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成瑜离开之后,杜晏称病不出已有数月。
成国质子逃离一事,杜晏虽成功让原王以为皆是惠夫人和原珏肆意妄为所致。不过原王最终也没有把他们贬为庶人,而只是囚禁宫中,可见原王对于惠夫人还是有几分真心实意。
现下他隐忍不发,不过是江成二国联盟颇具威胁,镇守边疆的大将军乃是不可或缺之人罢了。待到边疆稳定,同此事有关的杜晏,指不定就要被拉出来作为替罪羊。
杜晏自是不会给原王这个机会,现在情势稳定,他自然也当出宫去逛逛。不然等到成瑜的密使到了都城,也不好联络到他。
于是,他选了个好日子出门逛逛,随便看是否能钓上条大鱼。唯一有些变数的便是原宁也跟了出来,她担心自家阿姐才痊愈不久的身体,自告奋勇要跟上。
带着侍女的杜晏自是不觉得这娇滴滴的妹妹能照顾自己,不过出门有人聊天解闷也算是不错。
杜晏同原宁坐于酒楼之上,见下方一片歌舞升平之景象,许久没见到这番熙熙攘攘的人群,倒也是有几分阔别已久的新奇。
原宁见杜晏看得专注,开口道:“阿姐你有段时间没出来了。前不久街上还人烟稀少,家家户户门窗紧闭,生怕江成二国眨眼间就打到都城来呢。”
杜晏道:“前段时间,恰巧是外祖自边疆返回都城之时吧?”
“然。”原宁点头,“公子瑜,不对,现在当尊称他成王了。成王也太不厚道,即位之后竟昭告天下说在原国受尽欺辱,阿姐明明待他那般好。”
杜晏有些不可置信地看了她一眼:“你是从何看出我对他好的?”
“阿姐你就是喜欢口是心非。”
原宁不服气地看过来,随后掰着手指头一件件数了起来:“不准原珏欺负成王,带成王入学宫,带他习武,带在都城内吃喝玩乐……”
说了几件,原宁几乎觉得自己手指头都要不够用了:“我有时候都觉得吃醋呢,阿姐对他比对我还要上心几分。”
“……”杜晏一时之间,竟是不知如何反驳。这里头的权谋之术和隐藏的惊天秘密,现下都不能告知单纯的原宁。
他沉默片刻,憋出一句话来:“我只是把成瑜当奴仆用而已,他做事挺符合我心意的,便习惯带在身边了。”
杜晏见原宁还是不太服气的模样,决定还是要好好点拨一下她,毕竟最终原成两国将要交战。
成瑜对于原国人来说,是敌人。
“他在原国之时,确是衣食无忧,只是有句话叫士可杀不可辱。”杜晏道,“成瑜即位之后,再回想起当初的事情,一国之王却做尽奴仆之事,自是觉得受尽欺辱。”
“加之种种考虑,他回国后撕毁盟约,转而同江国结盟也并非不可理喻之事。”
原宁先是点头,后又觉得不太对劲:“可是,我觉得成王对阿姐做那些事情,都是心甘情愿的。在听闻公子瑜即位为王之时,我一直以为他会准备聘礼来求娶阿姐呢!“
若不是此乃是古代背景的梦境世界,杜晏真心想要甩给原宁一个黑人问号表情包。
他突然有些理解在电影原剧情中,原宁为何会被成瑜坑到那般凄惨境地,真的是太单纯了。单纯得像是跑错片场,言情剧女主跑历史权谋片里,简直就是自寻死路。
原宁见杜晏用一副难以言喻的表情看过来,也觉出几分不对来:“我,我是不是说错什么话了。”
杜晏捏了捏眉心:“且不说大王绝对不会同意求娶之事,就是成瑜,他把一个欺辱了自己十年的人娶回去,是同自己过不去还是准备用这种不入流的手段报复呢?”
