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番外·古代06(1 / 1)

第六章少女初长成

西北边塞难熬的寒冬过去,春回大地,将军府的墙角树根下,悄悄地绽放起成片的白色小野花。

一簇一簇的,不怕践踏,也不怕干旱,生命力极其顽强,在缺水的边塞春天里,迎风招摇,开得满处都是。

惊蛰后,春分前,简大将军突然多了个习惯。

每日里他从军营回来,总会带一名年轻的将领回府。

傍晚时先带人与孩子们一起吃顿晚饭,晚课时再带着年轻的将领进府中的演武场,依次和孩子们切磋切磋。

切磋完了,二儿子和小女儿可以先回自己院子休息。

年轻的将领和大儿子会被简大将军叫到书房去,对兵法也对简家军的事务,议论一二。

然后年轻的将领去外院的客房睡觉,大儿子还会在父亲的书房中多留片刻,再商讨一番“其他事务”。

第一日来的是个年轻的副尉,简家军中使长刀的好手。

第二日来的是个年纪稍大些的校尉,擅使长槍。

……

简家军中的好手轮番地来,小女儿那是每日里兴致勃勃地从兵器架中取出对应的刀枪剑戟,与对方“切磋切磋”。

但一连来了好几位年轻将领和他们比试后,到了夜里,二哥难得的没有下了晚课就往自己的院子里钻。

他也没有去找妹妹瞎闹,反正妹妹现在有人陪,如今每日里都和她的娃娃军在一起。

二哥有事找父兄说道说道。

当然,二哥不敢待在父亲的书房外等,那是找削。

他跑去了大哥的院子里,翻出大哥珍藏的好酒,美滋滋地倒上一杯,边喝边等人。

大哥从父亲的书房里一回来,就有仆从通报,说弟弟在里面等他。

进了屋,刚坐下,大哥就听到弟弟念叨他和亲爹。

“你们至于吗?宁宁才多大?”二哥自己闹得要死要活地非要美人不可,轮到妹妹头上,他不觉得了,竟然敢一脸嫌弃地质问大哥,“搞比武招亲啊?”

大哥十分镇定,他知道弟弟嘴上没个把门的,早就挥退屋内所有的仆从下人了。

他把自饮自斟的弟弟手中的酒杯拿走,拎起茶壶,满上两个杯子的热姜水,递过去,先训他:“在家就少喝冷酒,刚练完一身汗!不知道春天夜里容易着凉?喝热姜水!”

二哥撇撇嘴,留恋地望一眼他的酒杯,不敢吱声说自己练完剑浑身汗,想喝冷酒散散热气,只能委委屈屈地把热姜水捂在手中。

然后听到大哥不慌不忙地回答他:“谁说是比武招亲了?”

“正好今年春天闲,没战事,父亲就喊军中好手来陪你们切磋习武而已。”

“得了吧!”二哥抱着热姜水嘀咕道,“你们忽悠宁宁就算了,忽悠我啊?”

“来的人,是简家军里的好手没错,但只能说是年轻人里的好手吧?”

“真正那些,身经百战,饱经风霜,老当益壮,军功满身的高手,你们怎么不叫来?”

二哥掰着指头数,说道:“咱简家军里,如今长刀第一的可不是昨日来的那个副尉,那副尉刚十九,他才打了几回仗?”

“长刀使得最好的是老朱!咋不喊他来教?”

二哥胆大包天,抬眼瞥大哥,明知故问道:“是嫌人老朱年纪大啊?还是嫌人老朱有家有室啊?还是嫌人老朱其貌不扬啊?”

难得大哥没骂他,只是灌完了手中的热姜水,又给自己满了一杯。

没被训,二哥来劲了,显摆他的观察力:“来的人里,一个两个的,也算是简家军年轻人里头长相周正的了。”

“年纪最大的也就二十,年纪小的十六,正好是咱西北军征丁的最低年龄。”

“我估摸着,他们也都没定亲,没成家,是吧?”

大哥还是不吱声,又灌了第二杯热姜水下去。

“真的,宁宁才多大啊?你们至于吗至于吗?”二哥叭叭叭地反复念叨。

大哥一杯又一杯的热姜水灌下去,像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一直沉默不语。

但这弟弟吧,只要不打他,他能一直叨叨叨下去。

如果打他呢,只要不像父亲那样,是真发脾气真拿家法,他也能继续叨叨叨下去。

而且为了关心妹妹这种事,做大哥的,也下不去手真拿家法打他,也没这个理不是?

