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之一道,说难也难,说简单也简单。它就是一个媒介,引天地造化为己所用罢了。
殷柏的归元雷火符引得就是五行中的“火”和“金”。
天地五行:水变异则成冰,金变异则成雷,木变则异成风。
黑雾笼罩半边天,逐渐凝聚星星点点的红光,烧灼空气。热度越来越高,卷着言卿的发丝和衣袍一起鼓动。言卿改符画的那一笔,其实也没做什么,就是在里面加了些“木”元素。
殷柏画的阵法,并没有引出“雷”,因为以殷柏现在的实力根本不能融合两种元素,所以他的归元雷火阵也是不完整的。但言卿懒得给他补全,直接选择改符。
真得感谢殷柏给他提供这一万灵石一张他十年都买不起的符纸。
言卿的手指在纸面上虚虚一划,只留下一个指甲划痕。
随后,轻轻一笑:“去。”
他声落的瞬间,一阵青色的罡风从脚下浮起,吹散所有雾气,也扬起三千墨发。少年立于扶摇而上的风涡里,衣袂飘飘、恍如神迹。
殷柏画完符已经是气喘吁吁,丹田内的灵力耗费大半,眼神充满恨意,又暗藏得意。这归元雷火阵本是他打算留在最后的杀手锏,现在倒是是便宜燕卿了——燕卿碎了他的双刃索,他要燕卿付出更惨烈的代价,要他丹田尽碎!
万象台上众人愣怔,呆呆仰着头。
只见先是黑雾浓稠,后是青风飏起。浩瀚的天地灵气把整座峰给笼罩,其间天地造化令人战栗。
风与火交融,嗤嗤作响。转眼间,星星之火被长风吹鼓,蔓延山河万里!
一直遥坐万象台高台上的青苍长老都愣住了。
“这是什么?”
人群中骤然有人惊声警告——
“退后!”“躲开!”
但是风火来势汹汹,又猝不及防,明泽也是吓住了,他拿手挡在身前,以为风刮过时定然是一场剧痛,却没想到火粒擦过耳边,只留下风轻轻的触碰。明泽疑惑地放下手,刚好和周围同样发现不对劲的人面面相觑。天地息声,万籁俱寂。
殷柏脸色煞白,也搞不清楚现在是什么情况。但他知道——这不是他画出的归元雷火符阵!
言卿身边是一重一重环绕的黄符,在他画的那张符成为主符,掌控全场后。刹那间,黑色浓雾咆哮,红色星火翻飞,肉眼可见的青色长风凝聚在他指尖。以破竹之势,成一条长龙,带风带火,撕咬向殷柏。
“啊、啊啊啊啊啊——”殷柏惊恐地后退,却退无可退,毫无反抗之力地被那长龙缠上脖子缠上四肢缠上头颅。
言卿笑吟吟地站在擂台中央看他,世界混沌邪恶,可是他立于其中,居然也没有一点违和感。桃花眼弯起,瞳孔若隐若现血色,森然诡异。
“你是第二个对我用符的人。”
言卿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意味深长道。
“不……不……”
“救、救我,救我——”殷柏害怕地瞳孔缩成一点,脸色憋得发青发紫,颤抖嘴唇绝望呼救:“救我!”
与此同时,璇玑峰。
宁弈秋传信到天枢那里时,天枢正在众长老间,看着镜如玉布阵在汀澜秘境前布下伏羲石。
流光溢彩的五色灵石融入秘境入口,形成天然屏障,隔绝一切神识窥伺。
镜如玉收回手指,说道:“伏羲石一经落下,之后汀澜秘境发生的所有事都不被外人知。你我干预不了,造化便都看他们了。”她抬眸,眼神望向谢识衣,微微一笑:“不知渡微,现在满意了吗?”
谢识衣视线落在汀澜秘境上,神色冷淡,没有说话。
镜如玉和谢识衣交谈时,另外九大宗长老都不敢搭话。
天枢暗中擦汗。这时天边忽然飞过来一张纸鹤,穿过云海,直奔天枢面前。在座无一不是大乘期往上的修士,在纸鹤飞来的一刻,目光就电转般看了过去。
天枢低头,打开纸鹤发现是宁弈秋传来的。
衡白在旁边问道:“天枢,发生了什么?”
天枢看完之后,神色凝重,把纸鹤折叠起,随后对各种长老拱手作礼道:“万象台那边我派弟子初试出了一点事,我得先行告退一步,望各位恕罪。”
镜如玉似笑非笑,没说话。其余洞虚期的太上长老也不以为意,未做搭理。小辈之间的切磋,只要不伤及人命、牵扯出两宗恩怨,根本不值得他们放心上。
倒是谢识衣突然冷冷开口:“发生了什么,说清楚。”
众人纷纷愣住。
天枢说:“……是燕卿,燕卿和殷家的一位弟子对上,现在有些危险。”
九宗长老表情惊愕:燕卿是谁?