“……”原宁沉默下来,她虽知道阿姐说的极有道理,可也觉得自己的感觉不会错。
原宁看着姐姐在提起成王之时,总会带着些许怀念的眼神,愈发确定一个事实。自家姐姐虽是聪慧异常,在涉及到感情之事,却似乎很是迟钝。
杜晏见原宁一副思索模样,便觉得此番话的目的已然达到,便不再多言。
他招招手,让小满吩咐小二再添茶水上来。
片刻之后,小二便端着茶水上楼来,走到到窗边之时,却不小心脚下一滑。
托盘掀翻在地,好在距离杜晏同原宁尚有几步距离,溅起的茶水并未波及到两人。
“请贵人恕罪,小的马上把收拾。”小二连连作揖行礼。
杜晏虽在王宫之中刁蛮跋扈,实则欺负的都是贵族子弟,外出之时,对于这些平民百姓却是很少加以刁难。
杜晏见状,只是微微摆手,示意他赶紧打扫干净。
小二收拾完毕退下不久之后,酒楼掌柜又行将上来。
掌柜手中捧着一叠糕点,满脸歉意:“贵人,方才之事,实在是抱歉。今日此桌皆算我的,这糕点乃是我们新研制出的招牌,当做赔礼。”
杜晏看着那碟糕点,眉头几不可见地微微一动:“无妨,糕点放下吧。”
掌柜放下糕点,行礼之后退下。
原宁见那糕点做得精巧,见猎心喜,伸手就去拿上方造型最是独特地一款。不想她手指才刚碰触到糕点,就被人中途劫走。
杜晏捏着糕点,对她一笑:“我特别喜欢这块呢,宁儿你尝尝其他的。”
原宁也不在意,皱了皱鼻子,就去拿另一块。
杜晏将糕点放入口中,细细品尝,果然发现异物,他以端起茶盏,以袖掩口作喝茶状,实则暗地里把口中异物吐到掌心。
方才掌柜放下糕点之时,杜晏就发现有异,只因上方这独特的造型的糕点,他曾经吃过。那是成瑜尚在王宫之时,做给他吃的。而制糕点的模具,也是成瑜亲手制作,独一无二。
回宫之后,杜晏才取出一直藏于掌心之中的东西。那是一个只有小指粗细的细长玉瓶,大小恰好能藏于糕点之中。
杜晏取出玉瓶之中纸条,上面的内容同他猜想的一般无二。
“明日午时,聚才楼天壹阁。”
翌日,杜晏如约而至。
聚才楼实则已是成瑜产业,他甚至没有试图隐瞒杜晏,在最初之时就全盘告知。杜晏只当他是为了寻求自己庇护,避免事情泄露之后带了的麻烦。
天壹阁则是杜晏每次来聚才楼之时,独属于他的雅房,内里设置皆是按照杜晏的喜好布置。
“你们出去吧,我想自己待会。”杜晏让跟在身后的众人到门口候着。
过了片刻,杜晏见情况无异,便起身走向房中的装饰架之前。他伸手在一处轻轻一掰,后方就出现一道暗门,露出架子后的密室来。
密室里面有人,杜晏早已料到。他万万没有料到的,是里面那个人的身份。
“成瑜?怎么会是你?“
成瑜微微一笑,迎上前来将密室的门掩上:“为何不会是我?”
“你身为一国君王,潜入敌国都城,我不知该夸你胆大还是骂你不知死活。”
“坐。”成瑜将杜晏引到一旁坐下,又抬手为杜晏沏茶。
杜晏垂眸看着眼前茶水:“你贵为成王,替我端茶倒水这种事情,就不必做了。”
成瑜却道:“公主你还是唤我成瑜即可,在你面前我永远只是成瑜罢了。”
杜晏微微挑眉,成瑜在他面前居然没有称“孤”,而是以“我”自称。看来他能为帝,确实心胸宽广,对以往之事并没放于心上。
杜晏也不同他纠缠,道:”成瑜,你来此处,究竟是为何?“
“自然是为了表示诚意,公主在等我对吗?”
杜晏总觉得他这话说得奇怪:“不错,不过你派密使前来即可,何必自己冒这等风险。”
“你我将要共谋大事,且时间紧迫,只是区区密使,不足以显示我的诚意。”
“大事?”杜晏道,“说来听听,你对我心中想法的猜测。”
成瑜知晓杜晏向来不喜拐弯抹角,便直言:“如今吴家之危虽是暂解,只是原王乃心胸狭窄之人,终有一天要对吴家动手。吴家想要自保,只有两条路可走。”
“一是扶持出自吴家的王后之子,即位为王。”成瑜停顿一下,“可惜王后只诞下二女,此路便是行不通。公主,我说的可对?”
杜晏不置可否:“继续。”
成瑜道:“那便只剩下另一条路,取而代之。然王权交替,不是易事,吴家虽手握原国半数兵权,却师出无名,即便取原氏王朝代之,也未免有些名不正言不熟。此时,就需要些许外部力量介入。”
杜晏心中一动,成瑜心中所想,果然同他所预测的一般无二。在不知晓他是男儿身的前提之下,成瑜会做出此番推测是合情合理之事。
如是能在暂且不暴露自己身份的前提下,双方结盟,自是上策。毕竟恢复身份事关重大,最佳时机乃是在原国大势已定之后,而非现在。
杜晏道:“那我为何要信你,吴家即便能让这国改姓吴,然毕竟王朝交替,动荡不安。届时就该是你成国趁虚而入之时。”
成瑜对于杜晏的疑心,倒也不恼:“我有一法,可证明我之诚意。”
“何法?“
“方才我说过,乃是带着诚意而来。“
成瑜从衣襟中摸出一块佩玉,正是当初杜晏用做信物的那块珩。
他把佩玉置于桌上,推向杜晏方向:“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匪报也,永以为好也。以联姻为诺,愿求娶原国公主,瑜在位期间,同原国永无战事。”
“联姻?你想求娶原宁?”杜晏声调微扬,垂死挣扎。
成瑜微微一愣,忍俊不禁,捂脸低笑片刻才抬起头来:“公主你怎么这么想,至始至终,我想求娶的都只有你一人。”
“……”
一语既出,在杜晏耳旁听来,如同石破天惊。