交替值班,过了今晚,想必那些奸党也就无所遁形了。”
孙承宗、施鳯来拿着王在晋交付的九门锁钥铜牌,走到了安定门外就被一队封堵城门的锦衣卫拦住了。
接到报告匆匆赶来的骆养性,看到孙承宗、施鳯来两人后,顿时翻身下马,向两人行礼告罪。
施鳯来面色不渝的对着骆养性说道:“你也不用对我等告什么罪,你过来验过了这九门锁钥铜牌的真伪,就赶紧让人让开道路,让我等出城去。”
骆养性屈一膝跪在地上,抱拳行礼说道:“下官怎敢查验两位大人的铜牌,而且锦衣卫也不是城门郎,不敢也无权验看大人的铜牌。”
施鳯来顿时收起了手中的铜牌说道:“既然如此,还不给我退下,我等要赶着去见陛下,休要耽搁时间。”
骆养性头也不抬的回道:“下官奉命执行今晚对京城进行宵禁,无陛下之命任何人不得进出京城,只要两位大人拿出旨意,下官自然就会命人让开道路。”
施鳯来奇道:“陛下就在城外,我等正是要迎接陛下回宫,现在拿来的旨意给你?休得胡闹,赶紧让路。”
骆养性保持着半跪的姿势默然不语,挡住去城门道路的锦衣卫同样也是一动不动。就连协助锦衣卫封锁道路的一队京营军士,也不敢有所动作,生怕被锦衣卫怀疑自己有什么想法。
看着施鳯来暴跳如雷,也没能让骆养性下令让路,一直沉默着没有出声的孙承宗终于开口说道:“骆指挥使,我等正是要去迎接陛下回京,你如此胡搅蛮缠,要是陛下有个什么损失,你担当的起吗?”
骆养性不卑不亢的软顶道:“北郊大营并无什么坏消息传回来,想必陛下巡营顺利。就算两位大人想要治罪下官,也等明日陛下回京之后再说。下官现在接到的王命就是,禁止宵禁之后任何人出入京城。”
面对油盐不进的骆养性,孙承宗、施鳯来两人也一时无法可想,孙承宗不得不退让一步说道:“既然如此,那么你派一名锦衣卫去北郊大营,打探陛下的消息,顺便向陛下汇报我等之事吧。若是连这也不允,我便回去调集兵丁来冲城,今日也要出这个门。”
看着孙承宗动怒,骆养性踌躇了一下,终于答应了这个妥协的方案。
一名锦衣百户从安定门出了京城,向着北郊大营而去了。亥时4刻,这名锦衣百户再次返回了安定门。他带来了朱由检的口谕,“朕很好,今晚将宿在北郊大营内,尔等不必挂怀,谨守京城为要。孙先生等不必出城,明日朕自会返城。”
有了崇祯的口谕,孙承宗、施鳯来不得不打消了出城接驾的念头,返回内阁去了。
这一晚,在京城之中的许多人都彻夜难眠。抚宁侯等勋贵没料到崇祯不但亲自出面劝说乱兵回营,还当机立断的巡视了北郊大营,以安抚军心。
这时候,这些勋贵们才发觉,自己以为策划的天衣无缝的兵变计划,居然处处都是漏洞。
先不说德胜门、西直门两个脱离岗位的城门郎,就是几个主持京营兵变的副将、指挥使,在内外隔绝之后也无法传递消息了。
而锦衣卫巡视九城,执行京城的宵禁,更是让这些勋贵不敢再私下见面。
他们现在才有了几分恐惧,一直以来他们只想着京畿田地被夺,长芦盐场的生意受损的愤怒,一心想要给毛都没有长齐的崇祯一个教训,让他知道就算他是皇帝,也是要依靠他们才能坐稳紫禁城内的那个宝座的。
他们往日里在京城、地方骄横不法,一向为所欲为惯了。因此这些没有经历过挫折的勋贵们,似乎有一种错觉,大明的江山都是他们的祖先替皇帝打下来的,因此他们不管做什么都不会受到惩罚,皇帝最多也就是挑出一两家勋贵进行处罚,断然不会找上整个勋贵集团。