谢识衣意料之中的低声一笑:“我跟你一同去。”说罢,他拂袖,雪色衣袍若流云掠过霞光,直接往万象台走。
天枢和衡白紧随其后。
“……”
汀澜秘境前,几位上重天的洞虚大能都呆住了。他们看着谢应的背影,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跟上。
镜如玉在听到“燕卿”两字的时候,眼神晦暗深沉,见谢识衣离开,兀地笑了下,也莲步轻移往万象台走。
众人:“镜门主?”
镜如玉语调缓慢道:“青云大会在浮花门举行的,初试出事,我这个门主自然也要过去看看的。”
“门主所言极是。”
谢应和镜如玉都过去了,九宗长老多番思量,谁也不敢离开。纷纷腾云驾雾,跟了过去。
谢识衣一到万象台,就先看到了飏上九天的青风和细火。他垂眸,用法术掩藏风灵——这种到了洞虚期才能明晰的天地感悟。
后续的几位长老过来时,就只见擂台之上因为狂风赤火造成的一片狼藉。
殷柏被风火长龙勒到窒息濒死的最后一刻,又被狠狠甩下来。他从擂台上滚下,浑身灵力乱窜,吐出一大口鲜血。
流光宗弟子大惊,即便平日对他多有怨言憎恶,这一刻也是担心居多。
“殷柏?”
“殷师兄?”
“天!殷柏师兄的丹田!!”
殷柏浑身都在哆嗦。
扶城跟着一众长老,看到万象态的风云变动,当即变了脸色。
擂台上的符阵他知道,是归元雷火符,还是他传授给殷柏的。但是空气中残留的却完全不是雷火气息。他试图去查探清楚,可神识刚出动,马上被一股尖锐的寒意逼得收回体内。
……这是?
只是扶城还没来得及去深究,已经被几位流光宗弟子的谈话给打断思绪。
“殷柏?”!扶城挥袖,自云端上走过去,输入灵气给他稳住丹田。
殷柏身躯四分五裂般剧痛,听到师祖声音的一刻,满腹的怨恨委屈和害怕好像都找到了发泄口。他挣扎着起来,脸色惊慌,口中全是血:“师祖!师祖救我!”
扶城看着自己的爱徒这副模样,也是怒不可遏,叱问身边人:“到底发生了什么?!”
流光宗弟子完全答不上来。
殷柏手指死死抓着扶城的衣袖,泪流满面,颤声说:“他想杀我,师祖,他想杀我,那个与我比试的忘情宗弟子想杀我,师祖救我啊!”
扶城护短至极,当即怒发冲冠,抬眼看向言卿:“青云大会点到即止,严禁杀人——你这是完完全全不把我流光宗放眼里?!给我滚下来!”
“长老先别动怒啊。”
言卿慢悠悠地回话。他自己穿过黑雾,一步一步从擂台上走下来。
现在众人才看清他的脸。
蓝白道袍,墨发长发。少年手里拿着一根简单质朴的木剑,手腕上的红线垂落在身侧。眉目如画,唇角半勾不勾,骨子里亦正亦邪。
“!”扶城满腔的愤怒在看到言卿那张脸后,就被凝结住了。他见过这个人,而且就在昨晚……
殷柏的对手居然是他?!
上阳派的华瓯太上长老紧蹙眉头,对言卿颇有微词:“只是初试而已,怎么下那么重的手。”
殷柏的情况实在是惨。佛相寺的一位僧人亦叹息说:“都伤及丹田了。这也算是违规了吧。”
扶城心下一沉,料想众目睽睽之下谢应也没道理偏袒过多,当即语气冰冷:“忘情宗,你们这是欺人太甚!”
万象台的一众弟子都吓傻了。纷纷跪地,完全不知道一个初试而已,怎么会惊动那么多平日他们在宗门都难得一见的太上长老!
言卿任由这群人打量,视线却只是带着笑看向谢识衣。他自己画的符肯定自己最清楚。谢幺幺不错啊,居然还那么贴心还给他善后。不然他还真的不好跟人解释那些风灵力。
天枢汗涔涔上前,问言卿:“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
殷柏有了倚仗,又怕又气,眦目欲裂说:“长老,刚刚发生了什么还要问吗?燕卿想杀我!他不顾规则想要杀我!差点就把我丹田毁了!”