大哥被弟弟念得不行了,肚子也灌得实在喝不下了。

他终于憋出一句:“就是因为宁宁长大了,父亲才想着再让她看看。”

“也不会勉强她,就是看看而已。”

“军中有青年才俊,就带回来见见,这几年里万一她有钟意的人,改主意了呢,就先定个亲,毕竟她也大了。”

“哪儿大了?她去年冬天才过了十三岁生日而已啊!”二哥不服。

大哥:……

大哥望房梁,望窗棱,望茶壶,望自己手中的茶杯……

叹气。

让他想起惊蛰之后的第二天,他跟着父亲在书房里挑着灯皱着眉发着愁翻阅粮草记录时,管事来报,说妹妹的院子半夜叫了大夫。

然后他们急匆匆赶去,怕妹妹生急病……那尴尬的场景。

“就……妹妹已经……能嫁人……那种长大。”大哥难得说话都快结巴了。

“啊?”二哥疑惑地看着大哥涨红的脸。

其实年纪也不大的大哥恼羞成怒,训斥道:“你不是才往你的后院里纳了人吗!”

……

片刻后,脸通红的大哥继续望天,脸通红的二哥拔腿就走。

他终于明白当初不打算续弦的父亲为什么说边塞将军府里“没人”照顾妹妹,要把她寄养在京城远亲家。

偏生妹妹自己不觉得,她愤怒地翻完医书,无奈地接受现实,还敢往演武场里跑。

她就当自己每个月都得带伤习武了,反正沙场上的兵不也经常得带着伤流着血还继续打仗嘛!

老父亲其实也尴尬,但妻子去世得早,小女儿的大小事宜如今都得他来操心。

他叹着气,知道宁宁固执,但也不得不考虑,当年六七岁的时候,小女儿只是被姐姐的事情吓到了。

那如今豆蔻年华已至,也许会改主意也不一定,得给孩子们反悔的机会。

父亲也没明着说,就是把简家军里,那些他看得过去的尚未定亲婚配的年轻人,都带回府里溜了一圈。

想着看女儿会不会有看上的。

结果吧,亲爹在一旁瞅着,觉得女儿可以说是……一视同仁。

打架打得挺积极的,遇到让着她的,被人放水还不高兴,让人家打架认真点。

今天来的这年轻人叫熊戟,有一手家传的好戟法,膂力惊人。

他听闻要和将军的小女儿切磋一番,生怕伤着她,把一杆重戟舞得像戏台上的慢动作,让小女儿轻轻松松就赢了。

三两招应付过去,顿时破绽大露,等小女儿把重剑比划到了他脖子边上去,便投戟认输。

但小女儿半点不领情,把剑收回来,找人弄来件旧棉衣,缠在他的戟尖上,说道:“这样行了吧?你放手打!”

熊戟没办法,只能望向大将军,看大将军点头了,才敢真的和她对练。

简淮宁毕竟才十三岁出头,身量都未长成,这年轻人正好二十岁,天生的力能扛鼎,几轮打下来,小女儿握着重剑的手都直发抖。

她还不认输,扭头找一直跟着她的贴身侍卫,手伸过去,让跟着大夫学了大半年医术的时澈帮忙给她把手臂手掌手指都用布紧紧地缠起来,止住发抖,好继续练。

少年虽然盯着她悬停在空中都不停发抖的双手,冷着脸拧着眉,但也还是听话帮她缠,只是动作十分地轻。

大将军走了过去,轻轻拍了拍小女儿的后脑勺,劝道:“好啦,你年纪小,力气本来就不足,你还偏用重剑,怎么可能打得过?”

“那不行!”小女儿坚持道,“就是力气不够我才用重剑的!”

“那就下次熊戟休沐的时候再过来,你先回去休息好,养足力气再来找他练。”简大将军叹道。

刚刚也败给熊戟,从肩膀到手臂都酸痛得要命的二哥,靠在墙边歇息,边喘气边偷着乐。

他看出来了,父亲尽找些军中现在能打赢妹妹的好手过来。

这些年轻人,反正无论刀枪剑戟,弓马骑射,总有至少一样特别拿手,能胜过现在的妹妹。

估摸着是觉得,给妹妹寻夫君,得寻个武艺比她强,能保护她的。

结果吧,反而是让妹妹练得更狠了。

趁着隔得远,二哥好奇地问大哥:“爹怎么尽从简家军挑人?没别的人选吗?”