利益受损的愤怒,加上勋贵身份带来的法律豁免权力,让这些勋贵们终于头脑发热,在文官的纵容下,发动了一场示威性质的兵变。
他们只想着兵变成功之后,要让崇祯做出什么样的让步,根本没想过兵变失败之后,他们应该怎么面对崇祯的报复。
更何况,他们根本没料到这场兵变会这么短时间内就被平息下去,甚至都没有流多少血。
如此一来,他们派出的家丁,煽动京营军士兵变的诸多痕迹,也就明明白白的暴露在了明面上。
唯一让抚宁侯同灵璧侯感觉安心一些的是,他们筹划这场兵变时,倒是相当注意,没有把自己牵连进去,因此只要那些勋贵们不把他们咬出来,两人倒是未必会暴露出来。
两名主事者只能指望,崇祯看在参与的勋贵人数众多,不会进行这么细致的调查,从而让两家逃脱责罚。
京城诸多勋贵惶惶不安之时,袁崇焕也在自己的寓所内长吁短叹了起来,京城兵变居然会变得如此结局,那么蓟州大营的军官们收到京城消息之后,肯定也不会出现什么闹饷的事宜了。
如此一来,他借京营兵变引关宁军入京,趁机清洗阉党残余的计划也就宣告失败。
非但如此,他还要祈祷关宁军私自调防至山海关之外的事千万别被人发现,否则掌握了中枢权力的王在晋等人,必然会对关宁军进行清洗。
已经把关宁军视为自己这方武力的袁崇焕,自然是不愿意看到这样的结局的。
从新帝登基以来,他要走的几步棋没有一步走的顺利的。一开始他并不想以武学教授的身份起复,而是想以熟悉辽事的辽东巡抚复职。
但是新帝登基之后,魏忠贤虽然倒台了,可是东林党并没有因此得到崇祯依重,独掌朝政。
内阁、吏部都不是东林党的自留地,连曾经的内阁首辅,他的老师韩爌召回京城后,也只挂了一个闲职而已。
这种状况下,他想要顶替王之臣,重回辽东不免就成了奢望。因此他不得不接受老师孙承宗的招揽,成了一名武学教授,协助他建立什么军官培训学校和新军。
其实袁崇焕对于建立新军什么的,并不怎么在意。他一向认为,在大明边军胜于内地的卫所军,而辽东军又胜过于边军。
与其在京城闭门造车建什么新军,不如好好笼络辽东军队方是正道。
当他听说崇祯要求新军的招募对象,必须是农户出身,年满18以上,25岁以下,身体无残疾,服役5年之后就准予退役这些条件后。
袁崇焕就觉得崇祯大约了看了几本兵书,所以才提出了这么一些不切实际的条件。
先不说,本身在大明朝当兵就是一件被人鄙视的职业,军队能够招募到人手,就已经谢天谢地的,那里还会在乎这些人是乞丐还是街上的无赖少年。
更不用说,当了五年兵之后,这才算是把一个新兵培养成了一个熟悉战争的老兵,这个时候崇祯却又要把他们放回去当平民去了,这不是扯淡吗。
一个老兵在战场上足够抵得上三个新兵,本身大明的兵丁战力就远较建奴为弱,现在又不断的把老兵复原,长此下去关外岂不更无法抵挡建奴的入侵了。
建新军一事且不去说它,这后面的内阁制度改革方案,实在是让袁崇焕有些焦虑了。
他不是觉得这个内阁制度改革方案不好,而是这个改革方案不应该在黄立极这些阉党余孽手中完成。
对于政治上的领悟能力,他在东林党内可以说是出类拔萃的,所以魏忠贤掌权时,他依旧在辽东加官进爵。
而到了魏忠贤下台之后,东林党人却依然把他视为同道中人。从这点就能看出,袁崇焕在政治斗争上是多么精明的一个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