殷柏情绪激动,还要说话——突然就感觉喉舌被一股寒意冻结,发不出声。
谢识衣无视言卿一眨不眨看向自己的视线,装作云淡风轻道:“说吧,刚才的事。”
言卿莫名其妙心情不错,眨眨眼,乖乖巧巧,半真半假道:“其实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殷柏攻击我,我用剑回击,砍断了他的索。然后他就对我用符。结果那符停在半空中,我正思索应对之策呢,突然全部转向攻击他。”
扶城骤然抬头,目光锐利如电,拆穿他:“竖子撒谎!归元雷火根本不可能反噬!”
言卿说:“冤枉啊长老,我所言句句属实。再说我元婴初期的修为,哪来的能力把他伤成这个样子。”
扶城尖刻道:“谁知道你身上有没有什么阴毒的法器?”
言卿指了指地上:“真正阴毒的法器就是这些符纸啊。你与其怀疑我,不如看看是不是你的爱徒画符画出了个什么鬼?”
扶城到底是一宗太上长老,不至于因为言卿而失态,他冷笑连连,扬手便将地上的一张符拿到手中。洞虚期的大能即便不画符,对符术或多或少也有些了解。其余长老纷纷自地上取过来一张符来。
谢识衣也没有动。
镜如玉没有动。
她偏头,意料之中地看着华瓯瞬间僵硬的表情,红唇轻轻一弯。
华瓯看清符纸内容时,吓住了,惊怒:“扶城,枉你自诩上重天用符第一人,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好徒弟?”
扶城摊开符纸,看到上面的图纹,也是瞪大眼睛,说不出话。
殷柏画的归元雷火符错了——
而且错在最不该错的地方!
符纸中间引雷的地方,以殷柏的能力尚做不到,完全可以一笔带过。但是他偏偏要不自量力,要往里面注入灵力,笔迹弯曲,衍生出了个血色的圆点来。
那个圆点,意味着扩散!意味着毁灭!
华瓯怒道:“扶城,归元雷火符是你研究出来的、堪比大乘之力。若不是我们赶来及时,你这个好弟子怕不是要害了整个万象台的人?!”
“不,师祖……”殷柏嘴间冰冷的感觉散去,他张嘴,慌乱地想要解释。可是扶城已经一掌拍了下来,拍在他的胸膛上,让他闭嘴。
扶城又是气又是怒,可符纸上分明的痕迹,已经证明了一切。他只能先出手教训殷柏免得其他宗落下更重的惩罚。
“你怎么能如此糊涂!殷柏!我之前是这么教你的吗?”
这血是殷柏的,做不了假。至于改符一事,扶城不会去想,其他人也不会去信。
能够无声无息不留任何痕迹地篡改归元雷火符,起码得是洞虚中期的修为——在场能够做到的,只有华瓯、镜如玉和谢应三人。
可是华瓯认都不认识这个忘情宗弟子。
而谢应当时和他们在一起,有同是化神期的镜如玉制约,也绝对不会暗中分神动手。
“殷柏!你这真是鬼迷心窍!”
“这……”天枢万万没想到会是这个走向。
言卿玩着红线,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一切。对上殷柏怨毒憎恶的目光,微微露出一个笑来。
敢在他面前玩符,还真是不知死活。
他用指甲划的那一笔,暗中引了风。表面上又改变殷柏符文里的血迹流动,形成圆点直接把他的划痕覆盖。
谢识衣问言卿:“受伤了吗?”
言卿就坡下驴非常上道,捂住胸口,虚弱说:“嗯。师兄,刚才符阵围着我时,我感觉心口受了点伤,现在还有点痛。”
谢识衣说:“那之后的比试就不用比了。”
言卿:“???”言卿张嘴:“诶不是……”他的瑶光琴还没拿到手呢!
扶城站起来,面色青白道:“此事是我管教不严,让诸位见笑了。”
谢识衣轻声冷淡说:“见笑么。我不觉得好笑。”
镜如玉这个时候站了出来,蓝裙飘飘,说道:“渡微先别动怒。这事确实是流光宗的错,但发生在我浮花门,我也有责任。”
她垂眸,看向言卿,笑说:“这样吧。能够被归元雷火符阵袭击时,也镇定自若,我看这位小弟子心性出众,非池中物。干脆这第一轮的比试就免了。”
浮花门主认真看人时,总会让人觉得像润在春风里,她缓缓说:“反正如今你也受了伤,不如回去好生休息。三日后,直接晋级青云大会的第二轮,如何?”
言卿一愣:“?”
第二轮?
青云大会不是一直抽签一直抽签,直接决出前一百定榜的吗。
什么时候还多了第二轮。
但是镜如玉放出这话,正和言卿意,他暗中扯了下谢识衣的袖子让他闭嘴——谢识衣巴不得他赶紧退赛。
言卿说:“多谢门主,多谢门主。”他偏头,对着谢识衣低声祈求说:“师兄,你先带我下去疗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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