大哥压低声音,回道:“宁宁不愿意待在京城,在这西北军营里长大,许多人家就嫁不了了。”

“她又拿她的嫁妆养娃娃军,能没有嫁妆还待媳妇好的,也不在乎繁文缛节的,除了简家军里的人,还能上哪儿找?”

二哥嘀咕道:“那你们也不用专门找比她武艺强的,找点好看的来不成吗?这一个个长的,都比不上她身边那小子,我不信宁宁看得上。”

“换成是大哥你,你会想同比你更强,能保护你的女子成亲吗?不看其他的?”

大哥皱眉,看向从来都是胡言乱语的弟弟,回道:“我是男子,自然不同。”

二哥懒洋洋地揪了根野草,叼在嘴里,乐道:“你放心,我跟你下军令状,你和爹不懂宁宁,她绝对不喜欢你们领回来的这些。”

比武招亲,在他妹妹这儿,是行不通的。

谁要是能打赢她,她只会成天琢磨着怎么打赢对方,只能被她打成武林大会。

像他简淮安嘛,他就喜欢会心疼他受伤,会细心温柔替他包扎擦药,会为他做荷花酥的冷美人。

像他妹妹呢,他觉得妹妹现在压根没这种想法。

哪怕就是有了,想起少女拉着少年从他院门口跑掉的身影,想起那团带着白糖糕香甜味道的油纸团,想起妹妹如今再不缠着他蹭荷花酥吃……

二哥撇撇嘴,觉得妹妹可能会喜欢惦记着给她带热腾腾白糖糕的俊俏少年。

二哥半是嫌弃半是酸的,冲着妹妹身旁安静的少年侍卫,扬了扬下巴,问道:“那小子呢?你们没考虑过?”

大哥看向这大半年都安心当妹妹侍卫的前御史之子,沉默片刻,回答道:“父亲承诺过,他任何时候后悔了,都愿意帮他改名换姓,叫他回去走文官的路。”

“虽然他现在是铁了心留在这儿,但年纪也小,也才十五,他以后要是变了呢?”

“毕竟是文官的孩子,从小开蒙读书,有能力走别的路,等他改了主意,未必真的会一辈子留在西北,留在简家军。”

“但宁宁在西北长大,已经是这个性子了,她不可能和阿姐一样,如果嫁到文官家,执掌中馈,她应付不来的。”

大哥其实挺满意这种比武会让着妹妹的将领,他说道:“像熊戟,家传武艺,憨厚老实,生在军中,长在军中,家在军中,一辈子都不可能会离开西北的。”

“爹说憨人疼媳妇,宁宁性子要强,他又能护着宁宁,也能让着宁宁,不是挺好的。”

二哥咬着草,嚼吧嚼吧,嘀咕道:“大哥,我呢,想法和你们不一样。”

“你们喜欢没选择的人,喜欢憨厚老实人。”

“我觉得呢,我偏好有选择的聪明人,他看清了后果,知道自己要舍弃什么,会遭遇什么,还是偏要选,才是真的虽千万人吾往矣,你懂的吧?”

二哥嘴里的小野草,和他的嘴角一起骄傲地翘了起来:“你看看我,明知道会挨家法,明知道要跪祠堂,明知道爹不可能同意,还是非要把人从教坊里抢出来,这才是真的,好吧?”

大哥直接伸手糊了他后脑勺一巴掌,合着他夸奖他自己呢。

“再说了,你们能不能给宁宁挑点俊俏的?”二哥抬手把自己的眼皮一撑,瞪成个铜铃,“都是那种宽额头,方下巴,浓眉大眼的长相,觉得这种汉子长相刚毅是不是?”

“得了吧,爹要是真喜欢这种长相的,咱们几个能生成这样?还不是靠娘生得美!”

弟弟什么胡话都敢大放厥词,真是欠教训。

于是简大将军让亲兵把熊戟带去外院歇息,又让小女儿带着她的娃娃军回去,再一扭头,找两个儿子,发现大儿子在演武场的墙角锤二儿子。

大将军踱步过去,问道:“他又闯什么祸了?”

在爹面前向来不撒谎的大哥,这回只能闭嘴。

他总不能说,弟弟在背后嘀咕,说您自己都喜欢大美人,却给小女儿找憨厚老实人吧?

二哥在大哥背后闷着乐,让你回回告我的状,害我挨打,我就说了,有本事你告诉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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